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翠竹,紅日,斜暉。

“不走了。”夢嵐淡淡的說道。宋楚微微一愣,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難道不怕錯過輪回盤賭約?”

一路上,夢嵐走的本就是極慢,現在倒好,直接宣布不走了。兩人距離葬花穀已經不遠,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葬花穀中傳出的那十二股浩瀚的氣息越來越是強烈。

輪回盤賭約在即,夢嵐卻是突然不走了,讓宋楚心中疑惑。

夢嵐來到山腳路邊,眉心閃動,祭出了一張祭台,還有一些黃紙,以及祭奠用的果品酒水。夢嵐一邊布置祭台,一邊說道:“放心吧,賭約是不會錯過的。輪回盤賭約,那是三皇九聖共同的豪賭,不是兒戲。三皇九聖的傳人,隻要少一人,賭約便無法開啟。難道你以為這是奪寶不成,先到先得?”

“恩!”

宋楚點點頭,說的也是。三皇九聖,幾乎把所有的心念寄托在這場豪賭中,豈能草率的開啟賭約。

公平!

賭約中最重要自然是公平,若是單純的比試速度,看誰先進入輪回盤賭約,那幹脆打一架得了,何必再布置這個輪回盤賭約呢。

輪回盤賭約,這是三皇九聖之間的道統之爭,看重的是道,不是力量,自然是力求公平。

夢嵐布置好祭台,微微闔目,紅唇輕啟,低聲念了幾句。隨即,夢嵐手指一點,祭奠用的黃紙噝噝燃燒起來。夢嵐手指挑動著黃紙,眼眸漸漸濕潤。

黃昏,孤山,燃燒的黃紙,悲傷的女子。

武道修行中,修為越高,明白的越是多。比如,眼前的這一幕,若是出現在村野老婦身上,自然是平常的很。普通人祭奠故去的親人,擺個祭台,布置果品,燒點黃紙錢,這是最平常的情景了。可是,這一幕出現在武道強者身上,就覺得有些滑稽了。

難道人死後會有陰曹地府?會有六道輪回?還會投胎轉世?

在武道強者眼前,這些說法都是無比的荒謬。天地道則紋絡演化生靈,人也是生靈。人死後,身軀消散,自然是化作無數細碎的紋絡,重新回歸大道。什麽陰曹地府,轉世輪回,卻是有些荒謬了。

“人死後有轉世輪回麽?”宋楚輕聲喃喃道。

夢嵐手指撥弄黃紙,沉聲道:“不知道,大道演化無垠,我們都是大道演化中的生靈,誰又能俯視大道。身在其中,心思不明。誰又說得清,天下是不是真的有轉世輪回。”

“你是在笑我愚昧?”

夢嵐突然轉身,盯著宋楚。宋楚連忙擺手,說道:“沒有。正如你所說,我們都是大道中演化的生靈,誰又能真正的看清大道變化,誰又能說出是否有真的轉世輪回。我隻是,我隻是想起了一個女孩。”

宋楚神情一暗,望著燃燒的黃紙,心中思緒萬千湧來。

夢嵐默然。

看到燃燒的黃紙,看到祭奠的祭台,這個時節想起了女孩,怕又是一段傷心的往事。兩人沉默片刻,夢嵐說道:“那個女孩很幸福,能有公子掛念,我想……她會很幸福的。”

“可是我隻想讓她睜開眼睛,再看我一眼。”

宋楚沉聲說道。宋楚想起的女孩,不是別人,自然是豆豆。豆豆身死,是宋楚心中的一個死結。宋楚總是感覺,是自己害了豆豆,自己虧欠豆豆太多了。

“給你。”

夢嵐眉心一閃,又是祭出一遝黃紙錢。宋楚接過黃紙錢,來到祭台前,手指輕動,燃起黃紙,微微闔上眼眸為豆豆祝福。

究竟有沒有輪回轉世,武道修行中人,大多都覺的荒謬。可是,再是荒謬,隻要還有一絲的希望,總會祭奠一番的。就算是真的沒有輪回轉世,祭奠親人,也是抒發心中的憂鬱情懷。

“我聽人說過,隻要能進階武聖級別,便能將故去的親人複生。”

宋楚看著夢嵐說道。這個說法,自然是宋楚聽八肢神魔說的。當日在藥聖門中,八肢神魔曾經說過,若是能進階武聖級別,人死複生卻是也不是什麽難事。宋楚稍稍有些緊張的看著夢嵐。夢嵐的修為雖然不高於宋楚,卻是出身天皇傳人,知道的秘辛無數,遠遠不是宋楚這個半吊子魂種傳人所能比擬的。

“不知道。武聖級別,無盡歲月長河中,又有幾人能證道成聖。武聖級別強者的威能自然是驚天動地,可是,要說死而複生,那就不得而知了。”夢嵐說道。

宋楚點點頭,其實,宋楚心中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要說武聖級別,當年人皇的伴侶重傷,以人皇的威能,都不能輕易的複生伴侶,何況是一個武聖級別呢。

冷夜如涼水,竹葉簌簌晃動。

突然,一股簫聲響起。簫聲冷瑟,像是一股娟娟冰水流淌夜空。伴著簫聲,一個黑衣身影走出翠竹林。黑衣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越發清晰。

身材修長,如玉樹臨風。輪廓分明,像是刀刻的臉頰。鼻梁高挺,一雙眼眸如鷹,炯炯有神。黑衣男子,手持長蕭,邊走邊吹。清冷的簫聲,配上踩動竹葉的簌簌聲,一股蕭瑟淒涼的氣息不由的彌漫竹林。

“住嘴!”

