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輕薄無狀
卓雲清一身女裝，驚得公主府上上下下目瞪口呆。又因她與公主樣子都不高興，沒人敢多說多問，於是府裏疑雲陣陣，簡直找不出一個自在的人。
公主去了內室換衣裳，卓雲清沒吃晚飯，這時覺得餓了，坐等吃食。
一會兒，有丫鬟端了粥和點心來，卓雲清埋頭便吃。
正吃著，忽然有人輕輕的喚了聲“駙馬”，卓雲清想也沒想，答應一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墨玉。
左右已無旁人，墨玉聽了她應聲，表情頓時複雜起來，自言自語般道：“原來駙馬一直就是卓小姐呀！”
卓雲清不知怎麽回應，衝她笑了笑，低頭又去吃粥。
墨玉走近來，小聲問：“駙馬，那公主……”她話說一半又止住，隻憂慮的瞪著一雙大眼看著卓雲清。
卓雲清暗歎了口氣，道：“不要再叫什麽駙馬了。”想了想又道，“她早就知道，沒事的。”
“哦，那就好。”墨玉略放了心，停一停又問，“那皇上……”
她一句話也問不完，可是卓雲清偏偏總知道。
卓雲清艱難道：“皇上也知道了，沒有怪罪——眼下還沒有怪罪。”
墨玉更放了心，一掃煩擾的表情，笑道：“那駙馬——那卓小姐就不要這樣擔心了，我看您這一碗粥吃來吃去還剩這麽些，可不好，餓壞了身子就白費這場不怪罪了！”
卓雲清聽她勸解心裏溫暖，也笑了笑道：“你說的對，你告訴大家沒什麽事，都安心吧。”
她倆這廂說著話，氣氛剛和緩，公主一挑簾子走出來，掃了墨玉一眼：“你退下，這裏不用伺候了。”
墨玉下意識看了眼桌上的碗碟，卻不敢辯駁，趕緊順從的退出去。
氣氛一下子又沉重起來。
公主冷眼看著卓雲清。卓雲清在吃與不吃之間徘徊不定，盯著手中筷子與公主對峙。
還是公主先說話了。
公主埋怨道：“你隨便對誰都體諒的很，為什麽就是對我，怎麽也不肯體諒我的心意！”
卓雲清終於耗光了所有吃飯的興致，放下筷子道：“樂寧，我恐怕是有些錯，可是你，別的都罷了，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針對我哥哥？”
公主聽這話又惱起來：“你也太偏心，你怎麽不看看他怎麽對我！他當我麵說我父皇的壞話，要是你能忍嗎？”
卓雲清道：“那是他唐突了，可你也反應得太過分，你說的那些話你自己信嗎？又當著我爹的麵，爹回去不知要怎麽說他。”
“他活該！”公主氣惱的在她對麵坐下，背對著她，喃喃道，“我父皇對我們這樣好，我本來很高興，你卻不和我一條心，他還亂攪合，你爹都沒說什麽，他憑什麽來挑撥離間！”
她雖是責怪，可語出哀怨，已是退讓。
卓雲清聽著不忍，想了想勸道：“他是有他的不好，可你跟他過不去，總是他要倒黴，我不能看著不管。再說他總是為了我，你就看在我的麵上，避著他，不要理他就是了。”
公主試探道：“我當然情願不理他，可他說話特別氣人，總是讓我心慌，我忍不住。”
卓雲清坐到她身邊，安慰道：“我已經和他說清了我們倆的事，他以後會注意。就算他再說什麽你也不要往心裏去，我來說他。”
她殷勤解釋，公主心情轉好，心思一動，問：“你和他說我們倆怎麽了？”
話題突轉卓雲清有些發懵，明白過來不覺一笑，道：“這你還要問！我跟他說我們兩情相悅，彼此真心，我希望他能理解。”
公主一抿唇笑了，轉而又正色道：“可你怎麽能為了他針對我？我可順不了這口氣！”
卓雲清頓了頓，猶豫道：“這，我也是見你把他說得太難堪，不得不勸阻一下。”
這話說得很違心，叫她心裏頗沮喪。
卓雲清替哥哥進宮來裝駙馬，沒能按預先的計劃把這駙馬還給他，反倒自己與公主弄假成真，讓家人都擔上了風險。她本來就覺得很愧疚。
再加上卓雲飛總是想替她承擔責任，又總是被牽扯到麻煩中來，讓她更不知如何回報是好。
方才公主氣急敗壞的冤枉他有私心，卓雲清真是氣得真魂出竅，就算現在回想起來，她仍然覺得委屈了哥哥，自己是該站出來維護他的。
可是她又知道眼下絕難讓公主理解她這想法，體諒她這作為。
她不想繼續爭吵，隻好胡編一個借口，結束這話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公主歎口氣道：“算了，也怪我，我該顧忌一下你爹和你哥哥的。”
卓雲清聽這話心裏舒暢一些，歎口氣輕輕在她鼻子上一刮，笑著別過了臉。
公主伸手把她扳回來：“今天本該好好慶祝，結果全是這些糟心事，我們趕緊叫幾個小菜，去湖上觀星，把這些都忘了吧？”
卓雲清正要答應，公主忽然又頓了頓，笑道：“我好像覺得有什麽事要問你，一時卻想不起來，你也幫我想想！”
