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的到來十分突然,除了在家時小妮子說了聲嶽父大人會來杭城看他外,林軒就沒有再得到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結果上午剛發生“四個中國人贏不了”的事件,對方俱樂部估計都還沒做出反應呢,下午吃過飯,他就接到了小妮子的電話。

沈鶴已經下飛機了,正從機場過來。

連她都不知道沈鶴是什麽來的,沈鶴直到下飛機後才給她打了電話,父女倆畢竟有著近十年的空白期,自打上次通話後,兩人就時有通話,但沈鶴卻從沒有說過他來中國的事情,一直到兩分鍾前突然一個電話過來,人就已經踩在了故國的土地上。

“怎麽辦呀?”聽得出來小妮子也有些緊張,沈鶴的到來太過於突然了,她同樣沒有心理準備。

大概因為父母離異的緣故,小時候的記憶就顯得格外珍貴,薑淺予對於小時候的事情許多都還記得清楚,印象中的父親雖然事業繁忙,卻是溫和慈愛的性子,極寵愛姐妹兩個人,而這些天的通話中,電話那頭的那個嗓音也與幼年印象裏的父親影響逐漸重合起來。

可從沈媛口中所得知的,沈鶴卻全然是另外一種形象。

林軒在巴黎時曾聽沈媛提起過,說沈鶴創辦的公司年財報收入超過七十億美元,林軒算了一下,折合人民幣大概在四百七十億左右,回來後他曾詢問過小妮子嶽父他老人家到底是做什麽的,然而薑淺予小時候哪裏關心這些,對此並不清楚,隻隱約記得跟金融什麽有關。

後來她又問了姐姐,才得知沈鶴這些年來事業可謂風生水起,酒店、金融、電子都有涉及,個人資產早已踏足百億美元俱樂部,所以沈媛一直懷疑他是不是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尤其是他原本就鍾愛儒家傳統文化,近兩年又開始研究佛學,沈媛很懷疑他是做了虧心事想要尋求心理安慰。

當然,沈媛並不懷疑他作為父親對於女兒的疼愛,這些埋怨很可能最初隻是因為沈鶴忙於事業、以及家庭破裂的不滿,她還是很希望能有個完整的家庭,更希望妹妹能與父親好好相處的。

沈鶴雖然事業主要在北美,在國內卻並非沒有人脈,實際上隨著中國全麵崛起,早在幾年前,沈鶴就已經將投資目光轉向了國內,來杭自然有人接機安排行程,給薑淺予打電話後,他就已經坐上了前往閨女住處的車上。

林軒回到住處時,薑淺予正在收拾房間,生怕哪裏有髒的亂的地方,讓老爹覺得她過得多委屈似的,林軒還沒來得及幫忙收拾,就被小妮子嫌棄地拖著他近了房間,讓他脫衣服,林軒怪叫著“不是吧?要是被你爸看到雖然生米是煮成熟飯了,但我三條腿都難……”然後發現自己想多了,小妮子隻是嫌棄他身上衣服不好看,要他重新換。

等小妮子重新給林軒挑好了衣服,林軒換上,又被迫去洗了臉梳了頭發,甚至還刷了牙,小妮子也收拾妥當,抱著林軒的手臂一塊站在穿衣鏡前打量一陣,見自己嬌甜可愛風華絕代,旁邊這家夥也差不多算是最佳狀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甜甜地道:“好啦,走吧。”

林軒於是陪她去下樓恭候嶽父大人蒞臨,下樓時薑淺予說道:“等下我故意發點小脾氣,你不許生氣啊,要做出一副很寵我的樣子,這樣我爸就肯定覺得你很好了。”

林軒轉頭瞅著她道:“拜托,你不要說的好像平時不是這樣似的好不好?”

薑淺予伸手掐他,凶巴巴地瞪他道:“你說什麽?”

