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滿園的楓葉燦若雲霞,層層疊疊的鋪綴出火焰的色澤。楓樹下那紫衣華服的少年像一抹鋒利的紫霓佇立於漫天錦繡流火之中,冰冷的眼神藏著的嗜血瘋狂。

“落楓庭”裏每隔幾步就守著一位腰配長劍的勁裝少年,清一色的英武,連眼神都像他們的主子一樣冷酷,冷冷的看著夜月色走到慕容思睿麵前。

離慕容思睿越近,夜月色就越可以肯定他不是沈承佑。他的身上有一種經過刻意壓製還是不經意顯露的陰戾,含著殘忍意味的驕傲,這與她所接觸過的斯文、內斂隱含著城府的沈承佑有很大的不同,結合蕭淩天處傳回來的密報,已經可以確定沈承佑的死,眼前是另一個身份可疑的人。

“小姐大駕光臨,真是慕容世家的榮幸。”慕容思睿在“落楓庭”裏的“含朱亭”招待夜月色。此處可以將滿院的紅楓美景盡收眼底,倒是一處錦繡所在,隻可惜亭子四周站了不少慕容世家的子弟守衛,破壞了這難得的美景。

“安排這麽多護衛,慕容少主是不是太小心了?”夜月色看著滄海月明在亭下被攔住,手指微動示意他們不必爭辯,淡笑著看向慕容思睿。

慕容思睿輕輕一笑,明明是俊秀的麵孔卻讓人覺得寒冷:“蘇小姐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要在江湖活下去小心是很必要的,在慕容世家尤其如此。”

“哦?慕容少主此話不知是何解?”夜月色看著他的眼睛,顯得頗有興味。

“嗬嗬,”慕容思睿輕笑了兩聲,身子稍微前傾湊近夜月色,略放低了聲音說道:“小姐你一定不知道慕容世家有多少人想我死。”

話音剛落他便突然直起了身子神經質的大笑起來:“可是我一直還活著,哈哈,想我死的人卻差不多要死光了,哈哈。”

夜月色看著不停大笑著的慕容思睿,暗暗皺了眉頭。沒有安全感、神經質、如果再加上殘忍無情,了解這個人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困難。但是如果這隻是在她麵前作出的假象,那麽這個人一定非常非常的危險。

“以少主你的本事自然是可以活的長久的,”夜月色看著還在狂笑的他,決定單刀直入,“隻是少主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麽來拜訪你麽?”

笑聲嘎然而止,慕容思睿好像一下子恢複了正常,他慢條斯理的正了正因為大笑而有些散亂的發冠,悠悠的說道:“從小姐昨晚在夜宴上看到在下的那一刻起在下就一直很好奇,是什麽讓小姐的臉上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呢?所以在下今天一早就在等著小姐了,不過沒想到小姐居然此時才來。”

很敏銳,夜月色對他的評價又加上一條。她知道自己昨天看到他的時候有些變了顏色,但自己的表情一向淺淡,昨夜的失態也是很微小的,卻被他抓到了。

“我昨夜見到公子確實吃了一驚,因為公子與我一位逝去的一位故人長的簡直一模一樣。乍然相見,我還以為是他死而複生,所以才會一時失態。”

“一模一樣?”他慢慢地重複著她的話,咬字重而清晰,仿佛有什麽切齒的感情流露。“竟有這樣的奇事?”

話雖如此說,他的臉上可沒有什麽奇怪的表情,反倒像有些失神,墨色的瞳中映著紫色旋紋燦錦織就的華服流輝,一絲寒芒轉瞬流過。

“故去了啊,真是可惜。若還在生真希望能見一見那位公子呢。”

“確實可惜。若他在生,以二位的風采若是相攜而出便真成了一段雙珠連壁的佳話,怕是會轟動全城了呢。”

“帝都雲深,豈會為這點小事驚動。倒是傳言當今的攝政殿下天人絕色,風姿絕倫,不知是真是假。”

夜月色心中一動,怎麽問起蕭淩天來了?連日裏一直在心上徘徊的身影突然生動起來,那個人的眉目眼神如在眼前一般清晰,心中一朵塵香綻放,思念如水而至。

“有過之,無不及。”她嫣然一笑,眸子水潤清亮藏著驕傲,那是她的男人。

“小姐好像對攝政殿下十分有好感,不過我聽說這位殿下挾天子以自重,乃是當朝第一權臣,小姐久居京中,可曾聽過此等傳言?”

