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林挽衣沒聽錯,即將金盆洗手的現任武林盟主白勁白大俠確實死了,不但如此,連即將接任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冼青玉冼大俠也死了。

白大俠及其家人所居住的地方是聚義山莊中的致遠居,此刻在致遠居的花廳中,白道三門四派兩大世家和黑道兩宮三教四大寨的代表都坐在了一起。

白勁白大俠,江湖人稱“斷魂君子”。雖然看上去隻有五十多歲,但實際上已年屆七十。妻子早亡,有兩子一女。大旗門第四十三代掌門人,一柄金玉斷魂刀無人能敵,為人嚴正不阿行事極為果敢幹練,因此在十年前被白道各門派共同推舉為武林盟主。

他擔任武林盟主的這十年間協調各方關係,處理種種事物都公正嚴謹,也將白道勢力聯合起來極大的遏製了黑道幫派的囂張氣焰,所以在江湖上的威信很高。近年來他認為自己已到了古稀之年該給新人讓讓位子,順便也過過平靜無波的悠閑日子,所以在和白道各大門派商量過後做出了金盆洗手的決定,同時也選定了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人選——蒼瀾門的現任掌門人,“禦風劍”冼青玉。

所謂的武林盟主,其實也不過是白道的幾個掌門輪流做莊。這冼青玉今年四十有七,一手“追柳禦風劍”使得出神入化罕逢敵手。他這次來聚義山莊是為觀禮,再過一個月就會在這裏為他舉行正式的接掌儀式,那本該是他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日子,可誰知他竟沒有等到這一天。

白勁、冼青玉都死了,在他們最重要的日子即將來臨的時候死了,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自殺死的。

林挽衣看過了白勁的死亡現場,白勁右手上握著跟隨了他幾乎一生的金玉斷魂刀割斷了自己的左頸動脈,噴出的大量血液在雪白的牆壁上勾勒出妖豔詭異的圖畫。躺在血泊中的他麵無表情,似乎沒有感覺到痛苦。冼青玉則是用自己的禦風劍穿透了自己的心髒將自己釘在了床柱上,同樣的麵無表情,雙手卻毫不吝嗇的用力,以至於那劍插入的那樣深,連拔出來都很困難。

從表麵怎樣看都是自殺,但是毫無疑問的他們不會自殺而是在某種特殊的情形下被人殺死的。那麽,到底是什麽、是誰導致了他們的死亡?

白家的人陷入了無邊的悲痛,白子嵐勉強收拾心情開始打理父親的後事,並委托自己的好友林挽衣和黑白兩道的代表一起調查此事,在真相大白之前,所有的人都是凶嫌。

武林盟主金盆洗手是件大事,所以白道派人前來觀禮是再正常不過的。而黑道方麵因為這幾年和白道沒有什麽大的衝突,所以即使隻是為了麵子上好看而已也派了人過來。再加上無門無派的江湖遊俠,與白家有交情的世家子弟等等,此刻聚義山莊的來客已經超過百人,再加上莊中原有的門客護院等人,有嫌疑的人已經快要到二百了。

林挽衣之所以可以和白道各大門派的代表平起平坐一起調查此事,是因為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比較特殊。他作為名聲鵲起的少年遊俠,不但武功高絕而且為人正直堅忍又極為聰慧,深受黑白兩道的賞識交了不少的朋友,再加上他與白子嵐情同手足所以倒也順理成章。

現下他和黑白兩道的代表正在致遠居的花廳中商量該如何調查此案,忽然門外有小廝稟報說有人求見。林挽衣轉頭看去,隻見滄海正靜靜的站在門外看著他。

“你來找我,可是蘇小姐有什麽事嗎?”將滄海請進花廳,林挽衣問道。

“沒錯,我們主仆三人本無心在此打擾,現在此間主人不幸,我家小姐不想再給大家添麻煩,所以打算離開此處,特命我來向林公子辭行。”夜月色乃是帝王之尊,不可被血腥煞氣衝撞。

“這個,”林挽衣一頓,倒是他旁邊的南宮世家少爺南宮駿開了口:

“不行,現在是發生命案地殊時期,所有人都有嫌疑。在沒有洗清嫌疑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聚義山莊一步。”

滄海眼中精芒微閃看向南宮駿,斯文清俊的臉上隱有冰霜,看的南宮駿心中微凜。

“這麽說,這位公子是說我家小姐是殺人嫌犯了?”

“滄海莫要誤會,”林挽衣見氣氛有些不對便微笑著安撫,“蘇小姐自然不會是嫌犯這我是知道的,隻是現在的情形特殊,若小姐走了我們便不好再約束其他人。所以還請你回蘇小姐一聲,就說是當幫在下一個忙,先在此處稍耽擱幾日,待我忙完了此間之事再親自向她告罪可好?”

滄海嘴角噙著一絲冷冷笑意看著在座眾人,四品內侍官的官威不自覺的端起來:“這話我自是會回,但是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訴各位。我家的小姐若是想走,隻怕各位留不住她。告辭了!”

心中氣他們無理,滄海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麵麵相覷。

“好大的氣勢,”南宮駿皺了眉頭看向林挽衣,“林兄,他可不像一個下人。他們是隨林兄一起來的,不知這位小姐到底是什麽人?”