林軒無奈道:“好吧,我家淺淺最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乖巧可愛,平常都是我欺負你,這次換你欺負我,也隻是為了在嶽父大人麵前替我刷好感,實在委屈你了。”

薑淺予嬌哼一聲,“你知道就好。”

兩人到了小區門口,小妮子很懂得怎樣討人歡心,裝作詢問的模樣告知了沈鶴“我們倆已經在外麵等著您了”的消息,這種小心思瞞不了人,更遑論是沈鶴這種人,不過林軒確信沈鶴對閨女的這點小心思隻會覺得更歡喜。

等了約莫十多分鍾,一輛普通的黑色奔馳車緩緩減速,在道路旁停了下來,林軒看著多少有些意外,與小妮子一塊走過去的時候,很有些惡趣味地特意彎腰往車底下看了看,小妮子扯了扯他的衣袖,橫眸過來掃了他一眼,林軒趕緊挺直腰杆,朝她露出一個帥氣燦爛而有自信的笑容來,薑淺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扯著他的衣袖小跑幾步,來到了車子前。

林軒原本以為會看到司機彎腰做出一個彬彬有禮請手勢打開車門,視角從鞋子往上展開的總裁範,畢竟電視劇裏大佬都是這麽出場的,卻隻看到一個三十許的中年男人打開後車門出現在眼前,黑色拉鏈的外套敞開,裏麵是一件深灰色T恤,搭著牛仔褲運動鞋,除了不知是真能看出還是下意識覺得的質地很好外,與普通人穿著並無兩樣,不過他身材修長強健,相貌俊朗,輪廓分明,目光湛湛有神,自有一股沉凝的氣度。

他站在那兒望著薑淺予,小妮子也看著他,輕輕叫了聲:“爸”,嗓音微微有些異樣,沈鶴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摸著她的腦袋,笑道:“比照片上還漂亮。”

薑淺予吸了吸鼻子,有些赧然地笑了笑,隨後反應過來,轉身扯住林軒的衣袖,想要幫他介紹一下,她已經演練過許多遍見麵時的場景,這會兒真當著父親的麵,卻發現準備好的話語有些難以啟齒。

沈鶴像似知道閨女的心思,又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寬心,收回撫著閨女腦袋的手,移開目光盯著林軒。

從頭到尾一語未發的林軒也在盯著他,兩人對視著足足三四秒鍾,薑淺予做出一副凶巴巴地瞪著林軒,嗔道:“發什麽呆呀你?”

林軒這才笑著說了聲:“叔叔好。”

沈鶴微微笑了笑,說了聲“你好”,隨後重新看向閨女,笑道:“走吧,帶老爸去你們住的地方看看。”

他並未刻意強調那個“們”字,可薑淺予聽著還是有些臉紅,目光望向站在車旁的青年,含笑點了點頭,對方微微躬了躬身回應,顯得有些恭敬的態度,沈鶴笑道:“你把車停一下。”

薑淺予道:“裏麵可以停一下沒有關係的。”

沈鶴點點頭,林軒跟薑淺予就先去保安亭說一下,薑淺予見老爸沒有跟過來,低聲問道:“你怎麽啦?”

林軒搖了搖頭,笑道:“沒事。”

薑淺予伸手掐住他的胳膊,動作十分明顯,凶巴巴地道:“你還想騙我,說不說?”

林軒無奈道:“就不許我緊張一下啊……你爸挺帥的,難怪閨女這麽好看。”

薑淺予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哼道:“那當然。”

沈鶴的助理把車停在小區路邊,林軒與薑淺予陪著沈鶴慢慢往回走,隨口有一句每一句的閑聊,不論林軒還是薑淺予都不是木訥的人,沈鶴自然也不是,倒不至於找不到話,隻是林軒的話不多,薑淺予也隻當他是初見未來嶽父的緣故,並沒有真放心上,反倒因他的緊張而覺得心裏甜甜的。

