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張興國的記憶之相愛(大章)

租了房子之後,沈念便讓一眾老師幫忙,把那些樂器全部搬到隔壁樓上去。

搞完這些,眾人繼續回到培訓班給晚班的孩子上課。

晚上,他們沒有去剛租的房子裏麵直播,而是依然在培訓班大廳裏麵直播,樓上畢竟上前後都是住戶,這要是敲打起來,肯定是會遭到鄰居的投訴的。

回到寢室,沈念躺在了**,然後點開了【張興國的記憶】第二部分。

係統空間呈現的的時候剛好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他心想這空間也不給開個燈。觀影體驗極差啊!

正想著,突然“嚓”一聲,一個人滑亮了一根火柴,火光中,立馬呈現出張興國那張臉來。

現在的張興國顯然臉上都是龜裂的口子,血紅的臉怎麽看都像猴子的屁股,而且他現在竟然長了些許短促的胡須,看起來有點邋遢。

張興國用火柴點亮了熏黑的馬燈,然後他悄悄坐起,披了件衣服,開始在一張廢紙殼上麵開始寫字。

沈念以為他是準備寫信或者記錄什麽,沒想到張興國一邊想一邊寫起了情詩: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清澈的眼光,

我心靈的火花就開始迸放。

額爾古納河啊,額爾古納河!

你印進了女峰的身影,滔滔流長。

又流過了男峰的麓下,

流進了我的心房,

想不到那時候的人還真是浪漫,竟然都是用情詩抒發自己的感情。

張興國寫完了,然後拿著稿子在燈下輕聲念了念,眼中流露出一絲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小張同誌,你還沒睡?”

突然張興國落戶的主人家這時候問了話。

張興國趕忙將這紙放進了衣兜裏麵,然後說:“就睡了,剛剛醒來準備去解手呢。”

那時候的這種東西要是被發現的話,定然會被罵不害臊的,這對女孩子的名聲也不大好。

沈念猜測他們這是戀愛了呢還是張興國正對丁秀英產生了絲絲情愫呢?

張興國還是裝模做樣的起床準備出門去夜解,落戶主人說:“早些睡,明早還得去打羊草呢。”

“好的哩。”

張興國去外邊的草地上小解,然後他還不忘往丁秀英住的帳篷那邊觀望。

場景切換,一下到了早上,天色剛剛起麻子,張興國便套上了羊毛套子,將那份信裝在了衣兜裏,然後便帶上一米長的衫刀,牽著馬出了門。

此時天色還很黑,風不斷吹在張興國的臉上,他不由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就連沈念都能感受到那夜風的冰冷。

牧民們都不約而同地起床開始了勞作,他們從M古包裏麵出來,然後將衫刀插在馬背布袋裏麵,牽著馬一同向著河灘進發。

沈念順著張興國的眼光,便看到了在前方的丁秀英,要不是張興國的注視,沈念差點就沒認出她來。

她的此時已經紮了兩個辮子,身上裹了一身厚厚的羊毛褥子,看起來很是臃腫,但她的麵貌依然還是那讓的柔弱,麵色還是那樣好看,隻是經過草原上的風吹日曬臉上也起了龜裂的口子。

打羊草本是男人做的活,但這插隊點人數實在太少,要達到生產隊需要的標準隻是將這些女孩子也派上了場。

在牧民的歌聲中走了一路,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地方也越走越遠。

終於,在一個小時後,他們翻過了一座草丘,然後便看到草丘的另一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上蜿蜒著一條河流,一直延伸到了天邊。

“額爾古納河到了。”

一位牧民說道,眼神中充滿了虔誠。

太陽從地平線上露出來,染紅了灰色的天空,照射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被這蜿蜒的河水折射出萬道金光。

沈念現實中自然沒有到過額爾古納河,看過這景象都是在照片之中,現在看到真正的草原母親河,頓時也是被這美麗的景觀所驚訝到。

下到河灘的地方,便看到一處地上已經鋪滿枯黃的河草了,他們走過枯草,然後繼續向遠處的青草進發。

來到近處,那些青草有齊腰的高度,晨風吹過,嘩嘩作響。

人們各自從馬背上的布袋裏麵抽出衫刀,刀身明晃晃,刀把有一米長,人們將刀把綁在腰上,然後順著青草的根部一掃,那些青草便齊刷刷倒下一片。舞刀人的緩步前行,打下的草在他身側排成一線。

