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九月秋高,風歌城中的樹葉已變得金黃,映著即將西墜的夕陽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芒,將風歌裝點得有如黃金之城。位於風歌城中虎雀商市的長醉樓,此時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時刻。老板娘紅綃一邊打理著店麵上的生意,一邊小聲吩咐著夥計要格外伺候好臨窗的那位客人。

長醉樓自家釀的“求長醉”味道極好,加上老板娘紅綃容貌俏麗嘴巴又甜,故此每日生意都極好,但是今日遇到的這位客人倒也真是少見。

就在今日下午,長醉樓來了幾位客人,是一個白衣少年帶著一男一女兩個仆人。紅綃在市井間混跡已久,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一樣便看出這少年絕不是普通人。那少年眉宇之間稚氣未退,但風姿意態卻已卓然不凡,雖穿著普通的青布長衫,卻掩不住一身的高貴優雅,自在風華。隻是眉目太過清秀婉然,竟有些分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隨他而來的兩個仆人,男的俊秀,女的柔美,也是極出色的人物,但是在那少年身邊一站,卻完全被那少年的風華掩了下去。

這白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微服出遊的吟風女帝夜月色。她挑了一張臨街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一壺碧螺春,隨行的滄海月明便站在身邊伺候。

長醉樓不過是間小小的酒樓,所用之物也不過平常。月明嫌那杯子碟子醃臢,本想勸夜月色另覓一處地方,但是夜月色正是想看看普通人的生活,自然是不肯。無奈月明隻得掏出絲帕,將桌上的茶具全部細細擦了一遍,然後才將茶水注入杯中,恭敬的對夜月色道:

“主子,茶已好了,請用吧。”

夜月色看著杯中碧綠的茶湯,腦中卻想這如今身在宮內的蕭淩天。自風神祭之後,兩人的關係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蕭淩天似乎在有意無意之間寵著她,雖舉止言行與平常並無大不同,但已不再有讓夜月色感覺到危險的惡意。而夜月色一邊有些貪戀蕭淩天微微的溫暖,一邊畏懼著自己青澀的感情,不知該如何是好。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要在情根深種之前逃出宮去,自由才是最重要的,那危險的愛情還是遠遠離開比較好。

真的是有些寵她呢,她昨日向蕭淩天提出要微服出來遊玩,軟語相求之下他竟然答應了,隻是一定要帶上滄海月明,想必是一半保護一般監視的意思吧。於是今日午時一過,夜月色便帶著他二人出了皇城,微服遊玩來了。

她沒有去上次去過的龍雀商市,而是選了普通商家聚集的虎雀商市。在這商市中逛了一陣子,大概看了看普通百姓的吃穿用度,了解了一下物價。因想著酒樓茶肆之間是了解風土人情最好的場所,便選了這家店麵不是太大卻幹淨整潔的長醉樓休息。

她來的時候人並不太多,隨著天色漸晚,前來喝酒吃茶的客人也多了起來,慢慢的所有桌子都已坐滿了,隻剩她這張桌子隻坐了她一人。想搭桌的人也不是沒有,但感覺到他們主仆三人那悠悠然之間拒人於千裏的冷淡氣勢,便識趣的不再打擾。偶有不長眼色的想湊過來,也在滄海和月明那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下退卻。她覺得這樣太過引人注目,便讓滄海月明一同坐下,但被他們恭敬卻十分堅決的拒絕了。

林挽衣踏進這長醉樓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坐得滿滿的客人正在吃酒喝茶,高聲談笑,窗邊的那桌卻隻坐了一個白衣少年,身後站著兩個仆人伺候。那少年眼神清冷,靜靜的看著那滿室熱鬧卻遊離在外,一下子便顯出了鶴立雞群的味道來。

與他同來的葉秋白此時也將眼光投向了夜月色那桌。他與林挽衣是多年不見的摯交好友,難得林挽衣來到帝都,便請他來嚐嚐這長醉樓獨有的佳釀“求長醉”。來的晚了些,看來隻能與那少年搭桌了。隻是那少年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他身後的兩個仆人卻是呼吸綿長,眼中精光內斂,看來不但會武,而且還是高手。想來這少年必是哪家身份尊貴的小公子,不知他介不介意和人搭桌。

葉秋白徑直來的夜月色麵前,不理會那兩個仆人銳利的眼光,向她一抱拳。

“這位小兄弟請了。”

什麽意思?夜月色沒見過這場麵,便微微偏過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著眼前的人。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白玉般的麵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暈,讓葉秋白看得呆了一呆。

林挽衣看見那少年清秀俊美的麵容,猛然想起風神祭的那個晚上,那盈淚的雙眼,原來是她。

此時葉秋白已回過神,便繼續說道:

“不知這位小兄弟可否行個方便,讓我二人搭個桌?”

夜月色打量著身前二人,俱是年輕俊朗的少年公子,氣質溫文,倒也是人中龍鳳。說話的男子穿著天青色長衫,身後的男子穿著淡藍色長衫。不知為何,夜月色覺得那穿藍衫的男子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難道是朝中大臣?

林挽衣見她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著自己,便微笑著說道:

“小兄弟好久不見了,令兄沒有同來麽?”

令兄?哥哥?她腦中猛地閃過風神廟中的場景,那微笑著向她伸出手的男子。

“怎麽?挽衣你認識這位小兄弟?”

