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陸姑娘
午後，陽光透過半闔的窗戶，灑入偏廳裏，落在屋裏的擺設之上，光影斑駁，透著幾分靜謐。
陸早換了身幹淨的青色衣裳，抱著一隻竹篾小筐，拿著剪刀開始剪辣椒段兒，剪的同時還不忘記把種子抖出來。
霍昀看著陸早正在留存辣椒種子，忍不住問道：“收了多少辣椒？”
“不多。”陸早頭也微抬，說道：“要買？”
霍昀想到寒冬之中，若是邊城裏有辣椒取暖，大家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熬，“有多少？我都要了。”
“可不能全部給你，我還得留一部分。”陸早還要留下一些來做香腸臘肉，還需要用來做菜，頂多給他九千斤。
霍昀以為辣椒不過幾百斤，便也沒有多想，頷首道：“種子也給我一些。”
陸早抬眼看著霍昀：“種子？”
霍昀眯了眯眼，“我花錢買。”
陸早想以辣椒牟利，所以未曾想過要將種子賣出，至少這兩年，種子於她還是珍貴之物，“我可以把辣椒賣給你，但種子不行。”
“辣椒辛辣可驅寒去濕燥熱，邊城冬日冰天雪地，若是有辣椒可保邊關戰士一時之暖，這是利民利國的好事，你也是我大周百姓，理應知曉。”霍昀的話裏透著點威脅之意。
陸早挺直了背，臉色有些難看，這人吃飯時還十分隨和，現在便翻臉了，還上升到了民族氣節之上，這不是道德綁架？
“能為邊關戰士出一份力，乃是我等貧民的榮幸。”陸早將貧民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我可以將來年種植的辣椒再多賣一些給你，但是種子的確不多，若是給了你，我又拿什麽去種呢？”
霍昀看像陸早，用舌尖抵了抵齒尖，住在青磚小院之中，還稱得上是貧民？以為他不曾去過更為貧窮之地。
霍昀淡聲說道：“小黑妹，過於貪財可不好。”
麵對指責，陸早頓時沉下臉，她貪財？
她貪個屁的財。
就算她貪財又怎樣？
她拿命買的種子，拿命去種的，她貪財又能怎樣？
若是別人這般說，陸早或許隻是冷笑一聲，可讓她有幾分安全感的霍昀這麽說，她心底覺得難受極了。
陸早的眼眶都氣紅了。
早知道便不救他。
早知道便不收留他。
早知道便不與他做生意了。
哪一樣東西她不是留著賣給他的？
哪一樣東西拿出去賣不是更能賣高價？
她多賺點錢不香嗎？
霍昀看到小黑妹的眼眶一瞬間便紅了，頓時後悔了，可嘴唇嚅了嚅，道歉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
與陸早往來買賣了多次，知道哪怕她嘴裏說著要給錢，但從未真的獅子大開口過，還有那些他從未見過的食物和糧食，若是換作其他奸商，或許早叫賣出了高價，哪像陸早定的價格總是都很公道，不曾多賣價錢。
霍昀本是口舌生蓮之人，如今看著小黑妹委屈的模樣，頓時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過了良久，他才小心翼翼的說了句：“我並非那個意思，我知你不是那種人......”
陸早吸了吸鼻子，低頭不語，但手裏剪辣椒的動作一直沒停，反而還有加快的動作。
陸早剪著辣椒，心中滿是腹誹的話語：以後不會再好心招待他了。
以後糧食都屯著賣出去，不會特意留著賣給他了。
以後不會再把好吃的拿出來招待他了。
以後再發現他鑽自家玉米地，就放狗咬他，就報官抓他。
霍昀見陸早不搭理自己，心底歎了口氣，“小黑妹......”
陸早飛快的瞪了霍昀一眼，叫誰小黑妹呢？你全家都黑！
霍昀知道陸早不喜歡這個稱呼，抿了下嘴唇，“陸姑娘？”
陸早聽著霍昀恢複了清亮的幹淨聲音，耳廓微微發燙，陸姑娘？見誰都是叫姑娘，不愧是紈絝子弟臭流氓。
霍昀見陸早還不理會自己，抬手抵住唇，輕輕咳了一聲，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活了二十餘年，還未曾哄過姑娘。
屋內靜謐，隻有剪刀哢嚓哢嚓的聲音。
霍昀覺得陸早一定是把自己想做了那剪刀下的幹辣椒。
正當兩人無聲而對的時候，陸五丫拿著一個黑乎乎的烤紅薯跑了過來，打破了尷尬，“大姐，烤紅薯好了。”
“大姐，我們一人一半。”
“大姐不吃，你一個人吃。”陸早現在忙得很，沒工夫吃烤紅薯，而且吃烤紅薯容易吃得滿身灰，她剛換了幹淨衣裳，不想再弄髒了。
“哦。”五丫最喜歡吃烤紅薯了，烤過的紅薯又香又甜，像吃糖一樣的甜。
五丫像小老鼠似的吃著烤紅薯：“真好吃。”
霍昀看向五丫：“這是什麽？”
五丫有點怕霍昀，小聲回答：“紅薯。”
“紅薯？”霍昀想問陸早，這是什麽東西。
但陸早一直低頭，不作理會。
霍昀摩挲了手指片刻，正欲張嘴時，五丫已經開始解說了：“這是大姐種的紅薯，我們家有好多好多，可香可甜了。”
霍昀問話的時候看向陸早：“這麽好？”
五丫點頭：“可好了。”
“它還可以做芡粉，還可以做粉條，還可以做好多好吃的。”
霍昀抿了抿唇，原來昨夜吃的酸辣粉便是這東西做的。
五丫又道：“今年我們種了好多好多，大姐說都要賣給大哥哥你。”
霍昀眼裏浮出笑意：“都賣給我？”
陸早張嘴想要否認，就聽到五丫像個小麻雀似的說道：“嗯，還有土豆、玉米，都要賣給。”
陸早頓時想自我去世，她怎麽也沒想到被老實的五丫給揭了老底了。
霍昀忍著笑，又問道：“還有嗎？”
五丫掰著手指：“還有皮蛋，還有辣椒......”
霍昀哦了一聲，“這麽多啊？”
陸早以前從來沒覺的五丫話多，這一刻，她覺得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差錯？怎麽也變成了一個聒噪的小孩兒了？
“我就是想賣掉而已。”陸早冷著臉，“你不買，我還是會賣給別人。”
霍昀輕輕的嗯了一聲，如果她真想賣，可能早就賣了，不至於等到十月了。
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陸早也懶得與霍昀虛與委蛇：“你可要買？要買就盡快拉走，如果不買我便另尋客人買走。”
霍昀輕輕歎了口氣，小黑妹是真生氣了，“買。”
“今夏南邊大雨，發生澇災，糧食欠收。”霍昀頓了頓，“你有多少我都買。”
陸早道：“那你銀子可帶夠了？”
霍昀微微挑眉，“有多少？”
“不少。”陸早起身，帶著霍昀去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