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吟風皇朝的女帝陛下身體不適在朝中並不是什麽稀奇事,每年都會有那麽幾次。女帝身體不適時一向不見外臣,因此朝中大臣們在上朝時說幾句望聖上保重龍體的客套話也就罷了。畢竟在朝堂上指點這萬裏江山,手握乾坤天下的另有其人。女帝?一個象征性的存在罷了。

眼下,這個人站在禦花園的桃花樹下已經一刻鍾了,這一刻鍾裏他什麽也沒做,隻是專注的看著那席地坐在湖邊發呆的女孩。

有什麽不同了呢?那女孩子穿著皇袍卻席地坐在禦苑湖邊,鞋襪都已退去,白生生地一雙玉足浸在湖水中。身子斜倚在湖邊的桃花樹下,抬眼望著天空神遊。陽光透過繽紛盛開的桃花落在她的麵上,形成斑駁陸離的影子,映著她且冷且淡且遠的表情竟讓他一時看不真切。這位年僅十三歲的陛下自從上次昏迷醒來之後就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明明是相同的眉相同的眼,卻再也找不到以前無時無刻不在的憤怒與無法掩飾的恐懼。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安靜而淡然,卻散發著拒人於千裏的冷漠氣息,猶如生於高嶺的遺世之花飄渺不定,讓人看得到卻永遠無法觸摸。

思及昨日內侍太監和女官的回報,皇帝陛下似乎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怎麽,這是她的新把戲?

信步走到女帝身邊,無視旁邊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他看著她,微笑。

“微臣參見陛下。”他沒有跪,甚至沒有彎腰,隻是微微點頭。

蘇再晴從神遊中回魂轉過頭來看他,隻一眼,雙眸就落入了無邊星空中。那男人的雙瞳亮的直刺入她的心底,似要將她的心也照亮。可那雙瞳底色偏又是無邊黑暗,仿佛藏著許多無法言說的東西,直讓她心頭微涼起來。

“陛下!";他見她怔仲,微笑著又喚了一聲。失憶嗎?他是不信的。但她的眼神清澈又迷離,很明顯不認識他,又不像是作假。這是怎麽回事?

眼前的男子俊美有如神袛,為她生平所僅見。五官完美無缺卻不流於陰柔,自有一股男子的英挺斯文在內。笑起來明明有如冬日驕陽,眼角卻偏生挑出一抹邪魅,似讓人看到那陽光背後濃得化不開的陰影,心頭一陣戰栗。

她垂眸不再看他的麵孔,卻看到他身著與她相似的白色皇袍。聽說吟風國以白色為尊,除皇族外均不可著白,女帝又沒有其他皇族親屬,那麽眼前之人必是那一位了。

她慢條斯理的將腳從湖中抽出,阻止了上來服侍的女官,自己動手穿上鞋襪。起身撫平衣裳,暗中深吸一口氣,定下被他擾亂的心緒。

“攝政王殿下”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雲淡風清。

“微臣聽說陛下”他雙眉微顰,似在斟酌合適的用詞“失憶。又如何記得微臣?”

“殿下身著白色雲錦皇袍,頭戴白玉冠,年少英武絕色無儔,見到朕又不必行跪禮,難道還是別人不成?”

“原來如此,倒是微臣糊塗了,”

他臉上笑著,心中卻為她話中的銳意警醒。她絕不是夜氏女帝!那個夜月色,連跟她說話都會打顫。即使她忘記了那些秘密,也絕沒有看著他眼睛說話的膽子。那麽她是誰?一個替身?不!他馬上推翻這個假設。這皇宮內外無一處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是誰都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換一個替身進來。何況如果是替身的話,她也未免裝得太不像樣。

他眼中銳氣一閃而過,這女帝現在變得挺有意思。自他十七歲攝政至今,沒有一個人敢直視他的眼睛說話。這個夜月色現在居然不怕他?

無論如何,就當是一個新遊戲,打發一下無聊的日子,看她能玩出什麽新花樣!

“雖是春深,天氣仍是寒涼。陛下席地而坐又雙足沾染湖水,必是那班奴才伺候不周。都斬了吧,微臣再為陛下挑一批貼心周到的。”

他語氣溫柔,無一絲怒意,仿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你吃飯了沒有。可四五十條人命就要斷送在他的這句話上。

蘇再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女太監,他們自知性命已然不保,身軀瑟瑟發抖,甚至有侍女小聲啜泣起來,卻無一人敢求饒,這攝政王的本事可見一斑。

“殿下莫不知是朕任性,又何必與他們為難?”她淡笑看他,這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麽?

“不能阻止陛下任性,便是未盡到本分。不能盡到本分的奴才留他又有何用?”

“留著讓朕看看殿下能容忍朕到何種地步,豈不更好?”

他一怔,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略帶諷意的笑轉身自顧自離去。宮曳廣袖,竟帶出一絲不屬於十三歲女子的淡然風情。這是什麽?挑戰嗎?

這一次,他真心的笑了。有意思的女孩,看來他的日子也許不會太無聊了。

“還不去伺候?”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人,越想越覺得有趣,徑自輕聲笑了出來。

眾侍女太監戰戰兢兢的自地上爬了起來,暗自慶幸撿了一條命回來,顧不得想攝政王今日竟如此反常,急急追在女帝身後而去了。

一陣微風吹過,幾朵桃花飄搖落在他的衣襟上。他低下頭微笑著拈起一朵,然後——

碾碎!

作者有話要說:文章的格式好像有點不對,又不知道怎麽改,請多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