卓雲清聽得好笑：“你都想不起來，我哪知道你想問我什麽！”
可她話剛出口，卻發現自己知道了：想必是在宮中爭吵時她對公主說的那句：你有事情不知道。
若是公主當時有一絲冷靜，定要追問那是什麽事情。
可是這話也是卓雲清氣頭上說出來，稍一細想，陶太醫說的那些事定會叫公主大為惱火，而且現在陶太醫已經托庇於父親，牽扯起來恐怕有不妥。
卓雲清稍一猶豫，公主已道：“那就算了，想必不是什麽重要事。”說著嘻嘻一笑，起身吩咐外麵備船備酒，這一節便先擱下了。
已是深夜，星空格外高遠，湖麵平靜無波。
小船上掛著一盞燈，搖搖晃晃的微光照著小桌上四樣菜一壺酒。
兩人將船停在湖心一片荷花邊，邊吃邊聊。
公主晚上也沒吃飯，又生了幾頓氣勞了許多神，這時心情轉好，不禁胃口大開，對花大嚼。
酒過三巡，公主喟然歎道：“哎！這麽好的日子，我們尋什麽煩惱！以後天天在一起賞花玩月吃菜喝酒，豈不快哉！”
卓雲清笑道：“你這話說的，倒像是個紈絝！”
公主嗬嗬笑著看她，突然伸過手來：“美人！本公主還沒好好看看你，你站起來給我看看。”
卓雲清扶著她的手站起身，盈盈含笑望著她打量自己。
卓雲清當時換回女孩兒裝扮，是與父兄一同麵聖請罪，自然不能打扮得華貴豔麗，隻撿了素色衣裙穿上，發上裝飾也簡單素雅。這時站在船上，旁邊有圓葉荷花，身後是平湖星夜，飄然一派神仙之姿。
公主歎道：“巫山神女也不過如此！”
卓雲清臉一紅，嗔道：“你這是誇人的話麽，哪有這樣作比的！”
公主笑道：“旁人若是這樣誇你，當然要打他一個輕薄無狀，我這樣說卻是沒錯。”
卓雲清甩開她的手坐下，連脖子都紅了。
公主嬉笑著要去抓她，便覺兩人間的小桌子實在礙事，站起來一伸手便連桌子帶酒菜都掀進了湖裏。
頓時，杯碟相撞之聲與嘩嘩的水聲大作，岸上丫鬟們驚得一齊望過來，不知出了什麽事。
公主心情正好，轉向她們喊道：“你們留兩盞燈掛在旁邊，都不用陪了，回去歇著吧！”
丫鬟們應聲散去，整個園子再無旁人。
湖上好像更寂靜了。
公主轉過身再看卓雲清，她垂眸靜坐好像飄然世外，可緋紅的兩頰又將她拉回塵俗。
兩人間已無阻礙。
公主本來隻是看她害羞，想要調笑，誰知這時氣氛一變，叫人生出另一種鼓動來。可是良辰美景，佳人奇緣，有幾分是真實能抓住的呢？
公主慢慢走近，依偎著卓雲清坐下，小心的摟住她，悄聲道：“清清，你看中我哪一點？”
卓雲清聽她這樣問，不覺笑道：“我看你什麽都好！”
公主道：“我自然是什麽都好。”頓了頓又道，“可是我長得不是特別美，也不是脾氣特別好，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才能，我想來想去，特別的隻有一樣，就是我是公主，可你也不像是看中我身份的人。你不要敷衍我，你好好想，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卓雲清見她認真，也隻好想了想。可她幾句話已經將自己的情況概括完，卓雲清一時竟想不出所以然。
卓雲清隻好道：“我隻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沒想過那麽多，你問這個做什麽？”
公主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家裏人都不高興，你還是覺得好嗎？”
卓雲清終於也認真起來，道：“這是暫時的，不會總這樣。”她怕公主再要追問，轉而問，“那你喜歡我什麽？”
公主道：“你長這個模樣，誰見了都喜歡。你又心地善良對人很好，我雖然會嫉妒，可心裏也高興。還有你既活潑又溫柔，做事妥帖有分寸，簡直沒有任何缺點。”
卓雲清本來也覺得自己很好，聽這些誇獎定會飄飄然很舒心，可這時聽她說來卻隻覺得感動，傻傻看著她說不出話。
公主不覺一笑，道：“你瞧，我答上來了你答不上來，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卓雲清心中正是柔情無限，頭一轉便吻上公主的唇。
公主忽然十分煞風景的想起了昨晚，大概也是這時候，她正為她的真心而疑慮，又為冷落而傷心。如今情境雖變，可她果然是糊裏糊塗。
公主很想在卓雲清的唇上咬一口，讓她流點血，給自己出出氣。
可她終於還是極盡溫柔，渴望這一刻更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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