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百花露

長風吹過了湖心小亭,又使得湖中無數荷苞齊齊晃動,一派安然寧靜的氣氛,險些催得亭中人合眼睡去。

“當初這逍遙閣的選址,交給你來,算是對了。”祁承顏單手撐在檀木矮桌上,盤腿而坐,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同對坐的男子調侃道:“你該不會真是旁人所傳的謫仙吧!”

亭中處處一塵不染,男子一襲白衣,寬袖順著幹淨的石板緩緩鋪開。他抬手給香爐裏緩緩增添著香料,半透的寬袖晃過香爐裏升騰的香霧,朦朧了一方世界。

沒有得到男子的回應,祁承顏隻當作家常便飯,拿起折扇慵懶無比的給自己扇了扇風,又更換了一個話題:“話說咱閣裏上月盈利好似平平?寒易,你不是剛與宋氏藥行簽訂了一筆生意,怎生的盈利反倒低了?”

修長的手指在香爐上方頓了頓,男人的語氣裏卻聽不出來絲毫波瀾:“剛換的供貨商,就想要一步登天的盈利了?換您來做這謫仙吧,恕我無能為力。”

祁承顏被他這難得的打趣給逗彎了眼,他眼珠子一轉,忽而想到了前段時間的那個賭約。

被他們二人拿來打賭的女子,不正是宋氏藥行派來接洽生意的負責人嘛!

“你該不會成天忙著吸引宋二小姐做你徒弟,而疏忽了生意吧!”祁承顏這玩笑開得煞有其事,毫不意外的惹來了蘇寒易一個輕飄飄的冷眼。

“三皇子殿下這麽愛多想,不如去寫寫民間話本子,說不準還能大賣。”蘇寒易一板一眼的說著:“到時候由逍遙閣代售,便能給閣裏增添一筆進益。”

祁承顏徹底合不攏嘴了,擺手笑道:“怎一提到宋二小姐,你就變得如此幽默有趣?和平時寡言少語不一樣啊。不過話我們可是說在前頭,打賭日期距離今日,隻剩下十天了哦!”

僅剩下十日了麽……

蘇寒易平生難得恍惚,這月餘來那個少女不斷闖入他的視野,之前和祁承顏的那個賭約,不知何時已然幾近被他拋之腦後。眼下他一提醒,蘇寒易才複又想起來自己接近宋寧的初衷。

“宋二小姐還沒當成你徒弟呢!”祁承顏挑了挑眉,十分得意:“你這都磨了多久了,她還是不改初心,你要是現在認輸,我還能勉強放過你……”

“不會。”男子言簡意賅的堵住了祁承顏未說完的話,卻聽不遠處有人踩著湖中石板步步踏來。

腳步聲極輕,可落在兩個常年習武的男子耳裏,便再清晰不過。

逍遙閣中的下人一般不會輕易在二人相處時前來打擾,除非是有緊急之事,因此二人的目光瞬間凝結在了來人身上。

下人踏上亭中時,險些被二位貴人的目光給凝凍在地。尤其關注著他手上捧著的青瓷小壇,蘇寒易眼裏閃過了一絲疑惑。

酒香瞞不住他經過訓練的嗅覺,絲絲縷縷飄入鼻腔的味道,是難得的上好佳肴,又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氛。

然而讓蘇寒易疑惑的可不是這個,他並沒有吩咐下人呈酒上來,如此擅作主張,可不像是逍遙閣的下人。

下一刻來人就為他解了惑,下人恭敬地跪下了身,高舉起了手中的托盤,一板一眼的解釋道:“國師大人,這是宋二小姐送來的酒,說是她親手釀製的,名叫百花露,請您品嚐。”

此話一出,亭中二人皆是驚訝無比,尤其是祁承顏,一想到方才自己還讓蘇寒易認輸,轉眼間人家姑娘連禮物都送過來了,態度還不算明顯麽!

蘇寒易一聲不吭地取過了酒壺,揮手讓下人退下,才揭開了封壇,一股清淺的酒香霎時縈繞滿了湖中小亭,乍一嗅並不覺得醉人,反倒沁人心脾,像是清晨葉上露滴。

“這是酒?”祁承顏有些驚訝了:“怎的嗅起來半點不像。”

傾倒了一瓷杯酒液,酒液是淡淡的粉色,落入瓷白的杯底,顯得無比清秀。

蘇寒易把酒杯拿近了鼻翼,仔仔細細地分辨著酒裏的每一絲氣味,嘴角也漸漸浮現出了滿意的笑容。

輕抿了一口酒液,微甜的味道瞬間充盈了口腔。蘇寒易搖著頭歎了口氣:“還真是聰明,這百花露約莫便是由每日清晨百花的露水為原料釀成的。”

祁承顏毫不客氣的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恰入喉,一聲讚歎便不由自主的湧出了喉嚨。

“好酒,好酒啊!”一杯酒很快見底,祁承顏下意識的便要去斟第二杯,卻被另一個男人用扇柄按住了手,不滿之餘,更多的是驚訝。

什麽時候,國師大人居然會這麽在意一件物什了!

“是好酒。”蓋上壇封,酒壇被男人放在了身側,這寶貝一般護著的法子,讓祁承顏瞪大了眼。

“你把這壇酒給我,我拿前些日子父皇賞賜給我的貢酒與你換!”祁承顏伸手欲奪,然而卻被男人四兩拔千金的給推到了一旁,又換來了一句冷冰冰的言語。

“不換。”蘇寒易拒絕得幹幹脆脆,宮裏的貢酒逍遙閣裏也存了幾壇,味道比起少女送來的這壇雖說各有千秋,但不說少了心意,那味道都早已喝厭了。

想到宋二小姐每日清晨在花叢間采集這些花露,衣裙翩翩的模樣,男子嘴角的笑意便不自覺加深了些許。

“這次打賭,我一定會贏。”抱起酒壇,蘇寒易從桌邊站起,繞過滿臉憤憤之色的三皇子時,又停頓了一下,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祁承顏:“準備好那一顆答應我的夜明珠,不要賴賬。”

祁承顏無語的搖搖頭,卻又拿男人無可奈何。

不用多想,他都知道宋二小姐定然會答應做蘇寒易的徒弟。

不過看他得意的樣子,幾年來都未曾見過一次,用一顆夜明珠來換,也算值得吧?

望著蘇寒易走得極快的背影,祁承顏臉上的氣憤慢慢轉變成了無奈,又帶上了點點擔憂。

從來冷漠淡然的人,忽然遇上一位能讓他出現別的情緒的少女,是禍是福?

祁承顏想不清楚,可對於那位少女,卻更多了一絲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