夜月色聞言斂了笑意站起身來,平靜的麵容下隱藏著冷意:“慕容少主也許不知道,妄言政事乃是重罪,少主還是慎言為好。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擾少主了,告辭。”

夜月色言罷轉身離去,天青色的裙擺在風中翻飛出美妙的弧度,襯著滿院深淺的紅楓,越發的顯得沉靜。慕容思睿沒有動,端坐在亭中看著離去的少女,她的脊背筆直堅挺,長長的頸項優雅的昂揚,那高貴的頭顱仿佛永不會對任何人低下。慕容思睿眼中墨色漸深,唇角逐漸浮出一絲玩味的笑。

踏出“落楓庭”的院門,夜月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立刻加快了腳步。慕容思睿這個人,是一個冷靜的瘋子,跟他打交道讓她的感覺很不好,就想接近一條蛇一樣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察覺到她的不安,跟在身後的月明輕聲問道:

“小姐您怎麽了?”

夜月色不答,快步回到鬆嵐院坐定後,她才吩咐:“立刻知會殿下,慕容思睿應該是沈家的子孫,而且他自己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這個人很危險,讓殿下一定小心注意他。”

月明不知他們二人在亭子裏談了什麽,隻看到慕容思睿失常的大笑,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十分的詭異。此刻聽到夜月色的吩咐,便立刻交代了下去。

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所能做的事情其實並不多,怎麽對付慕容思睿那就是蕭淩天要處理的事了,她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防止身份泄露,不讓自己在關鍵時刻成為對手牽製蕭淩天的棋子。聚義山莊此刻暗流湧動,已經是一個極危險的所在,以她的身份現在實在不適合在此處停留,風神祭過後就一定要離開了。

這一天做了不少事,自出宮來就閑散慣了的夜月色覺得有些累了,抬眼從打開的窗戶向外看去,滿庭的鬆濤迎風嗚咽,遠處的山色被秋風染的斑斕。信步踱到室外讓滄海遠遠的跟著,揚起頭迎著風靜靜的享受這寂靜的孤獨,心底對那個人的思念讓她不再寂寞。

從來不知道,想念一個人會是如此幸福的事情。閉上眼,勾勒出那人的音容笑貌,現在的他在做什麽呢?是用那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的翻閱奏折,還是用冷冷的眼光看著臣子們直到他們被冷汗濕透衣襟?又或者像她一樣,仰望這無盡長空,在心中刻畫她的容顏?

就像那首詩: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在她仰望蒼穹的時候,林挽衣也在癡癡的看著她。那纖小的身影泠泠的立於庭中,明明就在眼前,卻像是隔著天上人間的遙遠,想伸出手去,卻又害怕那隻是虛幻。幽幽稻息徘徊在心間卻不敢吐出,生怕驚了這位仙子飛去,此生再不得見。

“公子。”

嬌柔而綿軟的聲音,不同於那仙子清冷的聲線。林挽衣轉過頭,迎上一雙含羞帶怯的眼。她柔如風中嬌花,教人如何不心憐?

“白姑娘。”

白飛鸞絕色雙瞳中霧氣蒙蒙,分外嬌楚,一雙柔荑輕輕扯住他的一邊衣袖,雪白的貝齒輕輕的咬著下唇,一言不發,眼中卻已是千言萬語。

“白姑娘!”這次,林挽衣的聲音中帶了些無奈。白飛鸞無疑是絕美的,可惜卻並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想要掙脫卻又不好太過強硬,林挽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眼中的霧氣凝集,然後輕輕的墜落下來。

“公子,奴婢不敢奢望公子垂憐,更不敢與那位小姐相比,隻求能追隨公子身邊,請公子一定成全。”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林挽衣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輕歎一聲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白飛鸞螓首一低輕輕的畏了過來。林挽衣帶著複雜的心情一手輕輕擁住了她,轉頭卻看見那邊的夜月色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遠遠的看著他,卻沒看見懷中佳人淚水還未幹透的眼中閃過的狠厲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自己選了一個相當麻煩的設定,那就是對於白色的運用。本來是想突出夜月色的清冷,所以設定是白色為皇家專用,寫文時卻發現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寫到白飛鸞和白家兄妹守孝時,想到不能用白色孝服,所以硬改成了灰色。本章本來想寫“透過裱著白紗的窗子看過去”,但又不能用白,可是窗戶上的紗或紙除了白色還能是什麽色呢?彩色的沒見過,總不能是透明的吧,那豈不是被看光了?再說古代也沒有啊,所以,隻能選擇無視,當這個問題不存在,其他類似的問題也請大家無視吧。嗚~我這是笨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