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雨幕中,崔斯特靜靜的躺在楓葉雪內某間普通民房的屋頂,目光漠然的注視著頭頂陰沉的烏雲。

男子周身繚繞的九階場域此時已經撤去,於是冰涼的雨珠便肆無忌憚的打濕了落魄的中年魔術師那一身舊舊的燕尾服、打濕了他的發絲、打濕了他的臉頰。

然而打在他臉上的雨水如同落在了冰冷的岩石上一般,就算被冰涼的雨水不斷的拍打著,崔斯特的臉上也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

雙眼中那恍惚而悠遠的目光,似乎在這裏躺著的僅僅隻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不再有絲毫的意識,也不再有任何的情感。

無聲無息的,黑暗在他的身邊凝聚,化作了身披法師袍的同伴,目光複雜的注視著情緒低落的同伴,維迦並沒有把撐開的九階場域擴大為崔斯特把雨幕排開,他隻是低著頭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的同伴,不發一語。

良久之後,維迦才緩緩的開口問道,“你真的決定退出這次的行動了嗎?”

“啊,沒錯,”雙手枕在腦後的中年男人就這樣躺在冰冷的雨水中,任由漫天飄落的冰冷雨水將他的衣服與身體徹底打濕,緩緩的說道,“我打算明天就回泣靈城了。”

“那位娜娜姑娘真的就那麽重要?”看著同伴的這幅模樣,維迦歎了口氣,忍不住問道,“重要到讓你甘願舍棄相伴了數十年的同伴朋友?”

“這不是舍棄,”麵對維迦的質疑,崔斯特卻隻是麵色平淡的搖了搖頭,緩緩的開口說道,“幫赤木做的這件事也就僅僅隻是麵對幾名九階的強者,若是論及威脅性,根本就沒有達到那種足以威脅我們四人生命的程度,所以就算我離開了,以你們三人的實力加起來麵對那位德邦的皇子殿下,也不一定就是必輸的局麵。”

“更何況,還有那位赤木王子殿下隱藏在暗處的力量幫助,屆時就算你們真的在角逐中失利,但隻要聖階不出,整個楓葉雪裏也沒有人能夠留下你們三人,”崔斯特緩緩的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戰力,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所以……我決定離開。”

“哈……早知道你會這麽說,”維迦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情緒低落的同伴,問道,“不過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去找那位娜娜姑娘把一切都說清楚呢?你既然這麽喜歡她,那麽你現在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難道不難過嗎?”

“難過?那又有什麽用?我隻是一個落魄的流浪魔術師而已,一個有些憨厚、有些愚蠢、卻又有些讓人敬佩的笨蛋罷了,”崔斯特緩緩的舉起一隻手,似要握住整個漆黑的夜幕一般在眼前緩緩張開,靜靜的說道,“這樣的我能做什麽?把那個總是虐待她的丈夫殺了?”

“然後把她帶回泣靈城,讓她見識我是如何的殺人、如何的屠村,如何的用這雙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手去擁抱她?”崔斯特緩緩的搖著頭,聲音平淡而漠然,“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難道上次在沙比亞公國屠村的那件事情,你到現在還在在意嗎?”聽到同伴的話,維迦有些驚訝的問道,“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再說當初那個村子裏至少隱藏了一半的敵人,而剩下的人也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良善……不過是屠滅了這樣的一個村子而已,你又何必一直念念不忘?”

“再說了,在沙比亞公國那種混亂的地方,就連城市聚居地都隨時有可能被敵對的武裝勢力在頃刻間毀掉,屠村這種事情在那裏本就很平常,你又何必在意?”維迦搖了搖頭,說道。

“整個沙比亞公國的人,幾乎五歲就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提刀砍人搶劫了,在沙比亞公國那一片的區域,真正的良善之人是無論如何都生存布下去的,要想過下去,就得學會如何陷害別人、如何踩著他人的屍體保存著自己那可悲的性命,”維迦說道,“這樣一個混亂的國度,這樣一群罪孽深重的人,你又何必因為他們的死而內疚?”

