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許許多多的哲人都歌頌過少女那青澀而純淨的愛意。

那種讓人心頭暖暖的清新的氣息,是那些已經日趨於成熟的女人身上所無法具備的東西——或者說,她們曾經也曾擁有過,但在歲月的磨洗之中,她們已經漸漸淡忘了那種清新幹淨的氣息,換上了所謂的成熟與幹練。

這樣的行為無所謂好與不好,因為就像沒有人能夠明確的證明蜜桃一定比花朵好看、花朵一定比蜜桃好吃一般……我們隻能說,各有各的優點,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好。

但遑論如何,當時光歲月匆匆流過,當時間的刻刀將我們身上的菱角漸漸打磨消去,當我們也終於漸漸變得成熟而市儈、穩重而猶豫的時候,也許會有那麽一天,你會回想起曾經在那棵青翠的香樟樹下,有著那樣一個如和熙春風一般清新而淡雅的少女,用微微泛著可愛紅暈的臉頰看著你,猶豫而羞澀的向著你表白心中的愛意。

那便是世界上最為美麗的記憶了。

清晨的楓葉雪中,原本輕輕的籠罩在墓園中的清晨薄霧已經隨著朝陽的緩緩升起,而漸漸淡去了。但這裏不改的,依舊是那種清淨而寧和的氣氛。

當然,這樣的安靜,在某些比較膽小的人眼中,在墓園內那一排排排列整齊的墓碑襯托下,便蛻變成了恐怖的氛圍。

那一列列排列得整齊的墓碑,沿著筆直的一條條直線,向著視野盡頭的墓園外牆延伸了出去。上了年月的十字墓碑,大多在風雨的吹打中變成了淺青色的石板,那是在雨露的滋潤下,從風化的石碑上長出來的苔蘚,又被墓碑主人的親人們去除後,偶爾殘留在上麵無法去除的青苔。

隨著無法清除的青苔越積越多,那一絲又一絲頑固的附著在墓碑上的青苔殘沫,縱然已經死去了生命,也依舊固執的不肯離去。

於是,就形成了這種有著時間厚重的色彩的淺綠色。

安靜的墓園內,少女那輕輕響起的聲音空靈而淡雅,宛若彌漫著薄薄霧氣的山間小溪那悅耳的泉流聲。

白皙的雙手溫柔的撫上了男子的臉頰,彌海月的眼眸深處,是水一般閃耀的柔柔波光,“一直都想……一直都想……想和你在一起呢……”

少女的聲音,輕柔而淡雅,那空靈而悅耳的聲音,讓人不忍拒絕她的請求。聽到這樣的聲音,就算是世間最為鐵石心腸者,也難以硬下心來拒絕她的愛意。

然而……

漆黑的雙瞳,緩緩閉上……

睜開。

漆黑的雙瞳深處,睜開的雙眼變得更為淒寒徹骨了,而意識空間內,惡魔的笑聲也依舊瘋狂而毫無止歇之意。

蕭沐雨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少女,看著對方那如水藍色的寶石一般純淨而美麗的雙眸,漠然的說道,“…………”

彌海月的臉上浮現了驚訝的表情,因為當男子開口的那一刹那,似乎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某種暴力而不可抗的力量徹底剝離了出去,世界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原本在墓園中微微拂過的清風的風聲消失了。

不遠處的綠蔭樹上鳥雀鳴啼的聲音消失了。

甚至包括了男子微微蠕動的雙唇說出的話語,也徹底從少女的世界裏剝離了出去。

她隻能怔怔的站在原地,如同身陷了一個怪異而古怪的滑稽世界,聽不到了任何的聲音,感受不到空氣的任何震動。她隻能驚訝的看著蕭沐雨的嘴唇在輕輕的摩擦蠕動,但對方到底在說什麽,她卻完全聽不到。

然而對於這一切的異變,蕭沐雨卻恍若未聞,他隻是靜靜的和身前的少女對視著,漠然的陳述著自己的意見。

直到……

璀璨的光華自他的背後升起,一柄巨大的金色能量戰矛自遙遠的天空彼端破雲而來,僅僅隻是瞬息之間,就已經在少女的視野中,從一枚小小的金色光點放大成了足以摧毀一座高山的神之戰矛。

