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索命門

雖然回家之後的這幾天,我的世界觀已經收到了嚴重洗禮,但是聽到了三奶奶的一番話,我還是吃了一驚!

命門!三奶奶居然說我們劉家的墳地壓中了“半命村”的命門。

“三奶奶!什麽叫命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同樣的,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命數,而村子裏麵,左右的整個村子風水和運勢的地方,就是村子的命門!”

“啊?還有這種說法?那按您說得意思,咱們‘半命村’的命門,就在俺們劉家的墳塋地?”

“這麽說,還不是完全準確,應該是先確定的‘半命村’命門的位置,然後你們劉家葬在了這裏,而不是你們劉家葬在了這裏,這裏才成為了‘半命村’的命門。”

“原來是這樣!”

三奶奶喝了一口紅茶水,繼續說道,“我聽你爺爺說,解放前的時候,半命村裏麵出了大麵積的瘟疫,孩子老人死了不少,後麵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個老道士,說是半命村‘草木貧乏東邊少,亂石嶙峋西邊生,東邊草高男家發,西邊草高女家興’,咱們村子陰盛陽衰,多半是風水之勢,男人們活不長啊!”

“可是現在男人們的壽命也不長啊!”

“現在好多了,聽老輩子的人講,解放前那會,男人們想活過四十歲都難!”

“那為什麽隻有我們劉家可以葬在這裏!”

“那老道士說,你們劉家五行主火,陽氣最旺,這‘半命村’陰氣重,隻有你們劉家能壓得住這陰火,所以劉家能夠葬在這裏,但是有個條件,不管是兄弟幾個,隻能有一人娶妻!”

“為什麽隻有一個人!”

“陽氣聚集到一個人身上,不外泄,埋在正位!”

“可是我爺爺就哥兒一個啊,不也娶了妻了嗎?”

“不是這樣!”三奶奶搖了搖頭,“你爺爺還有個哥哥,隻不過十五六歲就夭折了!”

哦,我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大伯下葬的時候,並沒有正對著我爺爺的墳頭,而是在一個小一點的墳頭的後麵,難道那裏麵埋的就是我、甚至是我爹都沒有謀過麵的大爺爺嗎?

“可是大伯確實沒有娶妻啊!”我還是不太明白。

“哼!”三奶奶冷笑了一聲,“事實是怎樣的,你爹最清楚!”

三奶奶說完這話之後,我聽到了抽泣聲,娘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劈啪劈啪地掉了下來。

“爹,娘,趕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搖晃著我娘的身子,大聲喊道。

爹猛吸了幾口煙袋鍋子,懇求地看著三奶奶,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知道爹的意思。

三奶奶瞪了我爹一眼,“哼,現在不說,還等到什麽時候,是想讓整個村子都成為你們老劉家的陪葬嗎?”

爹見瞞不過去了,長歎了一口氣,“唉!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你了!”

然後又幾次想張開嘴,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最後終於鼓足勇氣張開了嘴,卻擠出了一句讓我驚掉下巴的話。

“其實,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你大伯的兒子!”爹在那裏慢悠悠地說道。

“啊?啥,爹你說啥?”

“你是你大伯的兒子!”

我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腦袋如五雷轟頂一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可能是我大伯的兒子!”

我把目光投向了我娘,希望剛才爹的話隻是一個玩笑。

娘搖了搖頭,使勁地咬著嘴唇,“你爹沒騙你,你真的是你大伯的兒子,你在你大伯家裏翻出來的肚兜兒,其實是你的!”

“啊?怎麽可能是我的?你不是說我小時候的石榴肚兜兒早就弄丟了嗎?”我激動地衝著娘喊了起來。

“你娘說得不錯,其實”三奶奶在一旁開了口,“其實當時你娘想嫁給的是你的大伯,他們兩個才是真正的相好,可是,你爹使了個計,最後娶你娘的變成了你爹。”

“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有些抓狂。

“年輕那會子,你娘對你大伯芳心暗許、懷上了你,後來因為招工修河壩,每家得出一個勞力,你大伯心疼你爹,又是當哥哥的,便毅然決然地去出工了。”

“臨走的時候,你娘把自己給了你大伯,說是不管怎樣,一定要你大伯回來娶他,誰知道一走就是兩個月!後來,工地那邊放出話來,說你大伯在一次下大雨的時候,掉進河壩淹死了!”

“於是,你爹便娶了我!”也許是因為三奶奶打開了話茬兒,娘的情緒不再像剛才那樣激動,順著三奶奶的話茬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己有了你,總不能一個人把你生下來,便嫁給了你爹!”