“是啊,對於這樣的人,我的確是不應該內疚的,”崔斯特麵色惆悵的看著在眼前張開的五指,喃喃念道,“可是這麽多年來,除了那一次的事情之外,我們殺的人還少了嗎?”

“罪有應得也好,死有餘辜也罷,總之都無法改變我們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的事實的,”崔斯特無言的看著深邃的夜空,喃喃念道,“我還記得當初在古塞公國為了完成任務,把那個無辜的小女孩請受殺掉的場景。”

“當時,她就恐懼的躲在房間的衣櫃裏,希望能夠躲過我的搜查,可最終還是沒有躲過死神的鐮刀,”崔斯特的嘴角勾起一絲諷刺而苦澀的笑,“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痛恨九階強者那敏銳的思感世界,如果我當時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的話,那該多好啊。”

“哈……其實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挺可愛的,”看著朋友惆悵的模樣,維迦反而哈的笑了一下,微微的聳了聳肩,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一名有愛心的殺手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搞笑的一件事情嗎?”

“是啊,可笑……這樣的殺手的確很可笑啊。”崔斯特也跟著輕笑了兩聲,喃喃念道。

於是,屋頂的平台之上,再次陷入了寧靜之中。沉默的兩人都靜靜的想著各自的事情,一時間,隻有冰涼的雨水不斷的拍打在木質的屋頂上發出的劈啪聲不斷響起。

在一片的沉默之中,崔斯特緩緩的從屋頂上爬了起來,魔法的能量在周身微微一放、一收,在一片的霧氣蒸騰中,這個落魄的中年魔術師那一身濕透的燕尾服就已經變得幹燥了。

漫步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崔斯特直接從屋頂的邊緣踏著虛空離去了,空氣之中,留下了他無奈的聲音,“果然還是放心不下啊……算了,明天我不走了。”

“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仍在這裏,成天麵對奧拉夫那兩個活寶的騷擾的,”維迦意料之中的聳了聳肩,說道,“能夠壓得住他倆的,也就隻有你了。”

……

……

長空之上,暴雨傾盆。

黑暗的雲層在這裏顯得異常的接近,那種厚厚沉沉的壓在人心底的感覺絕對談不上什麽美好的體驗。神聖的清聖之風鼓**在虛空之中,將蕭沐雨身後的鬥篷吹得獵獵作響。

在這裏,原本巨大的城市街道以及無數的建築群已經在身下的黑暗中縮小成了一個又一個細碎的小點,璀璨的城市燈火從這裏看起來,也漸變成了一池池模糊的流光。不過在這樣的暴雨之中,籠罩了整個楓葉雪的也大部分都是深邃的黑暗。

城市在這裏變得極小,原本占地麵積巨大的楓葉雪從這裏看起來,也已經縮小成了一個平原之上僅僅隻是依稀可見的微小模型。頭頂是壓抑得似乎隨時都會墜落下來的暗黑色的厚厚雲層,在九階強者那黑白色的思感世界裏,這厚厚的雲層給人的不僅僅隻是一種心理上的壓力,實質上的威脅也絕對不低。

那雲層中咆哮奔騰的、歸屬於大自然的雷電力量,磅礴而浩大,若是完全接引下來,可以在瞬息間將雲層下方的兩道身影於頃刻間覆滅成渣。

然而雲層之下戰鬥著的兩人,卻完全無視了這幾乎近在咫尺的威脅,交織的能量氣流在高天之上不時炸響,偶爾閃耀出金色的流光。

麵對著劈斬而來的黃金戰矛,蕭沐雨冷冷的舉起了手中的破敗戰劍。

而隨著破敗的戰劍在虛空中拉起,那應屬於【劍道·風之鈴語】的劍風混合著【王者之證】的神聖之氣,頓時在高天之上蔓延開來。被劍風斬落的雨水化作了四濺的水滴,與沉默的戰士直刺而來的黃金戰矛碰撞在了一起,隨後被狂暴的能量怒濤淹沒,化作了縷縷蒸騰的霧氣輕煙。