夢嵐冷喝一聲,簫聲戛然而止。

宋楚微微一愣,不由的覺得好笑。住嘴!夢嵐的這個詞用的好啊!吹簫自然是用嘴,住嘴了,簫聲自然也就停住了。

“我這是殤魂曲。”

黑衣男子不再吹簫,緩緩來到近前,輕聲說道。

殤魂曲,不算是好聽的曲子,卻是大多數人都聽過。殤魂曲,是安息亡魂的曲子。據說,隻要殤魂曲吹響,亡者的靈魂便能得到安息,除卻生前一切因果,轉世輪回。

天玄大陸中,幾乎每個地方,隻要死了人,請人做法事,都會吹上一曲殤魂曲的。

“不敢,勞駕不起。我師兄何德何能,能夠勞動閻浮公子吹響殤魂曲。”夢嵐冷冷的說道。語氣中,帶出了明顯的不滿厭惡,甚至是憎恨。

閻浮公子?

宋楚不由的眼眸一亮,又是打量了前來的黑衣男子一眼。

天玄大陸年青一代,英才輩出,少年高手數之不盡。基本上,年青一代的高手中,可以分成兩類人。一種是戰無不勝的年輕人,另一種是從未敗過的年輕人。

戰無不勝,從未敗過,聽起來,兩者似乎差不多,其實卻是相差遠矣。

天漢王朝殿試,王輝文章力壓九千學子,引動百聖共鳴。文氣衝星河,威勢蓋九州,無論是年青一代,還是老一輩的強者,紛紛拜服在王輝的浩瀚文氣之下。王輝,雖然沒有直接出手,卻是已經壓服所有,這就是戰無不勝。

同樣,還有大唐王朝的姚星澤。縱橫四方天地,論兵鋒寰宇第一!姚星澤少年武侯的名聲,也是戰無不勝的名聲。再就是淨蓮,無量功德天中,淨蓮講法,天花亂墜,地湧金蓮,聖像叢生,力壓曆代高僧大能,也是戰無不勝的名聲。

至於不敗的名聲,這些年輕人沒有輝煌的戰績,也從不挑釁那些強大的存在,這是默默的行走天下。隻不過,若是誰人招惹這些年輕人,從來沒有討過好。

沒有太大的盛名,當你細細的數算,卻是發現這些人從未敗過!

閻浮公子,正是這樣的一個低調神秘人。

謫仙禦風,三尺神明察秋毫。陰曹閻浮,生死簿中無差池。

這句話,說的正是天玄大陸上兩個沒有太大的盛名,卻是從來沒有敗過的年輕人。

謫仙禦風,說的就是如同天仙下凡塵般的謫仙公子,禦風。陰曹閻浮,說的卻是整日一身黑衣如同陰曹判官出世的閻浮公子。

兩人行走天下,雖然沒有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卻是在民間有著偌大的名聲,兩人兩手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為民除暴。

宋楚也聽過謫仙閻浮的名聲,雖然兩人沒有什麽輝煌的戰績,做的事情卻是無不大快人心,揚善懲惡,讓宋楚佩服不已。宋楚沒有想到,竟然會在今天碰到閻浮公子。更為奇妙的是,夢嵐似乎對閻浮公子很是厭惡。

“夢嵐姑娘,我知道你心中對我不滿。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閻浮公子想要解釋什麽,夢嵐卻是不打算給閻浮公子解釋的機會。夢嵐冷笑道:“哦?的確,我什麽也不知道。不過,我隻知道一件事情。你與我師兄,同時前往聖華門,我師兄被王輝擊殺,你卻是成了聖華門的上賓。哼,你還想讓我知道什麽?”

聖華門,自然是天漢儒門聖地的那個聖華門!

宋楚忍不住看了夢嵐一眼,如此說來,傳說中的謫仙公子,豈不就是夢嵐的師兄?難怪,難怪,難怪謫仙不敗,身為天皇傳人,若是那麽容易敗了,豈不是笑話!

“大哥,大哥……”

突然間,竹林深處傳來一陣嬌聲。嬌聲似銀鈴,歡快清脆。佳人未至,嬌聲已至,嬌聲剛起,處子清香彌漫飄散。鈴鈴當當……,一陣鈴聲響起,一個女孩從竹林中跑出。

“是你!”

“是你!”

宋楚見到女孩一愣,女孩見到宋楚也是一愣,同時開口。宋楚看清楚女孩,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當日在雪國遇到的燕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