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人前裝殷勤,軟語縈耳畔。

次日,樂寧公主與卓雲清度過了成親以來第一個安寧的早晨,然後兩人輕車簡從來到卓府。

卓雲飛的病情在名醫的努力與妹妹的激勵下大有起色,他已經可以靠坐著說話,並保持冷靜與彬彬有禮。

對著他蒼白而溫和的臉,公主卻好像拘謹起來,不好意思像上次一樣大咧咧的喊他駙馬,說話聲量也低下來,竟有幾分賢淑的樣子。

卓雲清很驚奇,不知道這是怎麽了,明著暗著看了她好多眼。

公主很體諒的沒有呆久,很快起身微笑道:“你好好歇著,我們先走了。”

一出房間,卓雲清忍不住問:“公主你怎麽啦?你對我哥哥怎麽這麽怪?”

公主快步穿過庭園,不無驚慌的道:“我怎麽覺得不對!”

卓雲清更疑惑:“什麽不對?”

公主道:“我和他見過,感覺很不一樣!”她煩躁的左右看看,見旁人都離得遠急忙拉住卓雲清問,“他今天怪不怪?是不是看我是公主,很拘束,和他平常不一樣?”

卓雲清隻覺得公主很拘束,哥哥倒像是想通了,自然得不得了。

但她看出公主很焦慮,雖然不明就裏還是配合的想了想,含糊道:“還好,就是精神不太好,可能有點怪吧。”

公主鬆了口氣,皺著眉道:“可能是身體不好,人顯得沉穩……”轉而又問,“他比你大多少?”

卓雲清不覺一笑:“小半個時辰。”

公主這下想起他們是雙生兄妹,又放心一點,喃喃道:“那應該不會差很多……”

卓雲清沒有聽清,問:“你說什麽?”

公主沒回答,隻笑道:“我們快走吧,錢總管還巴巴的等著呢!”

到達公主府已是午時,錢總管果然在門口候著,與他一同候著的還有一排滿臉堆笑的官員。

卓雲清本來以為到這來看看就像出遊一樣隨意,見到這些人多少有些掃興。公主卻好像知道他們會在這,神色毫無異樣。

公主聽錢總管介紹完,隨口慰勉了幾句。

領頭的那位督辦劉大人當先表態道:“卑職能為公主稍盡綿薄之力,實在歡喜不盡!”後麵幾位大人也七嘴八舌的恭維起來。

公主很習慣這場麵,卓雲清樂得由她應付,隻點頭微笑,幾乎不開口。

錢總管在東園的小樓上安排了午膳。這小樓三層,往上還有一座觀景亭,可以俯瞰整個府邸。

公主與駙馬坐在首席,親和的與數位大人們一同吃了便飯,然後便在府中觀看。

這裏建築都已造好,幾進院子幾條道路也修得很完備,隻是屋裏少些家具擺設,外麵則空一些山石花草。

公主與卓雲清四處走了走,很是滿意。

這公主府比馨慶宮大很多,亭台樓閣錯落有致,還按公主的喜好引了一條溪流,在西園蓄起一個寬不下十丈的近似八角形的池子。

公主停在池邊心曠神怡,向卓雲清道:“駙馬你看,我們在這養些荷花,再養百十尾魚苗,再養幾對水禽,不是極好?”

卓雲清笑應道:“我們再弄一條小船,偶爾在水上釣釣魚摘摘蓮蓬,也很——”她本要說“也很有趣”,卻忽然想到旁邊許多人陪著,隻好戛然改口,沉了沉聲音道,“也很是樂事。”

公主對她這語氣變化微是一愣,隨即了然,見旁人都沒有異樣,心裏放鬆便覺好笑。

這時府邸已看得差不多,公主看了看卓雲清——卓雲清正擺出一副溫和平靜的臉孔——興致便轉移了。

她玩心大起,有意向卓雲清靠了靠,甜甜笑道:“駙馬,你說怎樣就怎樣,往後我們倆住在這,我也都聽你的,好不好?”說著死死看著她,看她怎樣回應。

卓雲清知道她有意使壞,幹脆張臂摟住她的腰,溫柔一笑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懂的。”

他們這樣親昵的說話,錢總管便讚歎起空****的水景,與各位大人往池子另一邊走去,退出十幾步讓給他們。

公主見卓雲清應對自如,又一語雙關的提點她,心裏不服本想再接再厲,結果旁人都知情識趣的避開了,她也不好特地喊他們回來聽著,隻好暫且作罷。

卓雲清怕她再要攪鬧,正好趁這機會攬她在懷,貼近她耳邊輕聲道:“公主,你可是答應幫我的,怎麽反倒給我出難題!”

