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開店這件事,起興容易,等到真正操辦起來—葉昭覺終於明白為什麽在徐晚來為工作室選址時,閔朗非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了。

因為,對於一個女生來講—“真的太累啦!”

為了找到合適的店麵,葉昭覺幾乎把S城跑了個遍,早出晚歸比上班那會兒還勤奮,腿細了一圈兒,體重又減輕了幾公斤。

最後在兩家店麵之間,她卡住了,不知該怎麽抉擇。

人流量大的那間,租金和轉讓費實在太高昂,但便宜的那間,她稍微掂量一下就知道了,恐怕回本都難。

果真是世事難兩全。

她關在家裏,拿著計算器來來回回地算賬,算完才知道,刨去加盟費,再刨去基礎生活保障之後,光想靠自己那點兒微薄的存款來開店,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記賬本上的筆跡滿滿當當,租金、轉讓費、裝修、設備、食材……樣樣都是錢,並且,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省略。

眼看著計算器都快被她摁壞了,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東牆拆光了也補不上西牆。

她靜了靜,知道此刻自己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放棄,要麽求援。

放棄太容易了,隻要撒手,跟自己說“老子不幹了”,就可以了。

可是對於有一些人來說,放棄,真的太難了,尤其是當它承載了你對於生活所寄予的新的希望,這個時候,你能夠輕而易舉地放棄嗎?

葉昭覺不願意放棄。

那麽,要向誰求助呢?她一邊摳著手指甲,一邊把自己認識的所有的人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換作從前,她根本不用這麽費事地去想要找誰當自己的債主,除了邵清羽之外,她也不可能再去考慮其他人。

可是現在……好尷尬啊,還是不要找清羽了吧。

絞盡腦汁地搜羅了一圈,葉昭覺對於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認識:第一,我朋友真少。第二,我認識的有錢人真少。

大概,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她隻能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去找喬楚。

喬楚一聽葉昭覺的來意,盡管有點兒意外,但仍然沒有遲疑:“你需要多少?我得看看我夠不夠。”

葉昭覺說了一個數字,不算很嚇人,但對於經濟狀況大不如前的喬楚來說也不是一件特別輕鬆的事。

她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示意葉昭覺稍等,她要查查自己的賬戶。

葉昭覺握著玻璃杯子,因為不好意思而一直低著頭。

她沒有告訴喬楚的是,自己很感動,不是因為錢,是因為她的態度。

喬楚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推諉之意,也沒有假惺惺地找一兩個理由搪塞她,光是這份鄭重,已經是超過金錢之外的禮物。

這不是一件小事,晚上吃中餐還是西餐,這條裙子買黑色還是紅色,口香糖要草莓味還是甜橙味,喝咖啡還是喝茶。

借錢給好朋友,這件事在生命中的比重僅次於婚喪嫁娶—稍微不慎,人財兩失。

葉昭覺在心裏暗暗地想,即使最後喬楚分文不借,這個交情也值了。

過了一會兒,喬楚合上電腦,說了一個數,比葉昭覺說的那個數字要略微少一點兒。她麵上有難色:“要是換作從前,這點兒錢白送給你都不算什麽大事兒。唉,真是今非昔比了。”

葉昭覺連忙搖頭:“足夠了,剩下的我自己再想想辦法,大不了找家裏借點兒。按照品牌商告訴我的利潤值,今年之內應該就能把這筆錢還給你。”

喬楚抱歉地笑了笑,眼睛忽然閃過一點靈光又生生停住了。

葉昭覺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絲動靜:“你想說什麽?”

“啊……沒什麽。”喬楚稍稍斟酌之後,決定把原本的那句話藏起來。

剛把加盟費交給品牌商,葉昭覺馬上就被安排去了總店學習操作技術。

明麵上是學習,暗地裏其實還有免費幫工的含義。

總店位於一個車水馬龍、常年擁堵的地段,幾百米的距離開車也要花上二三十分鍾,作為S城最時尚的街區之一,即使是在工作日的白天,也有令人歎為觀止的巨大客流量。

魚貫而出的年輕人,穿著時下最流行的服裝,拎著價格不菲的包包,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有統一的表情—就是麵無表情,個個都冷峻得仿佛下一秒鍾就要登上T台走秀。

繁華而虛浮的青春,在這裏遍地生長。

差不多和他們同齡的葉昭覺,穿著店內統一發放的工作服,係著印有飯團燒LOGO的圍裙,馬不停蹄地穿梭在工作間與客人之間,忙得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到了可以稍微歇息片刻的時段,她會從店鋪的後門溜出來,透口氣。

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起,她也試著在特別疲勞或壓抑的時刻,給自己點一支煙,一呼一吸之間,仿佛真的可以暫時緩解些許鬱悶。