急速破開的空氣在金色的槍身所經之處被撕裂切開,然後化作了劇烈的罡風,卷動了半邊的天空。破雲而來的戰矛,宛若九天之上神祗降下的神罰,必將破滅一切的邪惡。

裁決神器——阿努爾利斯之槍。

傳說中擁有一擊必殺的神性的至強之刃,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破空而來。

右手,微微抬起,一柄破敗的戰劍自蕭沐雨的手中出現。左手伸出攬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肢,蕭沐雨以左足為支點摟著少女在原地畫了一個半圓。

間不容發之間避過了這一擊,靠在蕭沐雨的懷中,與那金色的戰矛幾乎算得上是擦肩而過的少女,則清晰的感受到了那股銳利刺骨可破滅一切的氣息。

隨著蕭沐雨的轉身,破敗的殺誡聖器也在空氣中同樣也拉出一個半圓,冰冷的劍身重重的磕在了金色的黃金戰矛之上。

鏘!

一聲巨響,震碎了墓園中的寧靜。

空氣以兩者交擊的地方為中點,爆發出了狂猛的氣浪波濤,將兩人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那一瞬間變得熾盛無比的狂風,更是將墓碑附近的草地都生生壓低了數寸。

聲音終於再次回歸的少女,驚訝的看著將自己摟在懷中的蕭沐雨,回想著之前男子嘴唇蠕動的節奏,那分明是在說……心之海?

還沒有來得及思索這三個詞的意思,蕭沐雨左手微微一送,微微的在彌海月的腰間一拍,一股柔和的力量就將少女送到了數百米外的墓園外牆邊。

“你自己回去吧,我先離開一會兒。”

僅僅隻留下了這句話的蕭沐雨,就破空而去了。順著那金色的戰矛飛來的方向衝天而起,很快就在湛藍的天空中化成了一個小黑點,然後破開白色的雲層,消失在了少女視線的彼端,沒有再留下絲毫別的囑咐。

一時間,少女隻能怔怔的摸了摸臉頰,看著蕭沐雨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之中。表情愣愣的少女站在墓園的外牆邊,神色複雜。

“父親…………大人…………”

……

……

“這……”就在蕭沐雨的身影消失在了彌海月視野中的瞬間,在楓葉雪內,原本愉快的哼著小調的修剪著花枝的少女猛地愣住了。

她站在琉璃神社那一直延伸到了小山山腳腳的階梯頂端,遠遠的眺望著城外的某個方向,感受著空氣中飄**的某股奇怪氣息,喃喃自語道,“這是……沐雨師兄?”

房間的大門被粗暴的推開,奧拉夫兩隻手各捏著一條烤得酥黃的雞腿,對著沙發上看報紙的維迦嘿嘿笑道,“維迦,要去看熱鬧嗎?九階最強哦,能夠看到那位戰爭之王的戰鬥可是一件應該值得痛飲三大杯酒的好事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維迦把手中的報紙翻到了下一頁,頭也不抬的說道,“比起那個,你應該考慮的是為什麽婕拉一直沒有發消息回來……她已經有一個星期和我們失去聯絡了。”

“怕什麽怕什麽?難不成她還會迷路了啊?”奧拉夫翻了翻白眼,嘿嘿笑道,“別忘了她的保命技能可是跟崔斯特那個混蛋學的,隻要不是一擊必殺,這個世界上除了聖域高手,還有誰能抓得住她?安啦安啦,冬擁之森可是沒有聖階魔獸的。”

看著同伴那一臉沒心沒肺的模樣,維迦忍不住揉了揉臉,歎道,“可是這次的事情很重要啊……我現在隻希望她不要因為玩得太興奮了,把正事給耽誤了。”

雖然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聯係了,但其實維迦也和奧拉夫一樣,對於那個叫婕拉的同伴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按照那個女人的惡趣味,在任務期間偷懶出去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一次婕拉甚至因為玩得太興奮了,完全的把自己的任務目的給忘了,直到一個多月後才被失去了聯係的奧拉夫他們三人在鄰國的某個小鎮上找到了參加美酒狂歡節的婕拉。