到了家中,沈鶴頗有興趣地跟著閨女私下打量,當小妮子特意著重介紹了兩個人的房間時,他看了眼林軒,目光中隱有探究審視之意,林軒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到琴房時,沈鶴就問小妮子是不是還在練琴,小妮子撅撅嘴說彈給你聽,她坐在那彈琴,不時往沈鶴和林軒這邊看過來,嬌俏甜美的表情儼然是在說快來誇我一樣,林軒滿腹心事,卻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又覺得心中暖暖的甜甜的,原本驚悸猜疑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晚上戰隊還有訓練賽,林軒陪小妮子和沈鶴吃罷晚飯後就又回了基地,期間多是沈鶴與薑淺予閑聊,林軒也會參與,薑淺予在做什麽,沈鶴如今在做什麽,加上遠在巴黎的沈媛,父女倆有太多的話題,而難免的,自然也會有小妮子接下來前往北美的事情,按沈鶴的意思,自然是越早把閨女帶走越好,不過手續還是要辦,就讓小妮子趁著還沒開學再回家一趟。

兩人早知要離別,不過當分別真的即將到來時,卻還是不舍,加之今天見到沈鶴的衝擊,林軒的心緒久久難以平複,晚上訓練賽時兩次失誤,導致其他人都很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沈鶴來杭的第三天,也就是二月十九號這天上午,崔明秀因為的言論而公開道歉,林軒依舊無暇理會這件事情,因為薑淺予要回頤城辦理相關的一些手續,他到機場送了她後,乘沈鶴的車一同回到市區,經過沈鶴下榻的酒店時,他下車前轉頭問林軒:“有沒有時間聊聊?”

一路上同坐在後排卻並沒有多少話語的兩人一同到了酒店樓下的咖啡廳,在雅間落座後,沈鶴的臉色沉了下來,盯著略顯些局促與疑惑的林軒看了半晌,輕輕笑了一笑,問道:“林軒?”

林軒點了點頭道:“當然。”

沈鶴的表情凝了凝,隨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的膽子很大。”

林軒搖了搖頭。

兩人相顧沉默中,妝容精致的侍者輕輕敲了敲門,將兩人點的咖啡與甜點送了上來,沈鶴溫和地笑著道了謝,等侍者關門離去後,便又重新沉下了臉色,過了好半晌,輕輕歎道:“我讓人查了些你的事情,林軒,生於1998年8月3日,2003年你你爸媽離婚,跟隨父親林義生活,2007年林義再婚,娶的是我的前妻,你因此而與淺淺共同生活在一個家庭裏,但你們的關係並不算好,甚至於幾乎沒有同學知道你們有一個哥哥或者妹妹。”

“直到去年,你向許清如表白,被拒絕後發生車禍,在醫院裏躺了兩個多月,等你出院後,所有人對你的印象都開始發生巨大的變化……性格,說話,處事,乃至於能力,你現在是一個電競職業選手,你第一次打遊戲,是一個新建的賬號,與許清如一起,然後就是網咖裏麵……你的技術很好,不像是一個新手,但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打遊戲的。賬號可以借用,然而你總要用電腦的,可在你的電腦上,遊戲客戶端的安裝日期,也是在你使用現在的賬號第一次打遊戲的那天。”

林軒聽著沈鶴平靜地說著這些,表情同樣平靜,或者說是淡漠地沒有表情,隻是在沈鶴說起查過他的電腦時,才露出些許波動,沈鶴自然不可能潛入到他家中,那麽是誰幫他查的,也就不問可知了。俗話說紙包不住火,沒有多少謊言是能經得住查的,何況他從沒有做過任何防備,而對方又找到了從小把他養大的薑雅去求證?

林軒心中暗暗地苦笑一聲,終於明白沈鶴為什麽說來杭不是來看閨女的,而是來看他的了,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喜該怒還是該懼,自打去年車禍出院後,尤其是與小妮子確定關係以來,他的心已經慢慢安定下來,也開始有意識地淡忘前世記憶以及那至今無法解釋的離奇經曆。

卻沒有想到過,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另外一個與他有著同樣離奇經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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