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我們的大君心目中,這已經是非常大的讓步了,要知道,在長安的時候可沒幾個人敢站在她身側與她平行。

“小姐,那老頭兒剛才讓人來喚你過去。”千焰對讓賢是相當不滿的,他居然安排她住在南麵的茶香園,那可是倒座!是傭人房!

她堂堂……算了,本姑娘的名號不提也罷,提出來怕嚇死你。

雖然娘親,不,雖然師傅讓她跟著小姐,服侍小姐的起居,可她不是丫鬟!怎麽能讓她住到那種地方去。

師傅啊,我真的討厭死這老頭兒了!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相處多年,天下又怎麽聽不出千焰的憤憤不平之意:“你和夜就住這,不必顧慮。我去會會那老頭子。”

說罷天下便跟隨著那個領路小廝前去大堂了。

“你就是君天下?”讓賢神色不悅地問道。

這個女子從進門開始就顯得目無尊長,甚是不討人喜歡。她既不行禮也不恭敬地侯在一旁,居然一進門就坐到了自己身側,還理直氣壯地命令著丫鬟給她換一杯新的熱茶。

“你既然已經知曉又何必多問。”天下喝了一口丫鬟換上的新茶,這才懶洋洋地開口。

“按理說,你該站著行禮然後恭敬地喚我一聲‘爺爺’,雖然,你不是我讓家血脈。”讓賢目光微沉,這個女子實在是太不知禮數了!也不知帝君是被她灌了什麽迷藥,居然縱容她這樣大逆不道的名字,甚至親自下旨替她正名。

而且,自己居然還真鎮不住她,要知道上位者自然有上位者的威嚴,多少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小吏見著自己都緊張得發抖,她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居然能做到如此氣定神閑!

“我既不是你讓家血脈,你就更不是我爺爺了。”天下側過頭,細長的鳳眸露出淩厲的神色,好個老狐狸,明明什麽都知道,方才在大堂之上居然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騙過了讓渡和君雨榭等人!這時候又在自己麵前拋出這樣的話,想威脅自己麽?

她,從來沒有被人威脅的習慣,包括她的父君大安君上!

讓賢被天下散發出的王者威儀頓時大驚失色,不會錯,他十六歲入朝為官,閱人無數,效忠的帝君也有三任,這絕對是天家威儀,絕對是不輸給帝君的王者氣勢!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天下在讓賢的心目中突然高大起來。

“一個過客而已。”天下清冷的嗓音略帶傷感。

雙方都同時陷入了沉默,讓賢的思緒千變萬化卻怎麽也想不通透天下這句話的意思,而天下顯然是又想到了長安,她對長安的執念,從未消失。

“君雨榭是個好女人,她為讓渡生了個兒子。”天下歎了一口氣,放柔了語氣。

“哪有女兒這樣說自己的親娘,不過,當時好像也是她強勢把自己母親嫁出去的。”讓賢暗自誹議,不過他完全沒有表露在自己臉色,隻見他依然無比嚴肅地正聲道:“這個自然,是她讓我兒子重新站起來的。”

“你居然都知道,你不介意她的過去?”天下說罷,隨即又了然地看了一眼讓賢,也是,讓渡是他兒子,他又怎麽會真的狠下心,不管不問。

“讓渡他自己覺得幸福就好,我一個老頭子管那麽多做什麽。”讓賢顯得很大度,一點都不像是會把自己兒子趕出家門的人。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讓賢看到天下露出怪異的神色,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之極的苦笑。

“這事說來話長。”陷入回憶的讓賢看上去才像一個脆弱的孤寡老人,“那時候,正是烏雅來犯前夕,奪位之爭剛剛落幕,新帝登基,大夏正值內憂外患之際。帝君他……想從百官中的子輩中挑選代替碩親王的兒子康小貝勒爺去烏雅當質子的人選,那個時候去烏雅是絕對的九死一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帝君下旨,作為臣子,我隻能讓他去……可是我的磬兒已經被先帝遠嫁大華了,我怎麽能眼睜睜……眼睜睜地看著我唯一的兒子再……好在當時隻有我一人察覺到了帝君的想法,畢竟我曾經是他的老師……”

“所以你佯裝生氣,把讓渡趕出了家門?其實你不必如此,以殤帝的睿智,他不可能會做這樣不顧大局之事,而且,你也說了,你曾經是他的老師。”天下打斷了讓渡的話,然後提出了自己困惑。

聽到天下的話,讓賢反而顯得更加激動:“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自古以來,君心最難測!伴君如伴虎啊!”

“那你可以告訴讓渡,或者烏雅平定之後立刻讓他回來。”作為一個君王,她深深地明白,讓賢說的這句話多麽地正確,不是帝王無情,而是帝王不能有情,一旦坐上那個位子,自己便不再屬於自己,便背負著天下蒼生。

“欺君之罪大於天,我甚至連聯係他我都不敢,若不是他此次自己回京,又為了陪伴你娘不再經商,我怕是到死都不能和他再見。”讓賢的眼圈已經開始紅腫,不過他仍然強製壓下了溢滿眼眶的熱淚,可想而知,他活的有多麽辛苦。

任何事,任何地位,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讓賢像是把積壓心中多年的苦悶都抒發出來了,眉宇間也放鬆了許多:“所以,我不但不會介意你娘的過去,我還非常感激她。”“世人都道你頑固不化,墨守成規,果然是非曲直,都不能看表象,不能道聽途說。”天下搖搖頭,看著這個孤獨半生的老人不由得感歎,天底下身不由己之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在其位,就得拋棄自己,拋棄本心,做和這個位子相符相襯的事。不論你的位子高與低,不論你的權勢大與小。

世事如棋,我們終究都隻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