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林義的事情,林軒其實一開始並不打算要跟小妮子講,這是出於一種維護林義在她心中形象的思想,即便是剛剛說出的話,其實也是有很大保留的,為尊者諱。比如他最初想問的是:“這些年來,你見過爸因為什麽事情跟外人發過脾氣,或者據理力爭過嗎?”但最終沒有說出這句話。不過以小妮子的聰明,林軒覺得這些話足以讓她意識到一些問題了,隻是……他沒想到小妮子關注的並不是老爸的性格缺陷,而是他對待老爸的態度。

細想倒不難理解,首先人的本質差別並不大,善良、殘忍、自私、冷血、憐憫、勇敢、懦弱……人性的美好與劣性全都根植於每個人的靈魂深處,誰都有惡跟,誰都有善心,相差不過毫厘,但就是這毫厘之差,經過個人行為以及具體事件的放大後,就有了天地之差雲泥之別。俗話說日久見人心,而很多時候,日久也難見人心,有人不可同富貴,有人不可共患難,沒有起伏波折,怎麽能夠看得清一個人的真正品質?

考驗人性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輕信與妄斷同樣也是。

林軒發現自己這段時間似乎就在犯這樣愚蠢的錯誤,因為前世的印象過於深刻,所以當林義言語中把責任推給後媽時,自己就想起了他發生糾葛對外人的懦弱,當他不願意自己去打職業卻最終放任時,自己就想起了他麵對任何事情都無所作為,當他親眼看到了自己跟小妮子親密卻選擇裝醉逃避時,自己就想到了他無數次借醉麻痹逃避,當他醉著罵人摔東西時,自己隻能看到一顆軟弱無能如同孩童般的靈魂,大人該知道止損和挽回,而不隻是發脾氣以及把事情推向更壞的方向……

林軒知道如果身處前世同樣的境況,林義的選擇與行為不會有大的改變,他本性如此,並且沒有要改變的意識,因為他大概從沒有意識到他的這些種種缺陷,但有些事情畢竟沒有發生過,以前世的眼光去看待如今的林義,多少有些不公平。

最重要的是,那些事情在這個世界裏不會發生。

活在當下,滾滾紅塵,生活中我們很難去追求純粹的東西,並不是說純粹的就一定是好的,明白也未必就比糊塗好。

這就回到了不要去考驗人性的話題上,人性經不起考驗,這個經不起不在於人性本善本惡,而在於考驗的後果,不論是女孩麵對花心的男友,還是丈夫麵對不忠的妻子,其殘酷都是難以承受的,很難再以往常的心態去麵對。

林軒相當於是經過一次失敗的考驗後,需要以原本的心態去對待原本的人,所幸孩子麵對懦弱的父親,其殘酷程度要稍弱,它隻是在逼你迅速自強,尤其是隨著思想逐漸成熟,在認知到人無完人的事實後,林軒已經能夠保持一種理解的心態。

這已經很難得。

但在薑淺予的視角去看,林軒的表現依舊怪異。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少女,哪怕性格早熟,畢竟沒有真正獨立進入生活裏去打拚,能夠真正跳脫出輩分、年齡的桎梏,以平等的心態來評斷、看待親近長輩身上性格優缺點的畢竟是少數,林軒剛剛的話語在小妮子看來,多少有些怪異,就像她問的,你當時就在注意這些?

這個世界裏的林義總體來講還算是一個好父親,事實上哪怕前世,他依舊很辛苦與努力地想要做一個好父親,在他的理解力,好父親就是努力地多掙錢,因為情商上的匱乏,他並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愛意,所以父愛的方式基本也就是盡可能地滿足兒子的要求,哪怕用自己吃飯的錢讓他拿去逃課打遊戲……

無知不是錯也是最大的錯。

林軒隻能用這個世界裏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來安慰自己,他沒有辦法跟小妮子講明自己的心理曆程,因為那大概率會嚇壞她,甚至於可能還會有更壞的影響,沉默了許久後,將薑淺予攬入懷中,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小妮子大概把原因歸結到了離婚的事情上,見林軒情緒不佳,也很體貼地沒有再問,環臂抱著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輕快些,問道:“你的意思是,老爸就算反對,也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阻止行為,對吧?”

按林軒的本意,其實是林義做不出什麽實質性的阻止行為,這也是他一直都把薑雅視為兩人間最大阻止力量的緣故,不過這種話對於一個父親未免過於殘酷了些,小妮子的說法要更委婉。

林軒“嗯”了一聲,薑淺予又道:“那應該就沒事了吧,我看媽好像也不怎麽反對。”

林軒道:“你忘了上次她說過什麽了,那像是不反對的樣子嘛?要不是咱倆情深意篤,矢誌不渝,估計早就內亂了。”

薑淺予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臉埋在他懷裏,嗔道:“你羞不羞啊?”

林軒笑道:“實話實說,有什麽可羞的?”

薑淺予沒有說話,林軒抱著她輕輕喚了聲“淺淺”,小妮子低低地“嗯”了一聲,林軒湊到她耳邊緩緩道:“我好喜歡你。”

“嗯。”

小妮子應了一聲後,頓了一頓,才又輕輕地柔柔地補充了一聲,“我也是。”

林軒又問:“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薑淺予抬起頭看他一眼,又重新趴下來,哼道:“不願意。”

“為啥?”