公主不慣與人挨這麽近,嘴上道:“我真要給你出難題,還能讓你答出來!”麵上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為掩飾這臉紅,她隻好惱起來,壓著聲音恨道:“這些人就會拍馬屁,連男女都不分!”

卓雲清見她有些急了,哄她道:“公主,他們不分是因為你幫我遮掩得好啊!公主都認定了,誰還敢大逆不道的亂猜疑?”

公主哼了一聲,撇著嘴道:“你不用哄我,我自己是很有分寸的!”

她輕輕推了一下脫出她懷抱,一臉矜持。

卓雲清覺得這一哄效果不夠好,趕緊又黏上去補充道:“我當然知道公主是很有分寸的,我哄你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你更加開心一點嘛!”

公主不屑的瞪了她一眼,卻終是開心的笑了。

看完全府,一行人又回到小樓休息。

進門的時候公主看了眼空空的門楣,向劉大人道:“兩個園子裏都沒有門匾,劉大人準備找誰來題寫?”

劉大人頓時笑得眼睛眯成一線,好像就等著公主問這件事。

他十分崇敬的看了看卓雲清,恭敬的道:“此事正要稟明公主。卑職知道公主才情高雅,駙馬也是文武全才,這內園的匾額楹聯,卑職豈敢擅自找人來貽笑大方!”

公主笑道:“劉大人想得真周全,我也聽說駙馬字如其人,那就留著以後慢慢寫吧!”

卓雲清想要謙虛一下,但公主誇的是“字如其人”,這要謙虛起來是說我字沒有人好,還是說我人沒有字好?

卓雲清這麽一猶豫,便笑著接受了誇獎。

劉大人見這一次捧到了關節,公主駙馬都很高興,連忙再加一把火,道:“公主說的妙極!字如其人,駙馬真是字如其人!卑職前些天偶然得到一樣駙馬的墨寶,那時卑職就想:這卓公子不知是怎樣的神仙人物!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真是潘安再世也要自愧不如啊!”

公主笑吟吟的看著卓雲清,滿臉喜氣。

卓雲清也很得意,忙道:“劉大人太過獎,我真是慚愧!”

劉大人見公主喜歡聽人誇駙馬,又向駙馬道:“駙馬不必過謙,卑職得到的那一幅正是您上個月在鬥花會上寫的對聯。卑職把它精心裝裱起來,每看一次都讚歎不已。您這副對聯,文采是字字璣珠,文字是矯若遊龍,卑職實在愛不釋手!”

公主聽到鬥花會,心中一動,不等卓雲清再與他周旋即道:“劉大人,把你家那副對聯讓給我吧,你隨便開價。”

劉大人喜出望外,連聲道:“公主說得哪裏話!公主說得哪裏話!是卑職疏忽,卑職本來就該想到物歸原主,真是愧煞卑職!”

公主笑道:“劉大人,你得到那副對聯想必花費不小,我奪人所愛,怎麽還能不付錢呢!”

劉大人又說了兩聲“不可”,靈機一動轉而道:“公主,卑職有個請求,卑職實在愛極了駙馬的字,您另賞我一幅字就最好不過了!”

公主自然知道他不會收錢,聽這提議倒還不錯,便應了。

劉大人當即打發人回家把駙馬的對聯請來,又著人安排筆墨紙硯。

公主沒料到他現在就要讓駙馬寫,不覺皺眉,心想:容貌脾性是天生的,卓雲清與她哥哥相像不難,但行文寫字是慢慢磨出來的,要像就不容易了。

公主有些後悔招攬了這事,正要找個借口幫卓雲清擋下,卻見她已樂嗬嗬的隨劉大人走到桌邊,毫不猶豫的接過筆蘸上墨。

公主連忙跟過去,暗罵卓雲清被人捧幾句就忘乎所以。

她一伸手拉住卓雲清的袖子,張口要阻止,腦中卻突然冒出一個閃念,話便說不出來。

她突然想起卓雲清曾說過:我也曾扮作他出去玩——

她又想到早上在卓府麵對卓雲飛的感覺,那感覺比在洞房見到卓雲清要陌生百倍。

會不會,那天在鬥花會上見到的,根本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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