“這位小姐,”林挽衣頓了一頓,他除了知道他們住仆三人的名字之外一無所知,斟酌了一下之後答道:“她是我在路上結識的一位朋友,來這裏隻是順路而已。”

“這麽說你並不知道她的來曆了?”說話的是西陵派的掌門人莫大先生,“那個叫滄海的武功看來不弱氣勢也不小卻隻是一個下人,看來這小姐的來頭不小啊。”

莫大先生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如此說話看來是對夜月色他們起了疑心。林挽衣便回道:“這位蘇小姐行止高貴從容,不諳江湖之事,應該是官家千金,在下相信她應該與此事無關。”

“官家?”莫大先生皺皺眉。江湖與官家向來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此事若真的牽扯上一位官家的千金倒也麻煩。

“林公子可知她是誰家的小姐?”

“這個在下到還未曾問過。”

“這位小姐聽起來頗為不凡,林公子還是把她的來曆打聽清楚為好。她若真的隻是湊巧路過便最好,若不是,”莫大先生看看林挽衣,眼中意味莫名。“想必林公子也聽說了最近江湖上關於”滄海遺珠“的傳言吧?”

“‘滄海遺珠’?你是說她是?”林挽衣心中暗自一驚,他從未曾想到過這個可能,但是看她的舉止做派倒也像是

林挽衣一直記著他們二人在風神廟初見那時她的一雙翦水雙瞳,直直的撞進了他的心裏,所以他在下意識裏一直把夜月色當作一個雖然有些冷傲但仍然柔弱、單純、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從未曾將她和最近在江湖上流傳的那個詭秘的傳聞聯係起來。今日莫大先生提醒,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對她的來曆一無所知。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這算不算是色令智昏呢?

在鬆嵐院裏,夜月色坐在一棵高大的鬆樹下慢悠悠的品嚐著鬆子茶,手裏拿著幾個鬆子逗弄不遠處鬆枝上的一隻小鬆鼠。看著小鬆鼠烏溜溜的眼珠跟著這幾顆鬆子轉動,她麵帶淺笑,完全沒有因為滄海的回話而心情不佳的意思。

倒是月明,冷笑一聲:“正主不找,倒來找我們。那個什麽林挽衣自己找了麻煩,卻要拖著我們小姐受累。”

眼神掃了一下那邊遊廊下怯生生站著與小吉說話的白飛鸞,夜月色輕笑道:“生什麽氣,既然有免費的戲給咱們看,咱們便安心看著好了。我瞧這聚義山莊風景好得很,便在這裏過了風神祭再說吧。”

月明伸手替夜月色滿上了茶,順著她的眼神也掃了白飛鸞一眼,忽然低頭在夜月色耳邊問了一句:

“小姐,看來八成是她做的。你說她到底是怎麽讓那兩人自盡的?”

月明這話要從今早的那件事說起。今早他們同時看到的那條人影經過暗衛的追蹤已經確認了就是不遠處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白飛鸞,緊接著就聽說了白勁冼青玉離奇自殺的消息。暗衛悄悄的進過了現場,確認了二人的死亡時間應該正是淩晨時分。那麽,這位在淩晨時分借著霧色掩護隱秘來去的美人就成了第一嫌疑人。當然,這件事隻限於他們主仆幾人知道而已。

“我怎麽知道,你當我是神仙?”

“可是小姐不是從一開始就懷疑她了麽?就算不是神仙,也當得起料事如神了。”

夜月色看她一眼,沒想到這位內宮最高承侍也學會拍馬了。

“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一個絕世美女賣身葬父遭惡霸調戲,一位少年俠客行俠仗義出手相救。坦白說這麽沒創意的橋段實在是想不引人懷疑都難。”

“隻、隻是這樣?”月明結結巴巴的,她還以為自家的小姐是天生的破案奇才呢。

夜月色還未說話,忽然見滄海雙手呈上來一隻小小的竹筒:

“小姐,主上來了消息。”

蕭淩天的消息?想必是上次問的事查到了。夜月色傾身接過竹筒打開,取出裏麵的小紙條攤開,隻見上麵寫著:無白飛鸞此人,成思危中毒身亡,望慎。甚念。

靠回到椅子上,夜月色又抿了一口茶。果然是一出戲,看來很明顯這出戲是演給林挽衣看的,做完了戲便殺了成思危滅口,那麽她的目的應該就是隨林挽衣聚義山莊了。隻是聚義山莊、殺了白勁和冼青玉又是為了什麽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這是江湖事,她隻看看熱鬧就好了。手指撫過小紙條上的“甚念”二字,她微微笑了起來,那個人說想她了呢。

很快,就是風神祭了,這個風神祭他不在她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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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色拿著紙條撫摸許久,忽然抬頭看著滄海:

“你剛才一直在我身邊,這紙條是什麽時候怎麽得來的?”

滄海伸出手來指指夜月色身邊那棵茂密的大樹:“回小姐話,是剛才從樹上傳下來的。”

夜月色抬頭看樹,半晌喃喃對這藏身在樹上看不到的暗衛說道:“辛苦了。”

樹上落下一顆鬆塔,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