很快到了八九點的時間,牧民們需要回去放牧,便留下一個牧民帶著大夥一起幹活,他們則牽著馬匹,將前些日子割好曬幹的枯草綁上馬背,然後牽著馬回了家。

胡地八月即飛雪這可不是說的瞎話,現在雖然太陽升起來了,但依然沒有任何暖意,他們仍然裹著羊毛褥子。

一眾女人們開始製作早飯,一個人就說:“丁秀英同誌,你的那個手風琴帶來了吧,我們做飯你來拉一下歌給我聽吧,給大夥打打氣。”

丁秀英依然笑麵如花,說道:“好嘞!”

然後她跑去去馬背上取下手風琴,隨便找了一個草甸坐下,將手風琴背在身上。

男人們都在繼續割草,此時張興國離她最近,而且丁秀英坐的草甸就是張興國割的。

他摸了摸兜內的那個紙條,最終沒敢做什麽。

那樣發年代背景下,遞情書這種事情會被罵流氓的,根本不會出現現在大街上就問女孩子手機號問微信或者直接表白的情況。

丁秀英才剛剛開始拉,張興國一個不留神,衫刀向前一撇,沒留住神,一道刮在了他的小腿上,盡管當時穿了厚厚的棉花褲子,但這衫刀奇鋒利,霎時棉花褲子上便出現了一道血印,也好在有著一層褲子,不然現在的的張興國可能就得是個跛子了。

“哎呀,張興國同誌,你咋這不小心,割草給自己割一刀嘛,唉,快,流血了,快止血。”

張興國身邊的一個割草的人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頓時就叫了起來。

主事的牧民趕忙走過來查看傷勢,丁秀英這時候也停下手中的音樂,放下手風琴跑過去,眾人也跟著都圍了過來。

牧民揭開看了看,發現隻是起了一個大口子,倒傷得不怎麽嚴重。(當然這隻是相對於農民和當時的醫療條件,他們根本就不會想到傷口發炎或者感染,自然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啥也不管便先去醫院走一遭的情況)

幹農活這種小傷算不得什麽,他覺得隻要止住血就行,這樣的傷養幾天就會好。

張興國到沒有什麽痛感,隻是看著血水流了出來,看起來有些恐怖。

“看什麽看,散了散了,各自幹自己手中的活去。”

人們都散去,他想了想叫住丁秀英:“小丁同誌,來,你空出時間來,扶他過去包紮一下。”

眾男人繼續拿著衫刀繼續割草,張興國被丁秀英扶著來到了近處一處草甸上。

張興國一走動,才知道這傷口確實太深了,痛感慢慢上來,他隻能跛著腳。

這地方別說醫院,可能這方圓幾十裏的人影都不容易見到,所以他們隻能做最簡單的包紮。

張興國看著丁秀英忙前忙後,仔仔細細幫他止血,然後包紮,心中起了幾絲暖意。

幾分鍾後,張興國的腳被包成了粽子。

張興國自然不能下地幹活了,於是隻能坐在草甸上。

做飯的女人們就讓丁秀英繼續拉琴,男人們也在起哄。

丁秀英隻能再次抱起手風琴,就坐在張興國的旁邊。

張興國現在受傷,這種特殊情況,人們自然不會說些什麽。畢竟那時候男女之間坐得太近就會鬧笑話的。

張興國也終於得到機會靠近她,坐得這麽近聽她拉琴。

“丁秀英同誌,你要拉什麽曲子啊!”

張興國在一邊看著張秀英正在背琴問道。

“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說嘛,可能我以後就知道了呢!”

“《諾恩吉亞幻想曲》,聽說過嗎?”

“怎麽是個外國名字哩?”

