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千山月冷,萬裏沙黃。

蒼涼壯美的大漠,仿佛融合了北方民族粗獷豪邁的性情,美得如此雄渾壯麗。盡管風烈如刀,盡管日熾如火,盡管在這裏生存是如此的艱難,但在這片貧瘠卻美麗的土地上,依舊有人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在這裏生活、勞作,不斷的續寫著生命的神話。

沙漠中的小鎮似乎總是頹敗的、粗糙的,粗糲的像是風沙中的岩石,卻又充滿了生命力。沙漠中的人也像這裏的小鎮一樣,被太陽燒灼的黝黑的麵皮,被風沙磨練的堅毅的性格,處處透著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

孫胡子的歸來客棧已經在這紫魂山下的清水鎮開了將近二十年了。清水鎮是亡靈沙漠之前最後一個大鎮,從紫魂山的隘口穿過便是一望無際的金色沙漠,那是一個既美麗又恐怖的地方。沙漠的深處盛產黃金和一種叫做冰晶的透明的晶石,晶瑩剔透美麗無比,其價格百倍於等量的黃金,吸引著無數人前來尋找。二十年來,在這間小小的客棧裏孫胡子看到了太多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是想要亡靈沙漠淘金的夢想家,隻不過有的人因為沙漠中的黃金而成為一方巨富,更多的人卻永遠埋骨荒涼,再也沒有回來過。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外邊已經是天寒地凍,但是歸來客棧裏倒還是暖烘烘的。黃昏時候孫胡子窩在櫃台後邊烤著火盆,望著客棧裏的各色客人又頻頻望向門口,心裏有些焦急。

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前堂主命人傳來了命令說是主上要來這裏,命他收拾出最好的房間候著。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尊貴的主上會來,但是他仍然誠惶誠恐的把最好的客房又精心布置了一番。本來是想要把場子清理幹淨的,但是偏偏這兩日沙漠裏刮起了大沙暴,進不了沙漠翟金者都聚集在了這個小鎮裏,作為鎮裏唯一的一家客棧,孫胡子想不做生意都不行。

短短的三天之內,這裏已經聚集了太多翟金者,可是孫胡子一直在等的人卻遲遲未到,天氣如此不好,孫胡子不由得擔心他們是不是路上有了什麽不順。

櫃台被輕輕的敲了敲,孫胡子轉頭望去,一位披著厚厚的藍色大氅的年輕公子正站在櫃台邊上。孫胡子連忙起身:

“呦,南宮少爺,有什麽吩咐啊?”

那人身形頃長英俊瀟灑,劍眉上挑卻是滿臉不耐,不是南宮家的少主南宮駿又是誰。

“我說孫胡子,我來了都三天了,你那最好奠字號的幾間上房還空著呢,到底有沒有人來住。你可別糊弄爺,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能住進去你開個價。”

孫胡子點頭陪笑:“南宮少爺真對不住,這天字號的幾間上房真的是早就定出去了,我收了人家的定錢,就得給人家留著房不是。要是沒人住的話,我還不早早的給您了嗎。”

“天字號五間房呢,你就不能空出一間給爺用用?我南宮駿的麵子不好用,我們南宮世家的麵子你也不想給是不是?”

南宮駿此時的語氣已經很不好了。他自年前回養好傷回了南宮世家,才幾天的功夫星羅門就派了人來要解除婚約。家中的長輩們也從江湖的傳言中知道了星羅門的背景極不簡單,同意解除婚約一事。本來這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總算又少了一道束縛,誰成想婚約一解除家裏人就又給他挑了三四個聯姻對象備選。雖說他早有了為南宮世家的利益做聯姻的準備,但是像這樣連口氣也不讓他喘也太過分了。跟家裏的老頭子幾句話不和就莫名奇妙的被踢到了這見鬼的地方,說是讓他在這裏主持籌建一座新鏢局,其實就是變著法的折騰他。

孫胡子陪著笑剛要說什麽,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想是又來了投棧的客人,便招呼跑堂的小二小石頭迎將上去。

小石頭剛到門邊,厚厚的藍色棉布門簾就被掀起,一股冷風夾著寒意撲進了溫暖的大堂。幾個披著銀灰色毛皮鬥篷的人快步而入,其中一人打著簾子,又有一個披著黑色水貂毛的男子懷抱著身著同色毛皮鬥篷的女子大步走了進來。

小石頭連忙上前,剛叫了聲客官,當先一人就丟出一塊銀子給他。

“門外有幾匹馬和馬車,快去小心拾掇了。你家掌櫃的呢?”

一邊說一邊摘下了壓得低低的兜帽,露出一張清水靈慧的麵孔來。那邊的南宮駿一看,吃驚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人生何處不相逢,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淩似水!

