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26年,秋。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三天三夜,現在終於停了,天地間到處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水汽。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麵上,發出微微的輕響,更襯托宇城夜的死寂了。

街尾的黑暗處靜立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忽明忽滅的煙頭照亮了他那張堅毅而樸素的臉,兩個鍾頭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就在此時,長街拐角昏黃的燈光下出現了一條拉長的人影,慢慢的朝這邊走過來,腳步輕柔得像垃圾堆裏覓食的野貓。

“阿星,你來了?”男人丟掉煙頭,麵露喜色的伸出脖子道“嘿嘿,我就說你會來,狗兒還不信呢!”

來者在三丈外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沒說話。

“阿文把話帶到了吧?啊?”男人不好意思的笑道“最後一次,真的,最後一次請你幫忙,以後我要是再勞煩你沈逸星沈大所長,我就……我就叫我們趙局長把我給開了。”

沈逸星沒好氣的冷笑一聲,不屑道“顧明遠,這可是你說的,今天你們趙局長還說要請我喝酒來著,到時候我要是跟他提一句,那你這個宇城第六總隊的探長就真的沒得幹了。”

顧明遠聞言臉色一滯,過了半晌才陪笑道“我……我就這麽點本事,如果趙局長真的把我開了,我也無話可說,你也知道……”

“喂喂喂,當真了?”沈逸星打斷他的話,故意湊過去看他的臉,“不是吧,這麽小氣?開個玩笑都不行啊?”

“唉,阿星,其實我……”

“行了行了行了,又要開始念經了。”沈逸星連忙擺手道“看在你當年把我從火海裏背出來的份上,我就再幫你這一次。不過事先說好,如果再有人搶你的功勞,你不僅不去爭,還要攔著我揍人,那我可就真翻臉了。”

“行,都聽你的。”顧明遠重重的點頭,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救你那一次已經過去好久了,咱們也別再提

了吧,不然我得羞死……”

“哼,我沈逸星堂堂七尺男子漢,當然有恩報恩有怨報怨,羞什麽?”沈逸星白了他一眼道“說正事,這次又遇到什麽破不了的案子了?”

“怎麽,阿文沒跟你說嗎?”顧明遠一愣,皺眉道“這小子怎麽回事呀?”

“不是他沒說。”沈逸星無奈道“我是想讓你把事情完完整整說一遍,明白嗎?轉述的事情跟親曆的事情肯定有差別啊。”

“那你知道什麽?”顧明遠瞪大眼睛道“你先說你知道的,然後我再補充。”

“哎喲,我跟你一說話頭就疼,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呢?”沈逸星撫額道“好吧,我現在就知道有個女孩叫可兒,三天前被人推到一家院子的井裏淹死了,然後顧大探長手忙腳亂的查了三天一點線索都沒有,再然後警察局趙局長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最後他就來找我了。對不對?”

顧明遠低頭掰著指頭想了想,“嗯,就是這樣!”

“就這樣?”沈逸星痛苦的閉上眼睛道“那麽細節呢?比如女孩是怎麽死的?屍檢結果怎麽樣?案發現場是否留有凶手的痕跡?”

“這個?”顧明遠眉頭緊鎖想了三分鍾才緩緩道道“這些細節我都仔細的追蹤過了,案發現場很幹淨,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不過女孩確實是溺死的,整個身體頭下腳上呈‘一’字倒插入水井中,發現時候屍體已經腫脹了。法醫解剖沒發現什麽異常,隻說……隻說血液檢測有點問題。”

“血液?什麽問題?”沈逸星追問道。

“屍體太幹淨了。”顧明遠聳肩道“血都流光了。”

“流光了?”沈逸星詫異道“怎麽會?”

“很奇怪嗎?”顧明遠瞪大眼睛道“倒立時候身體的血液都集中在腦部,腦部長時間沉浸在井水裏肯定會滲出來呀,然後井水又從口鼻倒灌進身體稀釋,就這樣了。”

沈逸星聞言沒說話,低頭想了想,輕輕搖頭。

“有屍檢報告嗎?”

“有。”顧明遠撇嘴道“寫得高深莫測的,足足四大頁,哼哼。”

“明遠,你還在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沈逸星沉沉道“何苦呢?當個笑話算了。”

“我也不想過多計較,隻是這幫人太可惡了。”顧明遠換了副神色恨恨道“這幫子西洋醫生如果真的和傳聞的那麽厲害,那為什麽就治不了蘭芝的病呢?都是群招搖撞騙的無賴。”

“我不是說了嘛,嫂子的病我會想辦法,你別著急呀。”沈逸星拍拍他肩膀道“現在別說這些了,咱們還是先說說案情吧。你剛才提到案發現場連腳印都沒有?”

“對啊,這就是叫我頭疼的地方。”顧明遠歎了口氣道“你看,如果說有腳印,那就是人幹的,人幹的就好辦了,周圍五裏範圍內的地痞流氓逐個查一遍,就算一時半會抓不到凶手,但總會發現蛛絲馬跡吧,但偏偏就沒有。沒有怎麽辦?我總不能跟趙局長說,‘哎,趙局長,我發現這是個詭異事件,已經超出我的職能範疇了,你另尋高明吧’。嘖嘖,別說趙局長會拍桌子罵娘,就是我也開不了這個口啊。”

“沒有腳印,確實很奇怪。”沈逸星沉吟片刻道“如果連腳印都沒有,那屍體——或者說可兒活著時候,是怎麽掉到井裏去的呢?”

“沒錯,我也做過很多推測。”顧明遠點燃了支煙深吸一口道“我當時就想,是不是有人把她給迷暈了,然後從高處拋到井裏的。你別罵我異想天開,這也是有可能的嘛。所以我特地爬到周圍院子的屋頂上找了一遍,就差把每根野草都檢測一邊了,可是呢,什麽都沒發現。”

“野草?”沈逸星皺眉問道“屋頂長草大不利呀。”

“咳,都沒人住,什麽利不利的!”顧明遠搖頭道“這家院子本來就偏遠,幾年前屋主說是去南洋淘金了,隻留下個遠房傻子表親看著。”

“傻子表親?案發當晚他在留守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