一旁的牧民站起身來搭話道:“你懂個甚,這怎麽就是外國名字了?這是我們的民歌,小丁,別管他,快拉,快拉,我們都趕著聽呢。”

張興國尷尬地撓撓頭,丁秀英看著張興國笑了起來。

張興國看著這甜美的笑容,手在衣兜裏麵再次摸到了那張紙條。

她迅速收斂笑容開始拉這首曲子。

曲子的最前麵是低音貝斯和弦,一開始便展示了遼闊的草原和曆史的莊重感。

聯奏的低音,仿佛就是想萬千牧民軍隊這時候正在吹響了號角,等待集結出兵,一種史詩的畫麵在腦中油然而生。

前麵部分的低音過後,便是快速的內蒙風格的彈奏,聲音不斷從風箱裏麵傳出來,然後流淌在風中,如同萬千兵馬這時候正在踏草地而行。

接著又是犛牛角響起般的低音。

後麵的聲音是悠揚的慢奏,就像是在這萬千的浩**的行軍之中,一個M古女子正在登高遠望,她看著家鄉的方向,默默在祈禱,在山巔歌唱起舞。

張興國的手在衣兜裏麵拽了拽,想到了家鄉的老母親,眼角開始泛著淚光來。

一眾知Q都陷入了沉思,他們想到了家鄉的來信,生出無盡哀思。

中間的小段是連續的跳音,仿佛展現的是戰爭勝利,大夥正在圍著篝火在跳舞慶祝。

全曲共分十六段,每一段都表達著一副壯麗的山河風光,莊嚴神聖,卻又悠揚深遠。

沈念聽完了這悠長的演奏,眼睛盯著她的手指在不斷跳動,仿佛她的手指不光是在琴鍵上麵跳動,而是一個一個音深深敲打在他的腦海之中一般,全曲彈完,沈念似乎也跟著演奏了一遍一般,現在他的腦袋之中也對這個曲子很是熟悉了。

吃完早飯,牧民見張興國已經不能勞動,便讓他幹脆回去養傷,但他這行動不便,勞動力又不能離開,於是讓丁秀英護送他回去。

牧民捆了兩捆枯草放在鞍上,就讓張興國騎著馬,丁秀英牽著馬回去,還把槍給了她,讓她送完就回來,槍用來防狼。

就這樣一男一女一馬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丁同誌,你拉的手風琴可真好聽。”

張興國坐在草中間,對牽著馬的丁秀英說道。

“我媽媽也常常誇我拉手風琴拉得好。”

雖然那時候流行含蓄,但她知道自己本就拉得很好,加上這沒有別人,她也就自然接受了這樣的誇讚,“唉,你會什麽?”

張興國手中再次攥著那張紙條:“我喜歡文學,喜歡寫詩。”

“寫詩?”

丁秀英牽著馬回頭看著馬背上的青年,沮喪說道:“我也喜歡文學,但我還沒寫過,唉,你有寫了那些詩?”

張興國鼓起勇氣拿出那張紙條:“哪,這是我昨晚寫的。”

丁秀英接過那張紙殼,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拿著讀了一遍。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清澈的眼光,

我心靈的火花就開始迸放。

額爾古納河啊,額爾古納河!

你印進了女峰的身影,滔滔流長。

又流過了男峰的麓下,

流進了我的心房,

丁秀英越讀聲音越小,他們都是下鄉來的中學生,對這些文字之中的意思自然是明白,頓時她臉色變得通紅,麵部開始發熱。

“寫得很浪漫。”

丁秀英故作鎮定地評價,然後低著頭將紙殼遞給張興國,“哪,還給你。”

“送你了。”

張興國沒接,停頓了好久,他才發出蚊子一般的聲音,“我本來就是寫給你的。”

這話丁秀英還沒聽到,而牽著的馬卻發出了一聲嘶吼,馬蹄不斷的跳動,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危險的降臨。

張興國坐在馬背上,因為這一顛簸,頓時從害羞中醒悟過來,忙四下去看,便看到遠處的山丘上有一條狼注視著他們,一些草叢中甚至還隱藏著一些黑影,正在慢慢向這邊靠近。

馬不停地嘶吼,想要掙脫韁繩逃走。

丁秀英準備放開韁繩開槍,但張興國立馬阻止了,趕忙對她喊道:“不能開槍,你一開槍,這雖然能嚇跑狼,但這馬也受驚了,到時候他一亂跑,你根本就追不上,再說了我在馬背上受傷了,馬受驚了我根本就止不住這馬。”

張秀英問道:“那怎麽辦?”