一天中白晝與夜晚交接的時段,霓虹燈早早亮起,她倚靠著路邊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帶著一點兒百無聊賴的神情,看著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

“為何這些人的麵孔上,沒有一絲生活的氣息。”這個句子從她的腦子裏冒出來時,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裏,有五分苦澀、三分羨慕、一分清醒再加一分沒心機。

末了,她伸了個懶腰,從後門溜回了店內。

而這個意味深長而又彌足珍貴的笑容,被堵在路上的齊唐完整地收入眼裏。

他一直沒有說起過,每每看見她露出類似的神情,他總是會有一種不知從何而起的愧疚感—對比她一直跌跌撞撞的人生,他為自己的順遂感到內疚。

葉昭覺,她的身上有一整個寒冬。

“你怎麽來了?”

葉昭覺端著餐盤按照座位號碼走到客人麵前,看到是齊唐,她一時之間沒控製好音量,被店長狠狠地瞪了一眼。

齊唐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胸口處有一隻小小的鷹,不久之前剛剛剪過頭發,整體看起來顯得比平常要小個好幾歲,他漫不經心地說:“順路。”

葉昭覺偷偷地瞟了店長一眼,確定她沒看到自己,轉過來,冷著臉,壓低聲音:“你趕緊走。”

“我為什麽要走?”齊唐一臉假正經,“這是你的店嗎?”

論起胡攪蠻纏,葉昭覺知道自己和齊唐從來都不是同一個量級,此時此刻這種情況,跟他硬碰硬也不是辦法,隻能先服軟麻痹對方:“你在這裏,我會很尷尬的。”

齊唐收起戲

謔,換了另一副表情:“尷尬什麽?你不是說,找到了工作會請我吃飯嗎?”

“這不是一回事。”她知道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隻想盡快從這個局麵裏脫身,“改天我找時間向你解釋好嗎?”

“你哄小孩啊?”齊唐拖長了尾音,“擇日不如撞日,我等你下班唄。”

葉昭覺氣結,又無心戀戰,隻好衝著齊唐比了一個手勢。

齊唐又補充了一句:“我主要是想問你,為什麽你願意求助喬楚,卻不願意求助我?”

他話音剛落,葉昭覺整個人如遭雷擊—靠!喬楚你出賣我!

她不是沒想過齊唐可能會知道這件事,她隻是沒想到,他會知道得這麽快,快到她還沒有編出一個冠冕堂皇的,足以解釋為什麽自己沒有請他幫忙的理由。

大腦一片空白之際,店長一聲“小葉”拯救了她,她趕緊頭都不回地竄回工作間裏。

離下班還有三個小時,她如同鴕鳥一頭紮進沙土之中,能躲多久,算多久。

打烊之後,葉昭覺換回自己的衣服,和同事們道別,其中一個姑娘用眼神指了指外麵:“有人在等你。”

她其實不用看也知道,齊唐這個人,說得出肯定做得到。

心裏有點兒堵,她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忙了一整天,一邊學習製作飯團燒,一邊幫襯著店裏的生意,白天還不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倦意像驚蟄時破土而出的蟲豸,一點一點地從骨頭和血液裏滲出來。

可是,就算這樣,她也還不能回去休息。

從齊唐的表情看來,關於之前提出的疑問—他勢必要得到一個明確的回複。

距離她上一次坐在齊唐的副駕駛座上,已經過去很久了。

葉昭覺記得,那個雪夜,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寒風灌滿了華麗的裙子,從手指尖到腳趾,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冷的。

想起那個夜晚,她歎了一口氣,輕至不可耳聞。

“齊唐……”既然逃避不了,葉昭覺索性自己一頭撞過去,“你關照了我太多,點點滴滴,事無巨細,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她正說著,齊唐的手機響了,她立刻噤聲。

齊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帶著一點兒不以為然,直接摁了關機鍵:“你繼續說。”

“呃……你不接嗎?”作為他曾經的助理,葉昭覺多多少少還保留了一點兒從前的慣性,“會不會耽誤工作上的事?”

“讓你說你就說。”言外之意—就算是工作上的事,又關你什麽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葉昭覺也知道這個道理。

她定了定神,把說到一半的話頭撿起來想繼續,可是她發現,即使沒有這個突然來電,她要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

於是,她很直白地強調了中心思想,沒有什麽不能啟齒的苦衷和內情,很簡單,我就是不想再麻煩你。

齊唐一直沒有流露出明顯的情緒。

在很多事情上,葉昭覺對於他的了解其實還停留在表層,她並不知道,他看起來越平靜,事情就越不好收場。

“我餓死了,”他完全不接她的話,隻管先說別的事,“兩個飯團燒早已經消化完了,你陪我去吃東西吧。”

“我不去,我累死了!”葉昭覺一聽暫時不能回家休息,整個人都炸了,“你自己去吃,我要回家洗澡睡覺,明天還要幹活兒呢!”