鏘——

能量的怒濤隨著潘森上撩的矛尖,如同一條怒龍一般向高天之上席卷而去,然後被蕭沐雨破敗的劍身劈碎,化作了星星點點如同光雨一般的金色光點散落四周。

那本屬於神祗懲治邪惡的戰矛如今在潘森的手中竟然發揮出了近乎不可能的狂暴力量,黃金色的戰氣在高天之上席卷彌漫,似乎化作了一個強大的神之領域。

“你的力量……有些怪異,”激**不休的罡風之中,沉默著用手中的【阿努爾利斯之槍】交織出一片殺光的同時,潘森的臉上有些些許的不解,“邪惡而冰冷的力量,卻是催動了神聖的聖器……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就當做是……湊巧好了,”蕭沐雨麵色冰冷的揮了揮手中的破敗戰劍,身形微微一動,從容不迫的退離了殺光交織的區域,“這個世界上總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的。”

“就如同你能以凡人之身催動神之戰矛【阿努爾利斯之槍】一般,我能夠用你們眼中邪惡的力量催動神聖的聖器,這也並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蕭沐雨麵色冷漠的說道,高天之上,罡風洶湧澎湃,將他身後的灰色破舊披風吹得獵獵作響。

呼嘯的光閃耀長空,銳利的劍刃劃過的地方連空氣都被扭曲了,破敗的劍身在高天之上揚起,震動的疾風中,蕭沐雨麵色冷漠的揮擊出了一柄巨大的虛影長劍。

【劍之決】!

決斷裁處的光之利刃上,依稀可見模糊的紋路。如同一柄真實的利劍一般,這完全由能量凝實而成的巨劍破開了傾盆的雨幕,伴隨著凜冽的殺機與浩瀚的劍風,在黑暗的高天之上飛逝而過。

鏘——

巨大的金屬相撞時發出的炸響聲中,狂暴的聲波如同一波又一波咆哮的氣浪一般向四周迸射,虛無之間,潘森手中的黃金戰矛被巨力撕裂出了數道隱約的裂痕。

不過在潘森微微顫動的雙手中,黃金戰矛上那絲絲縷縷的裂痕卻又在下一秒自動愈合了起來。不過那彌漫的金色戰氣的力場,也因此而露出了一絲破綻。

於是,一股徹骨而冰寒的邪惡氣息猛地在高天之上肆無忌憚的爆發開來,清聖之風同時吹起,撕裂了夜幕的光華化做了至強的劍之技!

【劍道·風之鈴語】!

超越之前數倍的強大力量在高天之上奔湧,化作了席卷一切的逆流,必將攪碎一切。

“噗……咳咳……”狂暴的力量轟擊而來,粹不及防的潘森被瞬間擊飛數千米,在高天之上的雨幕中留下了一條模糊的痕跡,噴濺的鮮血中,這個始終都是沉默而穩重的戰士此時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震撼。

“你……聖域!”冷漠的男子全力出劍的那一刹那感應到的恐怖威壓,依稀間讓他想起了當初麵對那位北地女王時的無力感,那種如同超越了一切之上的至高力量,是他一直都夢寐以求的追尋著的根源。

“你是聖域?”潘森麵色震撼的看著數千米外那道冷冷的立在虛空中的身影,難以掩飾話語中的顫抖。

“是曾經的聖域,”相對與潘森的震撼,蕭沐雨則僅僅隻是麵色冰冷的舉起了手中的破敗戰劍,虛空中,有他那冰冷而無情的聲音響起,“現在已經不是了。”

“哈……果然,能夠讓那位北地女王親自出手幫忙、甚至不惜得罪女神殿下的人,怎麽可能隻是一名普通的九階?”潘森自嘲著,麵色複雜的看著對麵那道冷漠的身影,喃喃念道,“雖然隱約間早就有了這種預感,但當這種預感真的化作現實時,這樣的感覺還真是令人不爽啊。”

“以我最虔誠的靈魂,在此祈求女神殿下最慈悲的憐憫;以我不屈的戰意,在此化作守護女神一生的榮耀;以我不悔的誓言,在此宣告最後的裁決!”沉默著舉起了手中戰矛的戰士,麵對這個強大得近乎奇怪的敵人,終於選擇了解放最強的力量,“神之裁決!蒼生無悔!【阿努爾利斯之槍】!”