此時進來的人都已除下了兜帽,那兩個披著黑色鬥篷的男女正是蕭淩天和夜月色。同行的還有滄海、月明和無傷。客棧裏正在吃飯的客人們乍一見到蕭淩天神仙一樣的人物,頓時靜了下來。

那邊的孫胡子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等的人來了,除了自家主上還有誰有如此風姿。於是連忙迎上來,又不好表現但過,隻是笑道:

“天寒路遠,幾位客官辛苦了。可是要投宿?”

淩似水拿出一塊小小的翡翠令牌在他麵前一展:

“我們定了天字號的房。”

“是,是。請跟我這邊來。”那令牌上刻著二十八星宿圍繞著一輪明月,令牌雖小卻刻畫的精致非常,正是天星宮主人的令牌。確定了是正主,孫胡子總算安了心,帶著他們向裏進奠字號房走去。

幾人這時才看到了一直站在櫃台邊的南宮駿,淩似水有些吃驚的問道:

“南宮駿?你怎麽會在這裏?”

南宮駿此時早已收起了自己的震驚,換上一副悠然的麵孔道:

“淩小姐此話怎講?莫非此地隻有你淩小姐來得,我南宮駿就來不得?”

他存了心氣她。說完這話便轉向蕭淩天夜月色人兩人,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兩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他知道他們二人的身份,也知道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裏必然有要事,絕不會想要別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不行大禮,隻是拱手為尊。

蕭淩天點頭為禮,被他抱在懷中的夜月色露出凍得青白的麵孔也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滄海月明是見過他的,連同未曾謀麵的無傷也一起還了禮。

蕭淩天見懷裏的夜月色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知道她是適應不了此地的寒冷氣候,擔心她的身子便命孫胡子快快帶路。

一行人跟著孫胡子來到後進一個單獨的院落裏,聯排五間上房都是給他們留下的。孫胡子將他們引進中間奠字一號房,房間裏早被他布置的整潔雅致,四個黃銅雕花的暖爐三日來一直未斷炭火將整個房間烘的暖暖的。

蕭淩天將夜月色放到鋪著厚厚獸皮又鋪了一層厚實錦被的的床榻上,這才親自動手為她解開了水貂毛的鬥篷。屋內的眾人紛紛解下鬥篷,孫胡子也轉身關上房門走到蕭淩天麵前躬身跪下。

“東方青龍堂心宿組孫科源參見主上。”

“起來吧,”蕭淩天點點頭,“孫胡子,這些年你苦守此地,辛苦你了。”

“主上言重了,屬下愧不敢當。此地鄙陋,倒要為難主上了。”

“無妨。”蕭淩天擺擺手。這房間自然不能和皇宮大內相比,但是在這樣一個小鎮能把房間布置成這樣已經是非常不易了。最主要是溫暖和舒適,夜月色的身子實在是經不得顛簸了。

這邊滄海、月明、淩似水和無傷都和孫胡子打了招呼。他們份屬不同,滄海月明屬於內宮,淩似水屬於南方朱雀堂柳宿組,無傷是西方白虎堂參宿組的隊長,此時都好好的認識了一番。

“我們此次到此的事情一定要好好保密,這裏是蒼狼族的地方,我不想橫生枝節。司水,南宮駿那邊你負責讓他閉緊嘴巴。”

“是”淩似水垂頭應道。

“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吧。孫胡子準備些清淡的吃食送進來,備好沐浴的水,今天就早些歇著吧。”

孫胡子答應著,眾人都散了。月明留下來用熱水絞了帕子服侍他二人擦了臉之後也退下了。蕭淩天這才寬了外袍僅著夾衣倚上了床,靠在夜月色身邊。

“累壞了吧,身體怎麽樣?”他輕輕的將她摟在懷裏,大手撫摸著她的臉。很好,終於有一絲暖意了。自從漠北以來她可被凍壞了。

“好多了,別擔心。”她緊緊爹在他身上。不知為什麽他的身子總是這麽暖,害得她一而再再而三蛋戀。靠著溫暖的他旅途的勞累漸漸湧上來,夜月色漸漸的想睡了。

“丫頭,別睡。”蕭淩天輕輕拍拍她的臉,“先吃點東西再睡,不然胃要餓壞的。”

夜月色清醒了一點,靠在他身上問道:

“你說我們會在這裏住多久啊?”

“也就三五日吧,伴星衛回報說林挽衣已經漠北了,頂多三天就回到這裏了。咱們就在這裏先等他幾日吧。”

這麽說三五日之後就要進沙漠了?沙漠,她很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