“我們就去吃串兒吧!”齊唐根本沒有和她對話,興致勃勃地擅自決定行程,“我知道有一家川菜館子,營業到早上六七點呢。”

“不去!”葉昭覺氣得快瘋了,“你聾了啊!”

“是啊,聾了。”齊唐踩了一腳油門,完全不顧葉昭覺的歇斯底裏,徑直往目的地開去。

懷著滿腔的怒氣,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葉昭覺像人質一般被齊唐挾持到這家川菜館子,一進門她才發覺,城市裏晚上不肯早點兒睡覺的人真多啊。

整個大堂坐得滿滿當當,無論男女都是一副情緒高昂的模樣,這邊剛叫著“服務員,拿菜單來”,那邊立刻有人呼應道“這裏加個座”。

相對於井然有序的白天,夜晚確實更善於勾起人類心底裏那絲絲躁動的,不安分的,放浪形骸的鬼魅。

對於遠離光怪陸離的夜生活的葉昭覺來說,這是她極少踏足的維度。

“我點完了,你看一下有什麽想吃的。”齊唐把菜單推到葉昭覺麵前。

“我想吃個屁!”葉昭覺怒火未消,掀桌的心都有了。

齊唐撇了撇嘴:“想吃屁啊?口味太重啦。”

“你去死!”葉昭覺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眼珠子都翻沒了,“我怎麽會認識你這種人。”

“我想—”齊唐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轉過頭來對她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應該就是我們中國人經常說的,緣分吧。”

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可以走的。

齊唐並不是那種非要強人所難的人,況且自己有手有腳,起身,出門,打車,很簡單的幾個步驟就可以直接到家。

可是,某種奇怪的力量把她摁在位子上,無法動彈。

算了,讓他一次。

她暗自想著,畢竟欠他一點兒人情。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開始喝的,她甚至不記得桌上第一壺酒是齊唐叫的,還是她自己叫的,她能夠回憶起來的就是自己一杯接一杯,一壺接一壺地喝酒,沒吃幾口食物,酒倒是喝了不少。

那種酒真好喝啊,帶著一點兒梅子的清香,剛入口時就像糖水一樣,微微的甜。

幾杯酒灌下去之後,她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火藥般的脾氣也沒了,隻是有點兒說不上原因的傷心,但這點兒傷心沒有出處,非要扣個原因的話,大概就是——

她真的很困。

她越喝越多,越喝越委屈,嘴一撇,講話竟然開始略帶哭腔。

“你是人嗎?啊?”葉昭覺醉眼朦朧裏看齊唐,好一個蠻不講理的衣冠禽獸啊,“你看看我,我還不夠慘嗎?沒工作,沒錢,沒男朋友,一敗塗地……我就想早點兒回家睡個覺,你還要逼我陪你吃夜宵,你說你是人嗎?”

她腦子裏最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已經斷了,說話毫無邏輯可言。

齊唐啼笑皆非地看著眼前這個臉蛋紅撲撲的葉昭覺,一點兒酒精,就卸去了她平日裏裝腔作勢的倔強,這個樣子的她顯得可愛多了。

“喪盡天良……”她說著說著,往桌上一趴。

齊唐瞠目結舌地看著她,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因為太想睡覺而哭起來了。

時間已經進入深夜,徐晚來獨自一人在剛剛布置好的工作室裏拆包裹。

這是她拜托國外的朋友寄來給工作室添色的一些小物件,有複古的收納盒,造型別致的燈具和擺件。

她隱隱約約有些興奮,萬事俱備,隻等正式開業的那天,讓這一切完美亮相於眾人眼前。

拆完所有包裹,她又將整個工作室環視了一圈,露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

這就是她未來幾年要全力戰鬥的地方,是她將要一展壯誌的王國,一切都將從這裏開始,她的錦繡前程。

隻有三天時間了,超量的興奮和期待無處排遣,它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顫顫地在她胸口跳動。

一定要找一個人分享一下,她拿出手機開始翻看通訊錄。

甲是她在媒體圈的一位朋友,早先已經承諾她會在開業之前為她做一個專訪,但從對方微信朋友圈剛剛更新的內容來看,甲似乎還在加班。

乙,最近在熱烈追求她的一位青年建築工程師,人還算好相處,但他老是喜歡講與他工作相關的事情,有點兒書呆子氣,想想覺得可能會掃興,還是算了。

丙,一位算是嫁入了豪門的女性朋友,但夫家門禁森嚴,這個點估計是出不了門的。

……

思來想去,除了閔朗這位自由人士,好像也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打車去白灰裏的路上,徐晚來想起了這句老話,嗯,老話總是有它傳承下來的道理。

夜風把她的頭發吹得有點兒亂,妝也有點兒花了,但是一想到是去見閔朗,她就覺得這些細枝末節根本不重要。

她從出租車上下來走向79號時,腳步輕盈,快樂得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

徐晚來的好心情,在看到喬楚的那一刻,立刻煙消雲散。

她看到,喬楚倚靠在閔朗的肩頭,閔朗端著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麽電影,兩人嘻嘻笑笑地不知道在講什麽,笑完之後,閔朗還拍了一下喬楚的頭。

四周忽然靜了。

一股寒氣順著徐晚來的脊背往上爬,因為極度的震驚,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進退。

她拿不準分寸—我是否應該即刻轉身,不要驚擾他們?