“見過一麵而已。”他笑著對葉秋白說。

“二位請坐吧。”開口的是夜月色,她本來就覺得自己有些引人注目了,再加上若是能與這二人相交,也許對自己日後出宮有所幫助,便也邀請他們坐下。

葉秋白林挽衣從善如流坐在了夜月色的對麵,點了酒和幾個小菜,便與夜月色攀談起來。

“在下林挽衣,這位是葉秋白葉公子,不知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一聽這二人自報姓名,滄海和月明都吃了一驚。他們雖身在深宮之中,卻也是習武之人,東陸第一高手林挽衣的名字還是聽過的。難道真是他?皇上怎麽會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小姓蘇,名再晴。”此時的夜月色報上了前世的名字。

“不知蘇公子今年貴庚?”葉秋白見他年紀似乎尚小,但周身的氣韻卻全然不像小孩子,便好奇的問。

“在下今年十四了。”

“隻有十四?”葉秋白吃驚。

林挽衣在風神廟中見過夜月色女裝,知道她尚未及笄,隻是個小女孩不必講究什麽男女大妨,心下又喜歡這孩子的清淨淡然,便起了結交之心。

“在下癡長了蘇小弟十歲,葉兄今年也二十有五。我們三人在此相見,也是緣分。若蘇小弟不嫌棄,與我二人交個朋友如何?”

這麽快就稱兄道弟了?夜月色還未答話,月明已先向他二人福了一福,開口道:

“請兩位公子恕奴婢失禮了,不知這位林公子可是攬玉公子林挽衣?”

攬玉公子?很有名嗎?連深宮中的月明都知道?夜月色看向林挽衣,卻見葉秋白一臉捉狹的看著林挽衣,笑道:

“我說攬玉公子,名頭很響嗎。”

林挽衣不理他,回道:

“不才正是在下。”

“看來林公子是個大大的名人,連我這小丫頭都知道了。”夜月色看著林挽衣,攬玉公子?是幹什麽的?

“一點虛名而已。”林挽衣客氣。

“林公子如此年輕,卻已被公認為是東陸第一高手,林公子又何必自謙呢。“答話的是滄海,他嘴上雖說的恭敬,心裏卻在盤算怎麽讓他們離皇上遠點。他們的主子是絕不會讓皇上與武林人士扯上關係的。

原來是武林中人,還是東陸第一高手。夜月色不禁又上下打量林挽衣,隻見他容貌俊美,氣質溫和,嘴角總含著溫柔笑意,分明一個翩翩書生打扮,半絲不見武林草莽之氣。

江湖,對她而言很遙遠,她以前隻在書上看到過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也會揮動刀劍,斬殺人命於轉瞬之間。於是,她很好奇的問:

“原來林兄是江湖中人,不知江湖生活是怎樣的,林兄殺過人麽?”

林挽衣一下子尷尬起來,他的手上自然也有人命,在江湖上打滾,誰的手上沒有鮮血。隻是麵對著著純淨的少女,他實在不想承認。

見他不答話,夜月色自然明了,原來他真的殺過人。不過

“你們這樣私下械鬥,難道官府不管嗎?”夜月色畢竟是帝王,首先便想到了這個。雖說現在不算是完全的法治社會,但據說蕭淩天把吟風國的治安治理的很好。他那個人習慣掌控一切,怎麽會允許有不被他掌握的江湖存在?

“這個、因為,”林挽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我殺的都是壞人,所以、所以官府一般不太追究。”

“是嗎?也就是動用私刑了?”夜月色追問,林挽衣隻有苦笑。

眼看氣氛不對,滄海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對夜月色說道:

“少爺,天色不早了,主子該等您了。”

夜月色一陣默然,是啊,她答應過蕭淩天要早點回去的。而且,認識東陸第一高手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她和蕭淩天的關係剛剛有所緩和,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任何錯誤的暗示,讓他以為她有什麽不軌的企圖。想到此,夜月色站起身來,學著樣子也抱了抱拳。

“天色已晚,在下要先告辭了,二位請慢用。”

林挽衣葉秋白以為他不屑於同江湖人士來往,便也沒留他,看著他帶著仆人轉身離去。林挽衣在心中輕輕歎了一聲,,沒想到自己被人嫌棄了。壓下心中些微的傷感,繼續與葉秋白飲酒去了。

夜月色回到皇宮,來到禦書房見到攝政王的時候,已經是明月高掛了。看著蕭淩天埋首於奏折堆裏的臉,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於是就這樣靜默著。

“回來了,玩得好嗎?”見她不說話,蕭淩天先開了口。

“嗯,玩得很好。多謝殿下。”她靜靜的回答。

“有什麽有趣的事麽?”

“認識了一個人,號稱是東陸第一高手。”就算她不說,他也一定會知道的。

“林挽衣?”他的眼睛微眯,這麽巧?他下午才接到有關於林挽衣的情報,夜月色就和他遇上了?

“原來攝政王也知道他?”夜月色吃驚,那個人真這麽有名?

“隻是聽說過。”他看著她,“天晚了,陛下回宮休息吧。”

看來他不想談林挽衣,夜月色衣邊走一邊想,他們之間應該不會認識的吧?

此時的蕭淩天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夜月色離去的身影。希望隻是巧合,她跟他手上現在要查的事最好不要有關係,否則......

請放心看吧,我絕對不寫悲劇,是完美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