畢竟是九階的高手,就算遇到了敵人打不過,逃跑還是能做到的。

“繼續嚐試聯係一下吧,還有幾天就是天權之日了,她的任務可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啊,絕對不能出錯。”維迦想了想,叮囑道。

“是了是了,維迦大人,”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奧拉夫遞過了一隻雞腿,嘿嘿笑道,“少年,要來一根火烤溫爾雞腿嗎?很棒的哦。”

“……”無語的看著被奧拉夫抓得油膩膩的雞腿,維迦無言的歎了口氣,“你還是去找崔斯特吧,那家夥估計會喜歡吃這些東西。”

……

……

幾乎就在戰鬥爆發開的一瞬間,整個楓葉雪內各方勢力都已經感受到了遠方的天穹之上爆發的那場戰鬥。這其中無論是擔心也好,幸災樂禍也罷,總得來說,這一個原本還算平靜的清晨,就因為這場突入起來的戰鬥被徹底打亂了。

楓葉雪城外的某處,這裏有一個典雅而幽靜的普通小莊園。

莊園內並沒有太過繁華昂貴的裝飾,與一般追求極致的美麗華麗的貴族莊園不同,這個並不算大的莊園內看起來是那樣的平凡而雅致。

庭院之中栽種著幾株明綠色苦竹,這些艾歐尼亞特有的植株生命力在大自然中並不算頑強,但相比於大多數脆弱易夭折的盆栽植物,苦竹的生命力已經足夠好了。

當然,就算是生命力再怎麽頑強的植物,要想做到從遠隔萬裏重洋的艾歐尼亞海運過來,並且像這些苦竹一般保持著最鮮活的生命力,那可不是光是有錢就能做到的。

而被莊園的主人打理得幹淨而淡雅的苦竹,在莊園內輕輕飄**著的美麗琴音中,微微搖曳著青色的竹葉,宛若心性高潔的聖者,不被凡塵所汙。

直到某一刻,那原本如行雲流水一般美妙而動聽的琴音微微一顫,然後便徹底的止歇了下來。

空氣中那股因解放神器而逸散出來的氣息縱然相隔很遠,但傳到了這裏時,也依舊被客廳中的兩人感受到了。緩緩的收回了撫在琴弦上的白皙雙手,娑娜微微的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美麗而柔和的女子,數百年的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絲毫風霜的痕跡,那柔和而美麗的臉龐,依舊如同青春的少女一般光潔如玉。

水藍色的寬大袍裙,因為她跪坐在地毯上的姿勢而盛開成了一朵美麗而純淨的花朵。那溫柔如水的眼眸,恍若被歲月長河洗淨了紅塵的鉛華,有著某些令人所向往的溫柔聖潔。

陪伴了她數百年生涯的古琴就這樣橫陳在她的身前,但她卻已經暫時失去了繼續彈奏下去的興趣,那空氣中變得有些壓抑的氣息,讓人原本平靜的心緒變得有些雜亂了。

幽幽的看著遠方的天空,似乎已經看到了雙方那交戰的戰場中心,娑娜的臉上有些落落寡歡的寂然。

“擔心嗎?”突然響起的聲音,來自於一直靜靜的坐在客廳門外的外廊上的男人口中。

微微的回過頭來,斯唯因用他那雙因為沉默而變得陰森的眼睛看著停下來的娑娜,問道,“擔心那位冬擁之主?”

無奈的歎了口氣,娑娜的嘴角勾起一絲柔和的笑。

(沒辦法呢,畢竟他是易這麽多年來唯一認同的弟子啊……有些擔心也很正常啊。)

在意識空間內直接響起的聲音,柔和而清雅,似空穀的幽蘭,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隻要聽到了這道聲音,就算是脾氣再暴躁的家夥,也會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生恐因為自己的粗暴,而破壞了這世界上難得一聞的美麗聲音。

再次側過頭去的斯唯因,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屋簷的外廊上,看著頭頂湛藍色的天空出神,那隻陰森而恐怖的烏鴉倒掛著屋簷上,眨動著一雙血紅色的不祥之眼,意味不明的瞪著他。

