一嫁三夫

跟江陳氏說了會子話,又吃了幾塊點心之後,江元皓和江元俊回來了。老三被他娘拉著說話,江元皓則帶了蘇青青去她自己的房間。江伯益並未安排蘇青青與江家兄弟中的任何一人住在一起,而是單獨給她安排了一間屋子,是小花園後邊的一間廂房。因為她來的時候沒有帶任何婢女,便由江家這邊給撥了兩個,用以伺候日常起居。

江陳氏摟著江元俊,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她的寶貝兒子看起來瘦了不少,人也曬黑了,一定是在山裏受了不少苦。她早就叫他別跟著那個一肚子壞水的江元睿混在一起,他偏不聽,看看現在,小臉兒都瘦了一圈。

“俊兒啊,想吃什麽記得告訴娘,你走的這段時間裏,娘又找了不少好廚子,燒的一手好菜,肯定能合俊兒的口味。”

以往江元俊聽到這樣的話,都會高興得不行,但今日卻未見有什麽反應,隻是低垂著頭一聲不響。江陳氏覺得奇怪,問了兩句,江元俊隻推說累了,沒一會兒就要回房間去。江陳氏允了他回房,卻命了個婆子在後麵偷偷跟著他。過了不久,那婆子回來稟報,說三少爺回房之後不久,就轉了頭去那蘇氏青青房中了。二少爺似乎本來也在房中,結果被三少爺硬生生趕了出來。

“哼,那賤人的雜種,怎麽能跟我的兒相比?”江陳氏聽聞江元俊令江元皓吃了癟,不由得高興起來,也不管江元俊違抗了江老爺的命令,私下去見那蘇青青。那丫頭雖然家境差了些,小模樣長得卻不錯,配得上她家俊兒,況且現在這三兄弟都要共妻,想要再好的也沒得多挑,就先任著他們去吧,以後懷了孩子,首胎也是俊兒的。

“對了,那個呢?”江陳氏突然想起另外一個並沒有一同回來的人,不由得轉了頭,向一旁的婢女問道。隻要不是在江伯益麵前,江元睿和江元睿的名字在她口中基本就沒以正常方式出現過。

“大少爺被老爺關進祠堂了。”婢女回答道,夫人愛怎麽說都可以,她可是不能胡亂拿少爺的名諱開玩笑。

“關進祠堂”江陳氏詫異,“怎麽不是那呆子老二,反倒把比狐狸還精的老大給關了去?”離家出走又沒有考取功名的人,可是江元皓啊。她剛才也是,沒聽上兩句便被那死鬼給打發了出來,弄的現在一頭的霧水,什麽事也不知道。

“奴婢也不知道大少爺為什麽會被關進祠堂裏,隻聽說老爺大發了一通脾氣,要關他幾天的足禁,不許出門。”

“不知道就去打聽,杵在這裏做什麽?等著我去嗎?”江陳氏怒道,那小丫頭趕緊跑了出去,留下江陳氏在這邊跟身邊的婆子抱怨:“新來的小蹄子就是不懂事,什麽都要你告訴了才知道去做,看來是得好好調&教調&教了。”

“夫人別生氣。這小丫頭雖然笨了些,起碼長得還算順眼,又不是老爺喜歡的類型,用著也放心。若不然再出一個柳姨娘,咱家裏可就……”

“哼,那也得她有那個膽子!”江陳氏手裏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麵色猙獰。而在離這裏不遠的西廂房裏,江元皓和江元俊正坐在蘇青青旁邊,雙方還不時對瞪一眼,彼此互不歡迎。

蘇青青也拿他們沒辦法,索性忽視掉那兩人目光中的簇簇火花,笑著叫兩人一起吃東西。剛才江陳氏叫人給她屋裏送了不少點心,廚房那邊知道她沒吃飯,也送來了不少飯菜,擺了滿滿一桌子。蘇青青一個人也吃不下,索性多取了兩幅碗筷,招呼他們一起吃。

如今回到了江家,這飯菜質量可不比之前山裏,江陳氏又有意顯擺財力,上來的食物都是難得的美食。那米乃是上好的香梗米,由外地運來,五石就要一兩銀子,吃起來香濃柔滑,入口既化,在江家隻有主子們才有這樣的口福。

菜肴則是三冷盤,五熱盤,外加兩樣點心。江陳氏許是料到江元俊會來這裏吃飯,菜中多是大魚大肉,油汪汪的,冷盤也是拌了豬耳朵,蜜絲羹等等江小三愛吃的肉食和甜食。江元皓卻是偏愛清淡食物,此刻見回到家又是這麽些菜,知道是江陳氏的意思,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時候偏又有個丫頭不懂事,在上一道桂魚的時候,把魚頭衝著牆,魚尾巴卻衝向了江元皓。