可是就在下一秒,莫名而來的憤怒直衝上她的腦門—憑什麽我要走?

該走的是喬楚!

情緒的洪峰破堤而出,她伸出手重重地叩門,手指關節用力敲打在木質門板上,發出空洞而強烈的聲響。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她笑了笑,那個笑容充滿了挑釁和譏誚。

閔朗一抬頭,完全呆住了,他下意識裏的第一個動作便是—一把推開了喬楚。

慌亂之中,一隻玻璃杯應聲砸向地麵,玻璃杯碎成無數碎片,將這個原本靜謐安寧的夜晚劃出千萬道細碎的裂痕。

無比漫長的一分鍾。

喬楚站起來,捋了捋頭發,拉了拉衣服,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

這哪裏是碎玻璃,這分明是她的自尊。

這是她生命裏的一場重大災難。

然後,她揚起手,當著徐晚來的麵,幹脆利落地給了閔朗一個耳光。

葉昭覺是被齊唐扛回公寓去的,她雖然昏沉,但意識並沒有模糊,當她的頭垂在齊唐肩頭的時候,她還在口齒不清地嘟囔著:“不要你幫,我自己可以走。”

“我隻是想省點兒時間讓你睡覺。”不知是吃飽了還是其他緣故,齊唐終於開始用比較友好的語氣和她說話了,“你放心,我把你送到家就走,不會占你便宜。”

葉昭覺還想說些什麽,但在酒精和疲勞的雙重作用下,她的舌頭已經捋不直了,說什麽聽起來都是卷舌音,像那種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兒,嘴裏一頓咕嚕咕嚕,可什麽也表達不清楚。

齊唐剛剛醞釀出來的那點兒溫柔很快就用盡了—“葉昭覺,你就閉嘴吧。”

到了2106門口,齊唐伸手在葉昭覺的包裏找鑰匙—他皺了皺眉,這甚至不算是包,隻是一個比較高端的環保袋,裏麵叮叮咚咚一陣聲響—雜七雜八的東西裝了不少,錢包、卡包、文具盒、記賬簿、麵巾紙、潤唇膏、護手霜、小鏡子……有容乃大。

他翻了半天,終於在環保袋的底部翻到了那一把鑰匙。

一把鑰匙!

齊唐真有點兒不敢相信,一個成年人竟然隻有一把鑰匙,簡陋得甚至連個像樣的鑰匙扣都沒用。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進入葉昭覺的私人領地,盡管在他的安排下,房子裏的潔淨程度有過短暫的提升,但一段時間過去之後,效果已經不大看得出來了。

他把葉昭覺扔在臥室的**,原本就要走,忽然間,他又鬼使神差般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沙發的拐角處有一隻不太顯眼的暗紅色袋子,盡管不顯眼,但齊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牌子。

他有點兒訝異,女性對於名牌手袋的熱愛簡直喪心病狂,葉昭覺都快吃不上飯了居然還花錢買包?他把紙袋拿起來,想看看款式,鑒定一下她的品味。

這時,包包裏帶出了一個小東西。

他盯著看了幾分鍾,很快,他明白了一切。

葉昭覺在迷糊之中,感覺到有一隻手拿著溫熱的濕毛巾在替她擦臉。

是齊唐嗎?她想問,可是睡意深沉,她張不開嘴。

“為什麽你總是要刻意跟我保持距離呢?”

葉昭覺聽得出來,這聲音的確來自齊唐,她想要回答他—“因為我們原本就是存在於這段距離的兩頭。”

“我希望能夠盡我所能,讓你生活得輕鬆一些,你為什麽不明白?”

她想說—“我明白,但我不可以接受。”

“你有你的自尊,我也有我的。你在維護你的自尊時,就不能夠稍微考慮考慮我的想法嗎?”

她想說—“我們說的自尊,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睡眠是一個光滑無底的黑洞,她將自己全身交付與它,滑落其中,一路下墜。

關於這個夜晚,她最後一絲殘存的印象是,有一隻幹燥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她的臉頰,緊接著,有極為短暫的溫熱輕輕落在她幹裂的嘴唇上,隨即立刻消失。

要等到很久之後她才會曉得,這就是她和齊唐的第一個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