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走水
為了尋到假扮客商的人，宋遠慶花了不氣力。
雖說聽聞是前來騙一個姑娘，可對方的背後畢竟是家財萬貫的宋氏藥行，要想全身而退，可不容易！好在宋慶遠再三保證，才讓那人確定他會沒事，還收了不小的一筆銀兩，讓他好生肉疼了一把，還一直忐忑著宋寧不會如他們的意。
幸而宋寧上鉤了。
坐在茶樓裏，聽著來人朝他稟報情況，宋遠慶張狂地勾起了唇角。
“再怎麽厲害，也還是個小丫頭片子，縱使得意，也得意不過幾天！”宋遠慶喝了一口茶，悠哉悠哉地感慨著。
來人看著他臉上的猙獰，心裏頭浮現出一抹興味。他很是好奇為何一對伯侄會鬧成現在這副模樣，不過他既然收了錢，就隻需要做好他份內之事便夠。
其餘的，還是不要隨意打聽好了。
是夜，宋氏藥行附近的一處巷子裏，有一群人用黑布蒙著麵，鬼鬼祟祟地朝著宋氏藥行靠近。
客商定的藥材，被宋寧整理放上了牛車，蒙了布放在藥行後院裏頭，隻等著明日一早，便送往客商所說的地點。
倘若今夜沒有不速之客造訪的話。
“孫少爺，我們什麽時候動手？”眨眼間，一群人已到了靠近宋氏藥行後院的小巷，僅隔著一棟牆的距離，便可以執行宋大老爺定下的計劃。
來人中的領頭者，正是孫長富。這種陰私之事，宋遠慶不大放心外人來做，於是便差使了楊氏的外甥。
孫長富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偷雞摸狗之事，可即將做的事情，還是讓他禁不住額頭冒汗。
“動手吧！”孫長富咬了咬牙，下了主意。
此時夜色已深，四處昏暗，被驟然點亮的火把照徹，一晃眼間，孫長富就已把火把丟進了藥行後院，
不消幾刻，微風拂過，宋氏藥行的後院，就被一陣火光徹底籠罩。
孫長富一行人逃得飛快，可大老遠的，還是能嗅到藥材被焚燒後傳來的濃濃藥香。
“應該……燒幹淨了吧。”孫長富的一個手下瑟瑟發抖的問到，火把的溫度好似還殘留在手上一般，讓他連手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孫長富反手給了手下後腦一掌，狠狠的斥到：“沒出息的東西，有什麽好慌亂的！不就幾車藥材！”
可這幾車藥材價值好幾百兩銀子啊！手下張口欲說，卻發現孫長富的腿也在抖著。
氣氛一時靜默無比。
直到宋氏藥行的方向傳來了更夫的驚呼：“來人啊，走水了，走水了！”
算了算時辰，孫長富十分清楚，那些藥材定然是焚燒幹淨了。
心裏鬆了一口氣之餘，不由得又讚歎起自家姨夫的足智多謀。
之所以要燒這批藥材，一來是為了讓宋寧手忙腳亂，交不出藥材毀約賠錢。二來則是因為大火一起，連帶藥行裏的賬目便一起燒掉了！
如此，宋遠慶偷偷挪動的那筆銀子，也就可以趁機渾水摸魚，不被人發現了。
大火燃燒了小半個時辰，才被人撲滅。
待到宋家人來到藥行時，眼前所見，隻有一堆透著濃濃藥材味道的草木灰。
牆壁被燒出了深黑的痕跡，四處一片狼藉，煙火升騰，幾乎找不到立足之處。
“怎麽會……”宋寧不由得大驚，一時間頭暈不已，險些就要站不穩。
藥行的藥庫並沒有受到損害，所有的損失統統集中在她這一批即將被送出藥行的藥材上！
宋遠忠忙著清點損失，而宋寧則不管不顧地撲上了那一堆灰燼上頭，用一根棍子奮力翻找著，然而卻沒有發現任何一株殘存的藥材。
白皙的臉龐沾上了灰燼，少女卻渾然不覺。一旁的宋遠忠看著女兒狼狽的模樣，心疼欲裂：“寧兒你起來，不就一筆損失！實在不行，爹拿私庫裏的銀兩給你補上！”
可宋寧卻像沒聽見他的話似的，還在不停地翻找著。
她記得自己把這批藥材的進賬給放在了藥材中，可現如今卻連半頁紙張，也遍尋不得！
昨夜裏撲滅大火的水灑滿了整個後院，宋寧淡粉色淡裙擺已被水漬暈染得髒兮兮，絲毫不像宋府尊貴的二小姐，反倒像是街頭巷尾的乞丐一般，惹人憐惜。
宋寧坐在藥材的灰燼上，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縱使重生一回，卻也還是這般無用。
“寧兒！寧兒！”意識裏的最後一刻，宋寧隻聽見父親慌張無比的聲音，然後便雙眼一闔，再無記憶。
宋寧是被父親抱回宋府的。
一回到府上，老早便聽聞了消息的宋老夫人急忙趕了過來，幫著宋遠忠把宋寧送進了閨房。又親自幫她換好了一身幹淨衣裳，坐在她的床榻上，一邊輕柔地幫她擦拭著臉龐的汙漬，一邊不停的歎息著。
宋遠忠早在女兒暈倒時便已雙眼紅透，眼下在母親麵前更是壓抑不住心裏的悲痛。
“娘，寧兒她還小，藥材突然著火這樣的天災，誰也沒想到……”宋遠忠慌張無比地朝著宋老夫人解釋著，卻見老人的臉上也劃過了一抹心疼，隨即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她握住了宋寧微涼的手，心裏的憐惜更甚一分。
“今日之事，自然不是寧兒的錯，她能自責到這般，也是個負責任的好孩子。”宋老夫人輕撫著少女烏黑的長發，忽而想起了宋寧小時候的模樣：“我記得她剛沒了娘的那一陣，有一次不慎打破了我喜愛的一個花瓶，也慌到哭得六神無主。”
宋遠忠看著女兒眼角的淚痕，心裏更添痛楚。
從小到達嬌生慣養的女孩兒家，怎麽這幾個月，就出了這麽多波瀾！
他久久未應宋老夫人的話，宋老夫人有些擔憂，抬頭看去時，才發現自己這個年逾而立之年的兒子，竟已滿臉淚痕。
“是兒子護不住寧兒，是兒子沒用……”宋遠忠哽咽著，越說越心痛。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宋老夫人看著小兒子眼角的淚，忍不住也鼻尖一酸，落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