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的話實在過於突然,其所蘊含的信息也有些過於驚人,林軒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沈鶴觀察著他的表情,臉色沉了下來,問道:“你不記得?”

林軒搖了搖頭,問道:“您說淺淺第一次帶我見您,是她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那……我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

沈鶴道:“這個不著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什麽時候開始玩遊戲的?”

林軒知道其中必有誤會,沈鶴對他原本對自己的判斷而產生了懷疑,道:“您剛剛不是問我是不是知道宿慧麽?其實還有一個例子,我車禍住院的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裏我爸離婚後沒有再婚,沒有人管我,我就經常逃學打遊戲,後來還去打過職業,那個俱樂部叫做星光,您有印象嗎?”

沈鶴目光灼灼地盯著林軒半晌,點了點頭,又問道:“夢中沒有淺淺嗎?”

林軒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隻記得跟韓援發生衝突,對我有恩的那位沈總撤資後,我被教練組和管理層冷藏,隻能繼續看飲水機或者選擇退役,我喝了很多酒,醉的厲害,然後就醒來了。”

“醒來了?”

沈鶴重複了一遍林軒的這個用詞,沉吟了兩秒鍾,展顏笑道:“你小小年紀,倒是看的很開。”

林軒道:“那您剛剛說的?”

沈鶴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以為退役是絕望之下不得已的選擇,怎麽就知道不是一個全新的,更好的開始?”

見林軒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沈鶴笑了笑,說道:“那年我與妻子離婚,因為她要帶淺淺回國,所以內地的產業就都給了她,我依舊生活在北美,後來聽說淺淺出過一次車禍,開車撞了人,聽她說當時那個倒黴的混蛋傷得還挺嚴重……”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目光盯著林軒,繼續說道:“腿都斷了。”

林軒沒有在意沈鶴的調侃,隻是霍然想起前段時間小妮子做的那個噩夢,她好像說她夢到她開車把自己給撞了……他訕訕地道:“什麽時候?”

沈鶴想了想道:“大概是她二十歲時。”

林軒比小妮子大了一歲多,算算時間,也就是說他前世那場宿醉後的一年左右,他就會被小妮子撞,然後因此而與她相識相戀,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認為另外那個世界裏的自己依舊還活得好好地,甚至已經跟小妮子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

沈鶴道:“既然你的宿慧記憶中並沒有淺淺出現,你為什麽又會跟她在一塊?”

林軒有些尷尬地道:“我剛剛對您說的句句屬實,至於現在……我們雖然在一起生活,但並沒有兄妹感情,以淺淺的品貌,我喜歡她應該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沈鶴不置可否,林軒又問:“聽您的意思,您原本並不同意我們倆的事情?”

沈鶴歎道:“我就這一個閨女,當然不舍得她嫁給一窮二白的窮小子。”

林軒怔了怔,“一個閨女?”

沈鶴輕輕“嗯”一聲,端起已經涼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站起身走到床前,拉開了窗簾,望向外麵朗澈的晴空,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二十四歲那年,一覺醒來,腦海中忽然多了許多即屬於我又不是我的記憶,記憶中,與妻子相戀結婚後,她懷孕在家,我忙於事業,對她疏於照顧,導致她不小心流產,兩年後才又懷孕,生下了淺淺,即便後來我與妻子離婚,那個不曾出生就失去的孩子,依舊是我們最大的遺憾……這些記憶過於深刻,曾讓我不知道哪個才是我,二十六歲我與妻子結婚,她不久後懷孕,我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著她,唯恐記憶中的遺憾再次出現,所幸,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終於出生了,我給她起名叫做沈媛,我又開始擔心小妤,所幸,她也安然降生,我終於放下心來,努力工作,卻不想竟然導致與小雅的婚姻提前走向了終點。”

他與薑雅是年少相戀,感情自然是極深的,此前提起時都是以“妻子”代稱,這會兒真情流露,終於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林軒默然。

沈鶴望著窗外,繼續說道:“在那場宿慧記憶中,沈妤最終改名薑淺予,我也曾叫了許多年,到這世界裏她降生時,我曾暗暗發誓讓她一輩子姓沈,可最終……”他歎息一聲,又道:“宿慧記憶中的世界與現實有著很大的相似,同時也有極大的區別,除了原生家庭為核心輻射開的小部分保護圈外,凡是我曾經見過的人,全都消失不見了,變成了陌生的麵孔,我年輕時曾經看過幾個明星的演唱會,也曾聽過一些音樂會,在這個世界裏,他們沒有出現過,而我不曾見過的那些明星,沒有現場聽過的音樂作品,他們和它們還在。”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時,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後來又想,既然你是淺淺的丈夫,那也該在保護圈內,我原本不想打擾小雅如今的生活,可因為你,不得不去探尋一下,沒想到……我追索半生,想要得知這段離奇經曆中的真相,哪段記憶才是真實的世界,我曾花費大量的時間與金錢尋找可能與我有著同樣經曆的人,卻都是一場空,可當我幾乎已經放棄了後,你又冒了出來。”

林軒思索了一陣子後,問道:“您的那段記憶終止在什麽時間?”

沈鶴回過身來看著他,笑道:“在淺淺帶你來見我後不久。”

林軒道:“那是不是說,在我的那段記憶終止後,並不意味著那個記憶裏的我就死去了,不是穿越?”

沈鶴搖頭道:“我更願意把這理解為是兩個世界裏的記憶交匯,隻不過你我的交匯時間點不同而已,沒有人會因此而死去,不是前世,沒有轉生,隻是宿慧而已,至於是不是真有兩個世界,還是一場莊周夢蝶,誰又能說得準?”

林軒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另外一個世界裏自己與小妮子的故事,不過自然沒有可能得知了,好在如今似乎更幸福些,用不著羨慕,想了想還是又問:“我那時候混得很差嗎?”

