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風刮得呼呼響,厚重的門簾被人掀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輕輕地走了進來。屋子裏燒著碳盆,一陣溫暖襲來,驅了她身上的寒氣。

炕上,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女孩子靠在木槿纏枝的大迎枕上,裹著白色的狐裘正怔怔地看著窗外。

風有些大,吹得她臉頰邊的碎發在晃動著,拂過白皙精致的臉頰,叫人直想伸手替她勾到耳後。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二等丫鬟錦屏,此時正目不斜視地捧著幾本書。

“二小姐,四小姐說晌午後想去梅園玩兒,夫人發話了,讓您跟她一起去。”秀麗是一等丫鬟,長得嬌嫩又秀致,方才按二小姐的吩咐送了些點心給四小姐,這會兒剛回來。

梅園是京城往西的一戶廢棄的府邸,原來的人家不要了之後,官府見著滿園的紅梅浪費了可惜,便將這座府邸修建成了一個園林供人觀賞。

每年的梅園都會有大批的文人雅士前來賞景,順便作上幾首新詞,說不定還能遇到什麽才子佳人,締結一段良緣。

而這樣的地方,對於沈靜儀來說,卻是噩夢的來源。

她轉過臉來,鼻頭被風吹得微紅,給那張精致豔麗的臉上增添了一抹可愛。

眉頭微蹙,她淡淡地說道:“知道了,退下吧,這裏不用你伺候著。”

秀麗微愣,看了眼一旁的錦屏,暗暗奇怪。因為她在丫鬟裏最是聰慧伶俐,嘴巴又甜,所以平日裏一般都是她伺候在二小姐的身側。可謂是她身邊最得寵,最體麵的丫鬟,就連二小姐的乳娘謝嬤嬤也沒她這般體麵。因此,院子裏的誰見了不得巴結她討好著她?

像今日這種情況,倒還是第一次。

沈靜儀當著錦屏的麵兒,這般讓她沒臉,不禁想道,是不是錦屏在二小姐麵前說了什麽?

“怎麽,我的話聽不懂嗎?”沈靜儀突然看著她,見她一點也沒有下去的樣子,不由地冷聲問道。

秀麗這才一驚,是啊!她是小姐,就算自己平日裏再怎麽得寵,那也隻是個下人。

下人怎麽違背主子的命令呢?想到這個,她連忙應諾,“是,奴婢告退!”

匆匆地離去,直到出了門,秀麗這才鬆了口氣,她總覺得,今兒個的二小姐似乎有點兒不一樣。

正想著,一個粗使婆子上前討好地笑道:“秀麗姑娘,我家哥兒病了,您看,能不能讓我告個假回去照顧兩日?”

這種事一般是要問過小姐的,但是因為秀麗最是得寵,很多事小姐都給她放了權,所以這些小事一般都是直接由她做主了的。

秀麗蹙眉。

若是平日,她興許會同意,可是今日,她剛在錦屏麵前落了臉麵,心情正不好著,怎麽可能答應?

“李媽媽前幾日摔了腰,謝嬤嬤又被二小姐派去了金陵,院子裏本就少了人,你若再走,那這院子裏還要不要人做活兒了?”說完,不待婆子再說,便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

不用伺候也好,她在房裏喝個茶,烤著炭,暖暖身子。

婆子張了張口,想要叫住她,卻又不敢惹怒她,隻得作罷。

屋子裏,將一切都聽在耳裏的沈靜儀拿過錦屏手裏的書籍說道:“你去告訴那個媽媽一聲,給她兩日假。”

錦屏屈膝稱是,頓了頓,又問道,“那……秀麗姑娘那邊要不要知會一聲?”

沈靜儀抬頭:“我是小姐還是她是小姐?什麽時候我做決定還要知會她一個丫鬟了?”

錦屏猛然回過味兒來,連忙道:“是,奴婢這就去。”她輕輕退了下去。

沈靜儀歎了口氣,望著四周的陳設。

進門左邊是黑漆高架幾,上麵擺著粉色蓮紋賞瓶,旁邊是金絲繡花纏枝的屏風。右邊離炕不遠擺著黑漆茶幾座椅,再過去就是雕著祥雲繞鬆的大床,掛著碎玉點綴的淡粉色綢帳,無一不精致典雅。

這是她熟悉又陌生,曾經住了十五年的地方。她想都沒想過,居然有一天還能再回來,就在今早,她醒來時。

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十三歲的時候。

這一年,她還沒有失去重要的東西,這一年,她也沒有給人做妾。

這一年卻也是她命運的開始。

就在今天,晌午後,她會穿著紅色的衣裳,披著白色的狐裘,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一起去梅園,然後遇到了表哥蔣華。

有人吟了一首詩,她好奇之下回過頭看向那人,也就是這驚鴻一瞥,才有後來蔣華對她的不死不休。

才有後來,她拖著被折磨得病弱的身體,枯竭而亡。

這一次,竟然重新來過,那麽,她一定不能任由這件事再度重演。

抓著書的手驟然收緊,在書麵上留下力道皺褶的痕跡。

錦屏折了回來,見著茶涼了,又忙給她換上熱茶。

沈靜儀放下書,端過茶抿了口,問道:“錦雀還沒回來嗎?去了多久了?”

“回二小姐,還沒,錦雀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送個東西,從我這裏到祖母那裏來回需要半個時辰嗎?”

錦屏不敢回答,她隻是在想,怕是那丫頭又到哪兒遛彎,耽誤了回來的時辰。

沈靜儀沒有為難她,又徑自看起書來。

約摸一刻鍾後,錦雀才回來,見到自家小姐正窩在炕上看書,便討好地笑道:“二小姐,您猜,我今兒個在老夫人那裏聽到了什麽?”

沈靜儀瞥了她一眼,順著她的話問道:“什麽?”

錦雀有些驕傲,她就知道,二小姐聽到這些八卦定然會多關注些。

“聽說,老夫人的侄孫,定遠公府的蔣華蔣七公子遊學四年了,現下正好回來了。”錦雀沒看見站在一旁朝著她使眼色的錦屏,猶自興奮地說道:“二小姐,聽說,他不日就要來咱們府上拜訪老夫人呢!”

“他來拜訪祖母是他的事,你想說什麽?”沈靜儀問道。

錦雀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有些奇怪,以往最喜歡聽她說這些八卦的二小姐,今日聽到這個所有女子都感興趣的話題,竟然無動於衷?

好像不太對勁兒呀!

她抬頭看向沈靜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