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的小巷中,幽暗而無燈火。

不遠處的街道上那璀璨而明亮的路燈從這裏看去,似乎遠得相隔在另一個世界一般。在這裏,黑夜中繚繞著的永遠都是黑暗的死寂,看不見一絲的光明。

噠——噠噠噠——噠噠——

略顯慌張的腳步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一道將全身全部隱藏到寬大的鬥篷下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從角落中衝了出來,那驚慌失措的步伐,似乎是有著一頭可怕的惡魔正在她的身後追逐一般……

當然,從某種意義而言,那道追逐而來的身影,也的的確確是一頭真正的惡魔。

嗤——

仲夏夜的空氣被鋒銳的劍氣劃破的聲音中,披著鬥篷的身影前方的街道中央的青石板上,無聲無息的多了一道淺淺的劍痕,那劃空而過的劍氣,隻要婕拉的動作在快那麽一秒,此時她就已經分成兩半了。

婕拉的身軀一僵,頓住了奔逃的腳步,動作有些僵硬的扭過頭來,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那道正靜靜的矗立在十多米外的小屋屋頂的身影。

灰白色交雜的長發在清冷的夜風中飄舞,被風吹亂的發絲撩過那表情顯得冰冷而無情的臉龐,微微的遮住了一雙充滿著冷冽殺意的漆黑雙瞳,而比這冷冽淒寒的眼神還要冰冷的,則是男子手中握著的那柄魔劍。

由漆黑色的冰冷金屬打造的鎖鏈繚繞著將他的右手,將他與劍柄纏在了一起。在劍柄處微微睜開的那雙血紅色魔瞳,此時正看著長街之上瑟瑟發抖著的婕拉,露出了嘲弄的神色。漆黑色的冰冷魔焰繚繞在劍身的周圍,卻是沒有絲毫火焰應有的溫度。

嘩啦啦——

鐵索拉動的聲音中,曾經的魔帝緩緩的甩了甩手中的魔劍,純潔得不似人間應有之物的冰涼雪花朵朵的飄落在他的身側,竟然給了他一種夢境之中才應有的如夢幻一般的美感。

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冰冷而冷冽的殺機,已經讓婕拉恐懼得全身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之前趁著奧拉夫吸引了眼前的男子大部分的注意力的空隙,她終於鼓足勇氣逃跑了。

然而此時再次單獨麵對著這位可怕的魔族帝王,曾經在過去的數萬年裏伴隨著她、清楚的知道她對於叛徒如何處置的婕拉,心頭再次被深深的恐懼給攥住了。

那種冰冷的恐懼,就像是墮入了一個最幽深恐怖的夢魘之中,永遠無法解脫出來一般,讓她連這具好不容易才適應的肉身的掌控都有些遲緩僵硬了起來。

“你……你……”恐怖的看著眼前這道原本應該是日思夜想的想見到的身影,然而此時的婕拉卻是恐懼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嘁……我就那麽可怕?”鬥篷女子那種恐懼的模樣讓冷漠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他微微甩了甩手中的劍,冷笑了起來,“見了我竟然害怕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我……”然而麵對著惡魔的微笑,婕拉卻隻是恐懼無比的連連後退著,那種態度很清楚的回答了惡魔的問題。

於是,這位曾經的魔帝的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既然你這麽怕我,那麽你還敢背叛我?是你算準了我一定會死?還是說……你對那個男人的愛已經超越了對我的恐懼了?”

捂著額頭嗬嗬冷笑著,如同見到了什麽可笑可悲的事物一般,惡魔的聲音中滿是冰冷的惡意,“為了怕你因為對我的恐懼了,導致我們兩人溝通不順,我還特地用你最喜歡的一幅形象來麵對你……現在看來,其實就算我用本體的麵貌,所得到的結果也不會更差了。”

於是,隨著惡魔緩緩的收束了籠罩在身上的力量,原本順著那連接著它的右臂與魔劍劍柄的冰冷鐵鏈蔓延而上,然後沒入它身體中的漆黑魔焰,此時緩緩的收回了探入主人體內的觸角,完全的縮回了鋒銳的魔劍劍身之上了。

而隨著幻術力量的消散,那道屹立在小屋屋頂的身影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灰白色的長發緩緩的蛻變成了烏黑而順直的長發,冰冷而冷漠的表情也漸漸蛻變成了一張美麗而清冷的容顏,黑色的長袍籠罩在凹凸有致的窈窕身軀上,被夜風吹得緊緊的貼在了她的身體上,曲線畢露。

微微的甩了甩頭,任由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黑長直發在夜空中飛舞,美麗的女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致命**力的冰冷笑容,“怎麽樣?魘魅鬼藤?看到我這幅形象,懷念嗎?這可是你曾經跟隨效忠了數萬年的一張臉啊。”

在漫天璀璨的星空下,在這黑暗的小巷之中,這位曾經震懾了一個時代的魔帝,再次在瓦羅蘭大陸之上顯露出了隻屬於她的絕代風華。

冰冷的魔劍上繚繞著的那層漆黑烈焰,也隨著它的主人的再次現世而微微熾盛了起來。

空氣中飄落的多多白色雪花,似乎也在為這位美麗而清冷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月下而歡呼著、慶祝著,連那潔白的六角形冰晶雪花也似乎變得更加的晶瑩了。

漆黑的雙瞳,瞬間擴張!