沈鶴笑道:“站在你的角度來看,已經稱得上是不錯,否則你哪有膽子見我,不過在我看來,配我閨女還差點。”

“那您最後同意了嗎?”

沈鶴歎道:“我閨女認準了你,我同意不同意,哪還有那麽重要?”

林軒笑了起來,道:“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待她。”

沈鶴歎了一口氣,走回座位上坐下來,看著林軒笑道:“你這小子……按你說的,你從經過這麽離奇的事情到現在,也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可你不但重新打了職業,還把變成你妹妹的我閨女勾搭到手……心態調整的挺快啊?”

林軒尷尬地解釋道:“您的記憶與現實跨度至少二十年,而我記憶和現實跨度不過一兩年,基本沒有什麽心理障礙,再說我還有看網絡的好習慣。”

沈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些裏有這種經曆的男主角桃花運好像都不錯?”

林軒忙道:“那些都是瞎扯。”

沈鶴長歎道:“放心吧,如果是我一個人有那樣離奇的經曆,或者還可以解釋為一場夢,我也曾一度懷疑自己做了場夢,可你的出現……”

看得出來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同樣巨大,林軒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我曾經看過一些宇宙學相關的東西,相較於銀河係而言,我們生存的地球就相當於一粒微塵,而相較於浩瀚無垠的宇宙,銀河係也幾乎等若一粒微塵,這樣想來,或許我們隻能在陽光下看到的小小一粒微塵中,真的就可能有著一個世界,無數的故事……不管怎樣,好好活著就是。我想您來找我談話的目的,也不是跟我探討什麽人生,而是想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活在當下吧?”

沈鶴笑起來,大概因為確認了那些離奇記憶中的就有過翁婿關係的緣故,他對待林軒的態度明顯親近隨意起來,“你這小子……不用給我戴高帽,你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是什麽日子嗎?我有段時間研究轉世重生相關的事情幾乎瘋魔,小媛至今都覺得那是我為了賺錢做了太多虧心事,偏偏還沒辦法跟她解釋。”

他斂去笑容,見林軒若有所思,又問:“在想什麽?”

林軒遲疑了一下才道:“說實話,我不太明白您為什麽糾結這件事情,好好生活不好嗎?”

沈鶴微微怔了怔,過了好一會才歎道:“你說得很對,但我到了如今,餘願不多啦。”

他看著不過三十歲出頭的年齡,不說財力在那擺著,就隻憑風采氣度,隨便走在大街上勾搭個跟小妮子差不多大的妹子都不是什麽難事,可這聲歎息,卻儼然有古稀老人般的滄桑。

沈鶴笑道:“你還年輕,好好生活就是,我呢,也就當個樂趣,說不定真有一天能發現些什麽,即便到了終老也沒有找到什麽,那也沒有什麽,不虛此行便是。”

林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不過他的態度已經表明給沈鶴看,也就不再勸說什麽,喝了口冷咖啡又放下,沈鶴起身道:“好了,今天就說到這兒吧,我讓Torres送你回去。”

林軒買了單後於沈鶴一同走向電梯,沈鶴又道:“忘了跟你說,其實我會投資電競,最初也是因為淺淺,她那陣子玩過這款遊戲,聽她說你們現在也是因為這個遊戲熟悉起來,目前看起來這個行業大有可為,好好把握住機會。”

林軒應了一聲,沈鶴又道:“那個什麽冠軍賽不是要在舊金山打嘛,剛好可以去那看淺淺,我在北美也買了個戰隊,是去年的冠軍,叫ATM,如果今年有機會在賽場見,我有時間的話會帶淺淺去現場看看。”

林軒笑道:“淺淺沒跟您說過,去年全球總決賽我就跟ATM打過。”

“哦?你不是今年剛進LPL嗎?”

“魚龍戰隊的ad生病,我們那時候還是他們二隊,所以就臨時過去幫忙打幾局。”

“感覺怎麽樣?”

“還蠻厲害的,差點把我終結掉。”

林軒沒好意思直接說自己那局比賽打到結束都沒死過一次,好像是11-0還是10-0來著,等進了下行的電梯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那場打得好像是BGM,是歐洲賽區戰隊,不是什麽ATM……不過反正都是LCS,沒有太大區別。

沈鶴許多話其實細細推敲起來有些言不由衷,林軒確信他有隱瞞自己或者言有未盡的地方,不過就他說的那些,已經透露出許多的事情,一直到下了車,回到基地,他仍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小妮子還沒下飛機,電話打不通,林軒沒有去訓練室,直接回到房間,躺在**怔怔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大會,忽然聽到手機響動,薑淺予給他發來一個表情圖。

林軒有些驚喜地問:“你下飛機啦?”

薑淺予過了一會兒才回了句語音,道:“沒有啊,飛機上有wifi,不過網速好慢,圖片都發不出去。”

林軒於是也給她發了語音過去,道:“我跟你說句話好不好?”

“什麽?”

“如果我說我們上輩子就遇見了,而且互相喜歡,還結婚在一塊了,你信不信?”

不知道飛機上網速是有多慢,還是等待的時間才顯得漫長,又過了好一會兒,林軒才收到小妮子的回複,嗓音低低的柔柔的甜甜的:“信,當然信啦,不僅是上輩子,上上輩子,下下輩子,我們也會遇見,而且互相喜歡,還結婚在一塊了,可以了吧?”

林軒啞然失笑,很快又收到了第二條語音,就聽她的嗓音一改剛剛的溫柔嬌甜,凶巴巴地道:“你幹嘛要搶掉結婚在一塊了,你還想不結婚不在一塊,始亂終棄是不是?”

然後是第三條語音,就一個音節:“哼!”。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