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已經駕車駛過院門,站在門後的薑淺予自然就往後退了幾步,免得擋路,卻還不是不敢往院內邁步,看到林軒投來的目光,似乎透著些許揶揄笑意,她沒好氣地瞪WwW..lā

然後聽到最初聽到的那個溫和男人嗓音問:“淺淺也來了是吧?”

雖然已經沒了記憶,但猜也猜得到這就是林軒的大伯林庸,然後是最初嗬斥小林欣的那個婦人聲音:“人呢?”

“在這呢!在這呢!”

小林欣就站在薑淺予麵前,仰著臉蛋盯著這位漂亮的小姐姐,然後朝著走過來的媽媽大大們喊,“淺淺姐在這呢!淺淺姐你過去啊,俺媽媽跟大大喊你呢。”

薑淺予是來過這裏的,且一路上表現的也都很淡定,結果到了家門口,反倒忽然緊張無措起來,這是林軒也沒想到的,見慣了她平時待人處事的落落大方,此時的慌亂反而更覺可愛。

因為很清楚原因。

這根本不是因為闊別多年的近家情怯,而是類似於一種女孩子第一次被喜歡的男孩子領進家門時的忐忑不安。

當然,兩人的“禁忌之路”才剛開始,小妮子是不是真的回趟家就會有這種新媳婦進門的感覺,其實還是兩說,但不管薑淺予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反正在林軒心裏,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緊張的。

這很好理解,也很合理嘛?

還有別的原因嗎?

顯然沒有!

他心裏胡思亂想,好笑溫暖又自得的時候,大伯、大娘、嬸嬸都也已經走進了,大娘也在笑嗬嗬地問話,多半是聽到聲音進了,退無可退的小妮子飛快地呼吸了一口氣。

在吐氣的同時,她那精致脫俗的臉龐上,就露出來了比以往麵對長輩時更加嬌甜的笑容,矜持而乖巧,看著就讓人覺得這女孩很漂亮,很懂事。

然後彎腰拉起小林欣肉乎乎的小手,小林欣對這個漂亮得有些過分的小姐姐明顯很喜歡,還有些想要親近卻又不太敢親近的本能,但當小姐姐笑意溫柔地主動拉著她的手時,那種歡喜與雀躍簡直要從臉上、眼裏迸出來般,開心地跳了一下,就拉著薑淺予朝堂屋那邊跑,“媽媽,媽媽!大大,淺淺姐在這呢!”

其實已經不用她再喊了,因為人走過來了,都已經可以互相看到了。

拉著小丫頭免得她跑太快摔倒的薑淺予保持著自幼養成的站姿,纖腰筆挺,目光與笑容卻都保持著溫柔與乖巧,根本不用林軒介紹,就微微傾著身子,嗓音輕柔而清晰:“大伯好,伯母好,嬸嬸好。”

她不懂得這邊方言,因此說的都是普通話,反正也都聽得懂,隻不過多少會有些不太適應而已,隻不過薑雅也已經來了幾天,薑淺予這樣招呼不算突兀,大伯跟大娘都是忙笑著回應,又忙招呼說外麵太陽曬,趕緊進屋裏說話。

後媽薑雅落後幾步跟過來的,林軒就走過去,喊了聲媽,才看向堂屋內。

個頭不高,但身體還很好的奶奶就站在門前,爺爺卻是還在屋內沙發前,老人家不愛坐沙發,習慣了在沙發旁放一張黃漆木椅,有暇時就坐著看一些已經微微泛黃的厚厚書籍。

當然林軒進來前,明顯都在屋裏閑聊,老人此時手裏沒有書,扶著那張黃漆木椅剛剛站起來,身子微微往前傾著,在往院內看。

老人身材高大,甚至於說如果能站得筆直,比三個兒子個子都高,與林軒差不多,然而因為高大,看著卻更顯單薄,身上穿著灰藍色襯衫與長褲,戴著一頂樣式老舊的解放帽,多半因為近幾年生活不太順心,近兩年身體不大好,麵容蒼老,皺紋很深,兩鬢已經沒有多少頭發了,稀稀落落的,都已近全白。

見林軒目光望過來,老人鬆開了扶著黃漆木椅椅背上的枯瘦手掌,往外走了過來。

爺孫倆目光一望的功夫,薑淺予也已經打完招呼,來到了林軒身旁,先看了眼自己老媽,薑雅朝她使了個眼色,小妮子自然也是明白,就向奶奶乖巧笑著打招呼問好。

奶奶不識字,自嫁進家門後,就每日操勞著家裏地裏的活,可以說忙活了一輩子,如今年近七旬了,也是閑不住,五個子女就小兒子一家在眼前,家裏地裏的活沒少幫著操心。

正常人五歲前的記憶都不會太多,然而因為家庭破碎的緣故,林軒關於兒時那個家,所有能記得的東西,印象都會格外的深刻,連帶著對奶奶一直都有些怨氣。

隻不過卻還是記得,那時有淚隻能偷著哭,有苦隻能往肚裏咽的媽媽,在這個嫁進來後就沒有多少歡樂時光的陌生村落裏生活了好幾年,能說得上話的人也不多,有時會跟完全懵懂的他說一些瑣碎事情。

反正孩子還小,也聽不懂。

林軒記得一大家子三個兒媳,最是吃得了委屈卻也最不受待見的媽媽,對奶奶的一些報怨有,但都隻說事情,比如上次怎樣怎樣,今天怎樣怎樣,從不會說“這樣不對”這樣說的評論言語,他能記得的,也隻有兩句。

第一句說,孩子多了,沒有不偏的。

第二句說,你奶奶大事上麵子上,從來識得大體。

一生辛勞的老人對這個僅存於名義上的“孫女”,顯然是不存在任何感情與印象的,甚至可以說,因為當年的一些小孩子爭執,就算有印象,最是偏心護短的她對薑淺予的印象,也極可能是壞印象。

不過薑淺予含笑問好的時候,老人還是堆著笑臉點頭,說“好,好,你也好”,言辭不能算多得體,但跟莊稼地打交道的不識字老人,這大概也是她所能說出的,最好的應答了。

那邊老爸跟小叔已經把車停在院子裏,下了車,林軒跟薑淺予則已經走到了屋門前。

林軒看著眼前老人,想起的是那位兩世都沒再見過麵的媽媽在消失前的最後那個中午,哄他入睡前,曾經說過的話。

她說在這個家裏,唯一心存感激的是你爺爺。

懂事後的林軒有時候就會忍不住地想,假如自己那時候年齡更大些,媽媽會不會多說一些話,比如最對不起的,最舍不得的,是他,這個才五歲就再也沒媽養的孩子。

他不想聽也不稀罕什麽狗屁不如的對不起。

人都不要了,還說什麽對不起?

但卻連做夢都想聽到那句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