這飲食酒宴,規矩其實是很多的,尤其是大戶人家裏,越有錢地位越高的,規矩就越多。很多時候世家子弟與暴發戶的區別,其實就都體現在這一個“禮”字上,不管這製度究竟是有用無用,總歸是古往至今傳承而來,大家也就不知不覺間將其作為品行的信條。尤其是江元皓這等讀書人,背了那麽多的所謂聖賢書,除了在腦袋裏安上一堆教條之外,也學了各種各樣約束人行動的“禮”。

《禮記曲禮》中有言:凡進食之禮,左肴右,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膾炙處外,醯醬處內,蔥渫處末,酒漿處右,以脯修置者,左朐右末。上菜的禮節卻是細到了遠近左右,而擺放魚的位置也是有所講究的,一般都是將魚頭衝向主人或者席間最尊貴的人,魚尾則反之。結果這個丫頭不管不顧,上來就將尾巴麵向了江元皓,然後又上了一道雞,雞屁股麵向了蘇青青。

江元皓火了。

當然,身為一個文人,他是不會像某個白丁那樣土匪似的一盤子扣在小丫頭臉上。他隻是挽了袖子,伸出一隻手指著那個丫頭的鼻尖開始教訓她,什麽不懂禮儀不知廉恥行為不檢點等等等等,扣上了無數大帽子,結果他這說了半天,那丫頭隻是跪倒在地不住磕頭認錯,倒是江元俊趁著啃雞腿的空隙來了句“長得可真醜”,此話一出,那丫頭在眼眶裏打了半天轉的眼淚撲棱一下掉下來了。

其實這丫頭模樣還不錯,據說是柳姨娘房裏的婢女,不知怎麽過來幫忙上菜了,長得眉清目秀的,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隻可惜她遇到了向來以扛野豬為區分標準的江元俊。

“還不下去,在這裏哭什麽?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以後少把亂七八糟的人往這屋裏派。”江元皓沒興趣聽她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那婢女出去,又讓房裏的其他婆子們也出去外麵。那些人方才見他發了一通脾氣,哪還敢留,溜溜地出門去了。本來還有個聽牆角的,被江元俊一骨頭扔出門外砸跑了。

見到周圍沒人,江元皓這才夾起一塊魚,開始給自家娘子往外挑魚刺。江元俊一邊喝蜜羹,一邊開始打量蘇青青屋裏床的大小。因為這本來就是女子的單人房,縱然床榻寬度可以容得下兩個人,長度也決然不夠,江元俊頓時有些不高興起來,他本來還想著晚上的時候與小青睡在一起呢。這些天大哥跟小青生氣,不管他們之間的事情,他便趁機把人給獨霸了,不許江元皓動,想來那個書呆子也是忍了許久,再欺負他也有點不像話了。

江元皓顯然也想到了這層,麵上不由得帶了分喜色。蘇青青左瞧右瞧的見隻有他們倆,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道:

“大哥呢?”

“大哥……”江元皓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大哥被爹罰了,在祠堂裏麵關禁閉呢。”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江元睿自然是把事情都攬到了自己頭上,給兩個弟弟脫罪。蘇青青知道,他那個人雖然很多時候自私自利,處事各種陰謀手段,但是對江元皓和江元俊,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好哥哥。

江家老爺,感覺是個手段比江元睿還要厲害的人物啊。現在惹出了這等事,想必懲罰會很厲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跟他爹講的。而且從回來到現在,他們幾人都是一口飯都沒有吃,大哥忙裏忙外的最是勞累,也不知道在祠堂裏麵,能不能吃到東西。

想到這兒,蘇青青一時間竟然有些坐不住了。她心裏其實還是怨憤江元睿做的那些過分之事的,但一想到他現在可能在祠堂裏挨餓,隻感覺自己口中的食物也變得有些苦澀。在原地糾結了半天,蘇青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江元皓道:“祠堂在什麽地方?”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一瞬間都明白了蘇青青心裏所想的事。江元俊對他大哥最是在意,一聽此話便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拉著蘇青青的手就打算帶她過去。江元皓趕緊攔住,讓江元俊先去想辦法將祠堂周圍的人引開,自己去找來了個食盒子。蘇青青撿了兩樣沒動過的菜裝進去,又多放了些點心,跟著江元皓從小路繞了過去,沒有驚動什麽人。守門的小廝早已經被江元俊一腳一個踹暈,扔到了附近的草叢裏。

這家夥對自己家的下人也是這麽暴力。

“我在外麵等你。”江元皓如是道,看他這樣爽快的態度,顯然也是對江老大心懷愧疚,“爹不讓他見人,你進去待一會兒就出來吧,別被爹發現了,不好。”

蘇青青點點頭,拎著食盒進了祠堂。祠堂裏麵光線昏暗,隱約可見中間的一些蒲團上臥著一個人,正睡得香著。

蘇青青一愣,揉了揉眼睛,確定那個人確實是排起一排蒲團臥在上麵睡覺之後,便故意咳嗽了一聲。就見江元睿蹭地一下從蒲團上跳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跪倒在上麵,朝著祖宗靈位做低頭請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