蕭沐雨的身體猛地僵硬在了半空之中,那原本冷冽而無情的雙眼死死的注視著某個方向。曾經就算是滅殺了數十萬無辜平民也沒有絲毫顫抖的雙手,此時卻微微有些顫動。

那一如既往的應該冰冷得宛似被萬古千秋的堅冰封鎖的眼眸深處,那原本應該永遠都是毫無波動的心湖之中,此時卻微微的**漾開了某些名為畏懼、名為愧疚、名為……人類應有的感情的情緒,惡魔所不應有的感情波動。

意識空間內,惡魔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

(人類小子……人類小子……人類小子……人類小子?)

呼喚了數聲之後,蕭沐雨這才回過神來。

不過此時那曾經殺戮了無數無辜生命的手已經不再顫抖,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也再次被萬古不化的堅冰所封鎖了起來。意識空間內,響起了蕭沐雨那冷冽而無情的聲音,“有什麽事嗎?”

惡魔沉默了半響,這才緩緩的開口問道。

(你當初……是不是留手了?不然的話,被殺誡聖器【王者之證】貫穿了心髒的惡魔——哪怕她是魔帝,也是必死無疑的。)

“…………你覺得呢?”蕭沐雨的聲音中,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的感情色彩。

然而無比熟悉他的惡魔,卻已經從他的反應中知道了一切。

(果然啊……你這家夥當初發的誓言都不過是小孩子的過家家罷了,根本就沒有完全認真的執行下去。)

惡魔的聲音中,滿是惱怒的嘲諷。

(你不是說你從今以後都將舍棄所有人類應有的情感嗎?你不是說你已經不再需要同情心了嗎?可是你一直以來的行動,卻是和你的誓言有些不太符合啊。)

“…………”

(不說話?你居然不說話?是慚愧了?還是被我戳穿了?所以啞口無言了?)

蕭沐雨這沉默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這頭惡魔。

(你這個混蛋!人渣!蘿莉控!!你說你怎麽不去死?你說你怎麽不去死啊!!當初老子冒著那麽大的險和你合謀去謀殺希芙蒂婭,結果你丫最後竟然給我耍這一手?你腦抽了啊?)

(你知不知道如果希芙蒂婭不死,我們兩個是什麽下場?你這個混蛋啊!你怎麽不去死!你說你怎麽不去死?)

“……”沉默之中,蕭沐雨神色冰冷的揉了揉眉心,冷冷的說道,“她的複活,非是我的本意。”

(哦?不是你的本意?那麽你當初為什麽不幹脆一劍把她徹底了結了呢?那樣的話她今天也不會複活過來了。)

意識空間內,惡魔冷笑著質問道。

(你既然不喜歡她複活,那麽當初又為什麽要留手?如果當初你完全的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她根本就不可能再複活過來的!)

“當初我的確是把她的心髒給貫穿了的,這點我可以肯定。要知道,論起想要殺掉她的心情,我絕對比你還要迫切,所以你不用懷疑我留手了,”蕭沐雨麵色冷漠的說道,“不過最後的關頭似乎出了一點意外……你忘了嗎?”

(什麽?)

“神魔潮汐,”蕭沐雨冷冷的說道,聲音中滿是徹骨的寒意,“三千萬裏星雲東入冥海,五百萬神魔悲泣天國……當時希芙蒂婭隕落的時候,瓦羅蘭大陸上再次掀起了萬年難得一見的神魔潮汐。”

“當初我們還以為這隻是一次巧合,不過現在看來……”蕭沐雨頓了頓,漆黑的雙瞳深處滿是冷冽的殺意,“畢竟是統治了魔族數萬年的魔帝啊,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就會被殺死的。”

(…………)

意識空間內,惡魔也暫時沉默了下來。

它思索著當初那場來曆莫名的神魔潮汐,以及那閃耀了整個天穹耀眼金光。如果那場神魔潮汐真的是由瀕死狀態的希芙蒂婭所引發的話,那麽可以肯定當時對方所掌控的力量絕對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麽,麵對那樣的魔帝,就算僥幸殺死了對方一次,但是單憑殘缺的王者之證,以及原本就遠遜於魔帝的它那被蕭沐雨吞噬後縮水了的力量,的確是無法將魔帝真正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銷的。

(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意識空間內,惡魔沉默了半響之後,這才問道。

(現在對方已經追上來了,麵對複活的魔帝,現在實力已經再次縮水的你,又打算如何應對?)