轟然炸裂開來的黃金光芒,徹底籠罩了黑暗的夜幕之下的高天,如同一輪突然升起的巨大金色太陽一般,璀璨的光華之下,整個沉眠中的楓葉雪都在瞬息間被照得亮如白晝。

那種恐怖的攀升著的力量若是全部爆發出來,足以瞬間摧毀一個半個楓葉雪。

(靠!瘋了!瘋了!這神經病瘋了!)

意識空間內,響起了惡魔瘋狂的咆哮。

(這個神經病竟然真的解放了【阿努爾利斯之槍】最強的形態……靠!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起碼要折壽三十年?靠靠靠!所以我最煩這些狂熱的宗教瘋子了,不但平時毫無道理可言,一旦發起瘋來,更是連狂熱到連生命都能隨時放棄。)

(靠靠靠!這群死瘋子!死變態!他們那所謂的女神就真的能拯救一切了?哈……真是搞笑!)

蕭沐雨一如既往的無視了意識空間內惡魔那窮極無聊的咆哮,他隻是麵色冰冷的注視著前方那璀璨的黃金色光球。

漆黑的雙瞳,緩緩閉上……

睜開。

黑白色的思感世界內,隨著眼前這股突然解放的至強之力,在楓葉雪城外的某處小山上也同時升起了一股柔和的力量。於是,蕭沐雨放下了手中的破敗長劍,漠然的目光微微掃了掃下方的城市中飛天而起的數道身影,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直接將身後那積聚到了頂峰的強大力量給無視了。

“吼!”金色的光幕之中,原本瘋狂的向上攀升著的恐怖氣息在即將達到頂峰的時刻,猛然間如同撞到了什麽無形的阻礙般,竟然在下一秒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瞬間跌至低穀。

“噗……咳咳……”巨大的金色光幕在高天之上緩緩消散,露出了其中神色萎靡的戰士,眼耳口鼻之中都在不斷噴濺而出的鮮血中,潘森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是要將被突然打斷的怒火壓製住一般。過了幾秒,這位沉默而強大的戰士這才緩緩的睜開的雙眼,神色複雜的注視著城外的那座小山,語調複雜莫名,“娑娜大人你……”

“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潘森看了另一邊的漆黑夜幕下離去的那道冷漠背影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緩緩的抹去了臉上的血跡,說道,“既然娑娜大人不希望我在楓葉雪內完全解放【阿努爾利斯之槍】的力量,那麽……我下次會在遠離楓葉雪的地方與這位蕭沐雨先生一決生死的。”

“女神的榮耀,不容褻瀆。”潘森緩緩的握緊的手中的拳頭,神色堅定無比。而隨著他的轉身離去,他手中那柄通體黃金色的戰矛也緩緩散去了原本繚繞的光華,蛻變成了原本平凡而古樸的模樣。

於是,當希瓦娜與拉克絲還有伊澤瑞爾、菲歐娜四人來到這處戰場的時候,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戰鬥中的雙方都各自朝著一方離去,最後緩緩的落在了楓葉雪那漆黑的夜幕中了。“這是……啥情況?”眾人麵麵相覷,拉克絲疑惑的歪著頭,問道,“按照情報來說,這兩位見了麵不是應該不死不休的嗎?怎麽我們一來就全跑了?難道他們是在害怕我們……呃,什麽時候我們德邦有這樣強大的威懾力了?”沉神感應了一下虛空中彌漫的能量氣流,希瓦娜緩緩的說道,“看這個情況應該是娑娜大人出手了……舉重若輕的就遏製住了兩名九階即將全麵爆發的戰鬥,整個楓葉雪,也隻有大人她才能做到這種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