“你又沒求婚,我為啥要願意?”

“我剛剛在媽麵前都說娶你了好不好?”

“你本來就要娶我。”

“你也是本來就要嫁我啊。”

“那是以後,不是現在。等你什麽時候求婚了,我再願意。”

林軒失笑道:“怕我有恃無恐啊?但你這樣不還是沒區別。”

小妮子哼了一聲,林軒笑了笑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薑淺予道:“你該去睡覺了”

林軒笑著問道:“困啦?”

薑淺予點了點頭。

“那你直接說不就行了嗎?”

“怕你亂想。”

林軒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然後又在唇上親了一下,這才放開她,站起身道:“睡吧,沒什麽事情,放心吧。”

洗漱完畢,林軒回到自己房間,剛脫衣躺下,就收到小妮子的消息:“你洗好了嗎?”

林軒回了過去後,她很快打了電話過來,林軒關了燈,有些好笑地道:“怎麽啦,不是困嗎?”

薑淺予悶悶地道:“睡不著。”

林軒打開外音,把手機放在枕邊,笑道:“還在擔心啊?”

“嗯。”

林軒調侃道:“那要不我現在過去把你煮成熟飯?”

薑淺予嗔了聲:“討厭!”又道:“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林軒道:“我隻會唱十八摸。”

薑淺予好奇地道:“十八摸是什麽?”

傳統的民間小調十八摸早已經失傳,現今各版本滿天飛,林軒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努力搜尋著記憶中的隻言片語,東拚西湊地唱了起來:“老頭聽了十八摸,渾身上下打哆嗦,小夥聽了十八摸,抱著枕頭喊老婆,一摸摸到屁股邊,兩個屁股白又圓……”

薑淺予又羞又笑,連聲叫停,林軒哪裏肯,沒邊沒際不成調地繼續唱:“兩個屁股白又圓,白又圓呐白又圓,好似揚揚大白棉,再摸摸到小金蓮,我越摸越喜歡我越摸越喜歡。”

“什麽鬼呀?”

薑淺予在隔壁**笑得直打跌,眼淚都出來了,林軒沒有半點丟人的覺悟,繼續在那嚎唱:“再摸摸到邊,兩個滑又圓,滑又圓呐滑又圓……”

門外客廳裏燈忽然被打開,已經睡了一覺的林義穿著睡衣,端著個水杯走到飲水機邊,正要接水時,忽然動作頓了一頓,那雙朦朧的眼睛似乎一下子都變得清楚有神了許多,悄聲往林軒房門前走了幾步,站在那兒聽了幾秒鍾,似乎猶豫了一下,又回來接了水,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燈都沒關。

沒過一會兒,薑雅就躡手躡腳地出來了,站在客廳裏側著耳朵仔細地聽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林軒門前,正聽到裏麵“再摸摸到溝裏邊,好似洪澤湖水波連天,還有一座小金山,小金山呐小金山……”的亂嚎,一下子臉都黑了。

她抬起手,臉色青一陣陰一陣,終究還是沒有敲下去,又走到了薑淺予房門前,聽到裏麵笑得跟豬叫似地笑聲,臉色才稍微舒緩了一些,又聽林軒房裏隱隱傳來“和尚聽了十八摸,揭抱徒弟呼哥哥,尼姑聽了十八摸,睡到半夜無奈和,五枝指兒措上搓……”

薑雅終於忍不住三兩步走到林軒房門前,“砰砰”地重重敲了兩下,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呢?”

狼嚎聲和豬叫聲同時消失了,萬籟俱寂。

過了幾秒鍾,房門裏才傳來林軒磕磕巴巴的聲音:“媽……那個,那個……我說夢話……”

“睡覺!”

“哦,哦,這就睡,這就睡。”

房外沒了聲息,又過了好一會兒,林軒還是不敢出聲,手機裏傳來小妮子做賊似的聲音:“媽走了吧?”

房門緊閉,林軒聞言卻還是忍不住地往門口瞄了瞄,生怕後媽忽然冒出來似的,“應該走了……吧?”

薑淺予嗔道:“讓你亂唱,這下子好了吧?”

林軒道:“我是唱給你聽的好不好,鬼知道媽還沒睡啊?”

薑淺予哼道:“就是不要臉,唱這種……”

林軒道:“這是小調好不好,民間藝術。”

小妮子“嘁”了一聲,“你明天去跟爸媽科普吧。”

林軒無力地躺在**道:“我沒臉見人了。”

小妮子很幸災樂禍地嘻嘻笑起來,又道:“好啦,反正你連自己妹妹都不放過,本來也沒什麽形象了,趕緊睡覺啦,晚安。”

林軒叫道:“不行,我唱歌了,你還沒唱呢。”

“我又沒說要唱歌。”

“不行,你不唱我睡不著,我需要歌聲來撫平內心的創傷。”

“好吧。”

小妮子清脆地應了一聲,頓了一頓,緩緩地柔柔地唱了起來,本就清澈悅耳的嗓音嬌柔婉轉,極是誘人,“來呀~快活呀~反正有……”

林軒叫道:“媽,你快來啊!淺淺也開始說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