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燈火正亮,舞正歡,眾人歡歌競酒,連守備都顯得異常懶散,與天下重生之後第一次來長安相比,相差甚遠。

“這樣也好,也易容都不必。”天下厭惡地看了一眼醉倒一地的守衛,和墨離等人就那麽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沒有去青府,更沒有去花滿樓。

止戈七人隱於暗處,墨離陪伴左右,天下又一次,夜訪天師府。

“你來了。”不同於上次的空無一人,那個淨如青蓮的男子,似乎早就預料到天下會來一般。

“看來你已經找回記憶了。”他看著天下和墨離,語氣平靜清冷。

“什麽記憶?”天下狐疑地看著淨蓮,他們當天師的,就這一點最討人不喜,說話總是喜歡故作玄奧高深。

不僅如此,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偏偏還要說天機不可泄露。

淨蓮卻如同天下所想的那樣,果然避而不答,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墨離:“長夜漫漫,不如坐下小酌。”

“哦?殊不知天師也飲酒?”對於淨蓮的轉移話題天下也不氣,如果你明知道一個人是什麽性格會做什麽樣的事,又必須打交道還要去與他計較生氣話,那絕對是在折騰自己。

淨蓮微微抿嘴一笑:“我飲茶即可。”

天下挑眉,這家夥似乎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那麽幾分人情味,至少,現在已經會笑了。

“不知大君此番前來,又想知道什麽呢。”淨蓮捧出一壺清茶,將四個茶壺都慢慢斟上,然後拿起其中的一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露出愛極的表情。

“你們不是神機妙算麽,又何必故作不知。”天下有些譏諷地笑了,接過墨離遞給她的茶盞,放在鼻尖之下輕輕地嗅了一下。

這茶味道極其清淡,看起來倒是和他的氣質相符。

看人如飲茶,這句話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道理的。

“不是故作,而是真的不知。你的未來,我已經看不見。”淨蓮搖了搖頭,凡事都有個度,到了武尊這個級別,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就已經不是凡夫俗子了,既然不是凡夫俗子又豈是肉眼凡胎能夠窺探一二的?

她的命運軌跡就在今日清晨改變,他能算到她會來,卻算不到她來的目的。

“葛玄之事,該說清楚了吧?”葛玄這個無良天師,究竟安排了多少亂七八糟的布局,此時也應該要有答案了。

“我也想知道,葛玄那老家夥究竟怎麽樣了!”月夜之下突然出現了第四個人,就像淨蓮斟好的第四杯茶一般,他似乎早就料到,今日的到訪之客,不止天下兩人。

“狐媚兒!”天下驚呼出聲。

這擺著水蛇腰款款出現的女子,不正是毒魔女狐媚兒麽?

隻是此刻她的聲線不再保持著嬌柔和嫵媚,她帶著濃重的怒氣和殺氣。

“說清楚,葛玄那老家夥究竟死到哪去了!”狐媚兒才不管淨蓮是什麽身份,是多麽優雅別致,一把扯起了他的衣口,將他從座位之上拎了起來,那摸樣看起來要多潑辣有多潑辣。

淨蓮卻依然沒有什麽驚慌或者是憤怒的神色,他甚至是優雅地將自己的衣服從狐媚兒手中抽出,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好儀容,依舊用著那波瀾不驚的語調將曾經與天下所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他死了。”

“不,我不相信——”狐媚兒驚聲尖叫起來,一點也不像她平常的樣子。

“狐媚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長安。”天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試圖讓她鎮靜下來,不過這一切顯然是徒勞無功。

她直勾勾地盯著淨蓮,恨不得他隻是說了個開頭,還有未完待續的下文。

但淨蓮卻至始至終都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狐媚兒眼眸之中的那抹希冀終究是一點一點地泯滅殆盡:“騙子,葛玄你這個騙子——”

她的眼眸之中迅速浸染上了悲色,聲音也轉為了哭腔。

今夜天下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麽是大夏女人,這哭起來實在太可怕了,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地,一串接著一串。

天下與墨離相看無言,淨蓮倒好,依舊樂滋滋地品著他的茶。

“等她哭完就好的。”他一邊喝還一邊示意著天下與墨離也坐下來。

不過狐媚兒好歹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行走江湖有成名稱號的人,大約半刻鍾,她就漸漸調整好了情緒,除了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她甚至還擺上了媚笑:“老娘等了他這麽多年,他就這樣走了,這樣也好,我偏偏要到他的國家,娶上一大堆夫郎。”

“師傅早料到你會這麽說。”淨蓮甚至連頭也不抬,依舊端端正正地捧著他的茶。

“他還說了什麽!”狐媚兒的情緒又一次激動了起來。

淨蓮放下自己那杯茶,端起那杯為狐媚兒留好的清茶,緩緩遞給了她:“師傅還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淨蓮的眼神直視狐媚兒,沒有半點欺瞞,良久,他才微微垂眸,那薄如蟬翼的睫毛也跟著微垂,遮擋住了他的情緒:“師母,節哀。”

師——母,天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神神叨叨的葛玄天師,和這個媚功無人能比的狐媚兒?

怎麽看也無法把兩人拚湊在一起……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天下黑著臉,這些人從頭到尾就在打啞謎,卻又不私聊,當她是擺設麽?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她是師傅的妻主。”淨蓮依舊古井無波,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不過這也確實是別人的事,隻是這個別人是他的師傅和師母。

“我要知道的是事情的始末。”天下的眼神不斷在狐媚兒與淨蓮兩人之間徘徊。

“我與師母並無血緣。”淨蓮終於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略帶尷尬的神情。

“你也別亂猜了,我告訴你!”狐媚兒像是終於調整好了情緒一般,依舊掩飾不去悲傷,但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她與葛玄天師之間的過往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