“其實你不必擔心,畢竟是易的徒弟……能夠讓他為之欣賞,不惜傳下自己衣缽的家夥,怎麽可能會輸給潘森?”斯唯因搖頭說道,“巨神峰畢竟已經沒落了,現在已經不是上古女神們的時代了。”

“一群時代的敗犬而已,就算還勉強殘存著一絲的力量,也是無法對真正站在時代頂點的家夥造成任何傷害的,”斯唯因緩緩的說道,“最多……也不過隻是一些困擾罷了,不必擔心。”

(嗬嗬……易可沒有站在時代的頂點。別人不知道他是什麽性格,納魯你還不知道嗎?那個家夥可是很懶散很懶散的一個大懶鬼呢,站在時代的頂點,引領世界的發展這種麻煩事情,他一向可都是唯恐躲避不及的。)

“至少他的力量是毫無疑問的世界頂點……不是嗎?”隨意的聳了聳肩,斯唯因說道,“從古到今,我可沒有在那本典籍上聽說過瓦羅蘭的大陸曆史上,有強大到像他這種能一次屠滅所有神祗的家夥。”

(可是力量越強,受到的束縛也就越大……不是嗎?)

溫柔的看著自己這位童年時代的摯友,娑娜輕輕的回應道。

(關於這點,納魯你也應該深有感觸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娑娜下意識的看了看屋簷下倒掛著的那隻烏鴉,看著那雙隻怪異的烏鴉始終瞪著紅色的呆滯的雙眼,死死的看著斯唯因,她幽幽的歎了口氣。

(攝魂鴉的力量越來越強了呢……)

“沒事,還壓製得住,”斯唯因淡淡的說道,看著頭頂那雙血紅色的陰森眼珠,這位諾克薩斯的掌權者之一,聲音中充滿著無可置疑的自信,“除非我的力量膨脹到了易的那種程度,不然它還取不走我的靈魂。”

(嗬……其實啊,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當初我們不離開孤兒院會怎麽樣呢?應該就不會遇到易,自然你也就不會被這種古怪的東西纏上了。說到底,其實是我害了你啊。)

“命運的事情,誰說得清呢?”相比於娑娜的歎息,斯唯因的表現卻顯得豁達了許多,“就算沒有遇到易,可是說不定我的生命中就注定著要和這種陰森的東西糾纏一生呢?那麽就算沒有遇到易,我總有一天也會遇到【難】、遇到【意】……然後再一次的被這個鬼東西纏上。”

是啊,命運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幽幽的歎了口氣,娑娜怔怔的看著遠方天空中的那處戰場,水藍色的雙眸深處,卻映照出了另外的一副景象。

“每一位無極劍道的傳人,都將被世界所詛咒,被世界所遺棄,被世界所厭惡……注定不得善終,因為這套劍法被創造出來存在的意義,就是屠滅神祗,與規則抗爭。”

“所以隻有真正經曆過黑暗恐懼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無極劍道的傳承者,因為隻有那樣的人,才能背負這樣可怕的詛咒。如果……如果有那麽一天,你遇到了我的弟子,那麽麻煩你幫我多照顧照顧他吧,畢竟我以後已經是無法長時間離開天青山的。”

那一身優雅的白袍,幹淨而爽朗的笑容,宛若就在眼前浮現一般。

身處於屠神者最後的舞台上,他沒有去擦拭白衣上沾染的鮮血,就那樣微笑著的站在了巨神峰的頂點,那柄曾經震懾了過去一個混亂時代、未來也必將維持一個和平的是時代的長劍,被他隨意的扔到了一邊,隻因為那時的他已經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他依舊一如既往的陽光而開心的笑著,那隨意的笑容,就如同郊外踏青的閑散青年,沒有背負任何沉重的枷鎖。

像是對著放心的好友交代著一切,又似乎是在叮囑著心愛的妻子必須去做的事情,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麽隨和而開朗,不會讓人感到絲毫的不適。

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已經疲乏困倦得就要昏死過去了。

易啊……心頭微微的歎息,是情緒莫名的女子的感傷。那種溫婉而憂傷的氣息,讓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