“不可能,要是那樣的話?爺爺能不發現嗎?村子裏的人能不發現嗎?”我還是不相信他們的話。

“你以為那會子搞對象,都跟你們現在似的,在街上摟抱親嘴兒都正常,那會子要牽個手都得背著人,你爹和你大伯哥倆,就像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跟你娘接觸的時候,也是兩個人一起,周圍的人哪裏知道到底誰跟誰在搞對象?”

三奶奶繼續說道,“你爹跑到你爺爺前麵去謝罪,說是自己弄大了你娘的肚子,在加上當時他們都以為你大伯去世了,你爺爺也就信了你爹的一麵之詞,張羅這給你爹和你娘辦了喜事,可是,結婚的那天,你大伯回來了!”

“那,那之後怎麽辦了?”

“你爹和你娘都拜了堂了,都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大伯雖說是傷心,就隻能忍了,這件事情也就一直瞞了你爺爺!而你爺爺幫你爹娶了親,為了遵從你太爺爺關於命門的囑咐,自然也就不會給你大伯娶親,你爺爺知道死都以為你們劉家按照與老道士的約定,已經守住了咱們村的‘命門’,可是你爺爺哪裏知道,你大伯也好,你爹也罷,早就破了戒了。”

“可是,爺爺都不知道這事兒,三奶奶,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開始也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時候,你大伯已經四十九了,雖說是身體硬朗,總怕自己會有個三長兩短,知道自己並沒有守得住身子,便跟我說時候並不能入正位,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我監督你爹,別給他埋正位。”

“可是,你爹沒有理會你大伯的遺願!”娘在一旁說道,“硬要給他埋正位!”

“難道大伯死前沒有要求入正位嗎?”我質疑地看著爹。

“沒有!”爹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他說要把他入側位的。”

“那你為啥還要將他埋到正位上?”

“哼!”三奶奶在那裏冷笑了一聲,“你爹這如意算盤打得可是精著呢!他想把你大伯埋到正位上,既遵從了老道士的囑咐,又沒有耽誤自己娶親,可那老天爺是你說哄騙就哄騙的,其實真正應該娶親的是你大伯,而守光棍的是你爹!”

三奶奶指著我爹的鼻子尖兒,“你爹一意孤行,以為自己更左右這‘命門’運勢,硬是要把你大伯埋到正位上,現在好了,你們要整個村子給你們老劉家做陪葬,你們可真是喪良心啊!”

三奶奶有懊惱地說道,“也怪我,這會子趕得巧,你大伯去世的時候,咋就去省裏了呢,看也沒看住!”

“三奶奶,這不怪你,就算是你在,我大伯和我爹總歸是都破了戒了,沒有人有資格進正位,這事怪他們!”

其實我知道,如果我爹不執意在正位的位置挖炕,也就看不到那口楠木棺材,也許也就沒有後來這些詭異的事情了。

我忽然明白了薩滿法師所說的一切都出差頭兒的含義,還有他說我爹心裏最清楚的意思,隻是像他自己說的,他畢竟法力有限,悟不透,看不懂,隻能領悟到皮毛,法師看出來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出問題的根源在哪裏,即使搭上了自己,也沒有幫助我們度過劫難。

三奶奶歎了一口氣,“那老道士說得沒錯,要是後人不按照規矩辦事,就會‘東北水衝墳,絕敗亂人倫’。早上那河水的運勢,並不是以往的流向,浪頭調轉,就是從東北邊兒過來的,亂人倫啊,亂人倫啊!”

“可是三奶奶,我有一件事情還是不懂!”

“嗯,你說!”

“我親眼看見了,大伯入葬的時候,穿得是乾鞋,而女屍穿得的坤鞋,穿乾鞋是大伯的遺願,法師說可能大伯早就預感了要在陰間成親啊!”

娘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大伯要穿乾鞋,不是想要跟女屍成親,那是你爹對法師說了慌,其實,其實,他想要跟他配對的人,是我。”

“啊?究竟是咋回事?”

“你大伯說生前不能跟我在一起,死後要圓了這個夢,讓我在死的時候,換上坤鞋!”說完這話之後,娘從櫃子裏拿出了一雙鞋,紅紅的,繡工精致,上麵有著鴛鴦的花紋,我看出來了,這的確和大伯的乾鞋是配對的。

一切都明白了,雖然我仍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叫爹的人並不是我的親爹,而我真正的爹,卻一次沒聽我叫過。

我明白了那天夜裏我在棺材板子上睡覺的時候,我和大伯的陽氣為什麽能夠融為一體,因為父子本就一脈相承。

“你們都是騙子!”我大吼了一句,飛一樣地衝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