張興國看了看枯草,他轉身將那些繩子解開,將馬背上空出位置來。

“快上來,在馬背上開槍,我們都能跑。”

丁秀英也不管這些,張興國搭把手把她拉上馬背,然後勒了勒馬韁,馬兒開始飛奔起來。

“我的手風琴還綁在那些草上麵的!”

張興國沒有停,繼續趕馬說道:“先逃命要緊,別管那東西了!”

“不行,那是我媽媽給我的,我必須拿回來。”

“不能去,那手風琴狼又不會吃,我們先逃走,到時候再返回來拿。”

馬在拚命狂奔,張興國耳旁風呼呼作響,他說話隻能靠喊,“還等什麽,快開槍啊!”

被捕食者隻要一動,那些捕食者也跟著竄出來。狼夾著尾巴跟在馬的後邊,兩邊也有狼與馬同行,他們隻要等時機成熟,兩邊同行的狼慢慢圍過來,便能形成包圍圈,或者直接將馬逼到他們想要去的地方就行。

丁秀英也不管那手風琴了,她舉起了槍,那些狼立馬低著頭要這尾巴不敢再追。

“啪,啪,啪。”

丁秀英扣了三次扳機,但是終究還是沒有扣響,隻聽到彈簧發出的聲音。

那些狼感覺被耍了,紛紛爬起身再追,口中的涎液滴落在草地上麵,顯示出它們的饑餓程度。

張興國看到這些狼的包圍圈慢慢圍攏過來,馬的身上也開始發熱,他們的生命也危在旦夕,忙喊:“怎麽不開槍?”

“打不響!”

張興國心中叫苦不迭,但他立馬想到問題所在:“找到吊在槍杆上的一個鐵棍,用它在槍管裏麵搗幾下,火藥是鬆的。”

張秀英一個女流之輩,自然沒有摸過槍,再說了那牧民肯定也沒想到,這條路上會遇到狼。

那些狼已經追在馬的後邊兩米多的地方了,丁秀英這時候也搗了好幾下,終於搗好了火藥,拿著槍對著一條快要撲上來的狼放了一槍。

“啪。”

隻聽得一聲槍響,白色的煙霧從槍管裏麵冒出來。

狼沒死,但是它們全部趴在了地上,不敢再追了。

張興國駕著馬跑了大概十多分鍾,才回頭看身後的狼。

果然,那些狼遠遠被甩在了身後,此時應該早就散去了。

馬兒也不在狂躁,而是緩緩慢了下來,但還是不斷嘶吼,涎液不斷從口中流出來,看來也是累得夠嗆。

看到馬現在變成了正常的狀態,害怕兩人騎壞了馬,於是丁秀英這才下馬步行牽馬往家的方向走。

回家將這事告訴了牧民,他們都不讓丁秀英再去割草了,說現在馬上就要進入冬荒了,狼也出來覓食了。

“那那些打羊草的同誌怎麽回來呢?”張興國焦急問道。

牧民笑笑說道:“他們一群人一起走,不會有事的,而且還有一個牧民在,出不了事的。”

丁秀英卻還是失魂落魄,一是因為還沒從剛剛的事情中回過神來,二是她擔心那手風琴還落在草原上。

張興國看出了她的擔憂,於是過不久趁大夥不注意的時候,背著獵槍騎著馬往那條路上趕去。

順利找到了那草垛,果然狼對那手風琴也不感興趣。

中途也沒有遇到什麽狼,這草原那麽大,一天遇到兩次,他不可能這麽倒黴。

他跛著腳將那草垛綁在馬背上,然後將手風琴寶貝似的反背在胸前,騎著馬往回趕。

將馬騎在丁秀英落戶的那個M古包前,馬兒的嘶叫將丁秀英引了出來。

“你的手風琴我給你找回來了。”

張興國對丁秀英說道。

丁秀英看著馬背上的張興國同誌,他胸口抱著手風琴,腳上還綁著布條,於是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她從衣兜裏麵摸出那張紙殼捋著辮子:“你的情詩還在我這裏呢。”

張興國看牧民們都各自在忙活,隻有一個圓臉胖嘟嘟的小孩在敖包外玩耍:“這本就是寫給你的!”

兩人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