“應對?很簡單,”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表情,蕭沐雨麵色冰冷的注視著夜空中那璀璨的星雲,冷冷的說道,“既然當初已經殺了她一次了,那麽現在再殺一次就行了……”

……

……

“生日快樂!小月!”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小月丫頭。”

“嗬嗬……小月妹妹,生日快樂。”

“哦哦哦哦哦……終於可以切蛋糕了,哈哈哈哈……這還是傳說中的蜜蘇爾奶油大蛋糕啊,在弗雷爾卓德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大名了,可惜一次沒有機會品嚐一次啊。沒想到到了德邦竟然有這個口福了,哈哈哈哈……”

砰——

“你這家夥,多少注意一點形象啊……”看著丈夫那興奮得忘乎所以的神色,艾希無奈的用力敲了敲對方的頭,無言的說道,“大家都在看著你呢。”

“哈哈哈……怕什麽,怕什麽?這裏又沒有外人……是吧?小伊澤帥哥?”蠻王笑嗬嗬的對著金發的少年擠了擠眼睛,說道,“再說了,用小雨子的話來說,我這叫【真性情,不做作】,比起那些表麵上故作斯文,其實內心不知道有多汙濁齷齪的流氓混蛋貴族們好多少倍呢。”

“……”無言的揉了揉眉心,艾希重重的歎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心力俱疲了,“小雨和你是好朋友,他當著你的麵除了這麽說還能怎麽辦?難道直接揭穿你嗎?”

“切切切……老婆你這就不知道了,小雨子可不是那種虛偽的人,”蠻王叉著腰哼哼道,“要是他真的看不慣我的行為,他別說說假話來討好我了,估計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他說的這些可都是出自真心實意的,絕對沒有半點水分。”

“你就自鳴得意吧,我是勸不了你了,”無奈的拍了拍額頭,艾希歎息道,“反正丟臉的又不是我……正好也讓大家看看,弗雷爾卓德來的這個野蠻人到底有多野蠻。”

“切……誰敢說我野蠻……呃咳咳……誰會覺得我野蠻?我明明不野蠻好不好?”笑眯眯的勾著伊澤瑞爾的脖子,蠻王笑得很燦爛,“伊澤瑞爾小帥哥,你說我野蠻不野蠻啊?”

“呃……這個……咳咳……那個……嘛……”眼神飄忽的在庭院內掃來掃去的,伊澤瑞爾遲疑了半天這才咬牙說道,“不野蠻,泰達米爾先生怎麽會野蠻呢?說泰達米爾先生野蠻的那些人,都是對您那爽朗性格的妒忌,所以他們才會那麽說……雖然我一直看蕭沐雨不順眼,但我也必須得承認,他對您的評價是絕對百分百的精辟而準確的,根本沒有絲毫的謬讚之處。”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婆,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才不會有人覺得我野蠻呢,”興高采烈的拍著伊澤瑞爾的肩膀,蠻王絲毫沒有在意金發少年那越來越苦的表情,哈哈大笑著向艾希炫耀著,“連伊澤瑞爾小帥哥都說我不野蠻了,誰還會覺得我野蠻?”

“……”無奈的捂著額頭,艾希決定不再去理會這個活寶一樣的丈夫了。

“嗬嗬……”如銀鈴一般的輕笑聲中,一旁的芙蕾雅笑語盈盈的摟住了身邊少女的肩膀,笑著說道,“蠻王先生還是這麽幽默啊……小月,開心嗎?”

“嗯,”乖巧的點了點頭,紮著長長的辮子的少女抱著大家送的生日禮物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她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氣氛歡快的庭院,看著白沙公館外城市的夜空中被璀璨燈火照亮的夜空,輕輕的問道,“芙蕾雅姐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你問吧。”臉上掛著和熙的微笑,名為芙蕾雅的少女如同平常一般的笑得很平和、很親切,那種親切而溫和的笑容,如同傳說中最善良美麗的天使,足以抹平人們心中的一切創傷。

微微的低著頭,彌海月緊了緊抱著禮物盒的手臂,輕聲詢問道,“父親大人……沐雨先生他不來了嗎?”

芙蕾雅依舊溫和的笑著,似乎沒有聽到少女那無意間說錯的稱呼一般,她安慰的拍了拍彌海月的肩頭,笑著說道,“本來他是要來的,可能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吧?打他通訊器他也不接,看來似乎離這裏的距離有點遙遠啊。”

煉金通訊器,是數年前煉金術士們通過魔法潮汐的原理研發出來的短距離通訊器,可以將人類的聲音壓縮成特地的魔法訊號傳遞出去。不過由於瓦羅蘭大陸中無處不在的魔法潮汐,這些魔法訊號往往傳遞不了多久就會被空氣中的魔法潮汐給擊散,所以這種通訊器雖然便利,但其實對於距離的要求是很嚴苛的。

超過了一定的距離,就已經不靈了。

而也正因為這個弊端,再加上其造價的昂貴,所以嚴重影響了其的傳播與推廣。而聽到了芙蕾雅的解釋後,彌海月隻是若有所失的“哦”了一聲。不過少女雖然盡量做出了平靜的聲音,然而在那一瞬間,勾著伊澤瑞爾的脖子惡俗的大笑著的蠻王還是在彌海月看不到的角度,對著妻子猥瑣的擠了擠眼睛,露出了一個相當猥瑣的笑容。“哎……”無言的白了丈夫一眼,艾希看了看那個自從家人全部死亡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的少女,忍不住有些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