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應該一片黑暗的巷道內,此時卻被頭頂民居頂部大開的白熾燈光照得一片通明。

這裏,是靠近楓葉雪貧民區的住宅區,算得上是整個城市內房租最為便宜的一片老城區了。有許多外地來求學的學生,還有一些本地的小流氓小混混們在這裏租房住。

白日的這裏安靜而祥和,而到了夜晚則顯得有些喧鬧。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各自狹小的出租屋內,用音樂或者劣質的黃油啤酒隨意的揮霍著自己的青春,然後又在半夜被吵醒的房東老太怒氣衝衝的咆哮聲中,氣消焰萎一段時間。

不過等到房東老太回到**睡著後,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們又往往再次的興奮吵鬧了起來。

那樂器的擊打聲、酒瓶的碰撞聲、勸酒的吆喝聲……匯聚成了一曲屬於青春不羈的讚歌。

在這樣一個幽靜與喧鬧並存的夜裏,名為彌海月的少女抱著高高的禮物盒從小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逐漸走到了白熾燈光下的少女那一身柔弱的白色衣裙,在長街另一頭吹來的冰冷夜風微微揚起,露出了少女那纖細白皙的腳踝。

微微駐足在白熾燈的光下,任由那熾烈的白色燈光為她的臉頰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彌海月抱著禮物盒在出租屋前停住了腳步,好奇的仰著頭看著二樓的出租房內那大亮的暗黃色燈光。

如果沒記錯的話,為了節省不必要的開支,在出門前她已經把出租房內所有的燈開關關上了的。那麽……現在在出租屋的活動的著那個人又是誰呢?

那叮叮當當的從出租屋的窗子中傳來的炒菜聲,還有那緩緩飄出來的炊煙,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又哪樣的遙遠。自從伊爾特伯父他們死掉之後,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在自己的房間裏看到這樣充滿了家庭氣息的炊煙了呢。

是……

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少女瞬間啪啪啪的踩著急促的腳步衝上了樓梯,縱然清楚那個可能十有八九隻是她自己的幻想,但她依舊忍不住為這種假設而心跳加速了起來。

嘭——

被重重推開的大門,把出租屋另一頭的小廚房內忙活著的男子視線吸引了過來。

麵色淡然的瞥了瞥門口喘著粗氣的抱著大大的禮物盒、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的少女,蕭沐雨歪了歪頭,冷冷的說道,“回來了啊?”

那語氣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顯得冰冷而淡漠,然而在聽到了這句恍若對歸家的家人的普通問候的瞬間,少女還是忍不住微微有些哽咽了起來。

她微微的側過了頭,在蕭沐雨所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的將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晶瑩抹去,然後轉身對著蕭沐雨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沐雨先生……晚上好啊。”

她沒有去問蕭沐雨為什麽今晚沒有去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也沒有問他為什麽大晚上的跑到了她的出租屋裏來。對於此時的少女而言,能夠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就已經是一生難得的幸福了。

淡漠的目光在少女懷中抱著的高高禮物盒上頓了頓,蕭沐雨麵無表情的低下頭繼續埋首到此時鍋中所炒的菜中,出租屋內那顯得有些昏黃黯淡的燈光下,男子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把東西放下,然後去洗手吧……這是最後一道菜了。”

“哦。”乖巧的點了點頭,少女把懷中摞得高高的禮物盒輕輕的放到了角落中的小木**。直到此時,她才注意到了小屋中間的飯桌之上擺放著的菜肴。

那些都是一些與瓦羅蘭大陸的風格幾乎完全不同的菜肴種類,看起來與大陸主流的食譜完全不同,然而那空氣中彌漫的芬芳氣味卻是讓人食欲大增,讓人明白這些看起來怪異非常的菜肴其實是非常美味的食物。

好奇的看了一眼擺得滿滿當當的飯桌,彌海月乖乖的聽從蕭沐雨的吩咐走到了門外,在二樓過道盡頭的水槽裏把手清洗了一遍。等到她再次回到那間不算寬闊的狹小出租屋後,胸前如同家庭主婦一般係著一件圍裙的蕭沐雨正端著那最後一道菜從小小的廚房中走了出來。

麵無表情的瞥了瞥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的少女,蕭沐雨隨手扔過去了一條毛巾,“把手擦幹,然後準備吃飯了。”

“嗯。”少女乖巧的點了點頭,接過了毛巾之後將兩隻白皙的小手上沾染的水分全部擦拭幹淨後,這才坐到了小小的飯桌前。

由於少女隻是打算一個人生活,所以這個在舊貨市場淘來的二手木桌並不是那麽大,但此時擺滿了整整齊齊的各色菜肴後,竟然給了她一種曾經隻有在家中的溫暖。

“吃過了嗎?”麵無表情的看著飯桌另一麵乖巧的坐著的少女,蕭沐雨一邊解下了胸前的圍裙一邊問道。

“還沒吃呢,”看著蕭沐雨那淡然的目光,以及眼前這滿桌豐盛的菜肴,少女忍不住撒了一個小謊,“在公館裏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來曆不明的客人上門了,所以的食物都被他吃完了……所以大家都沒怎麽吃東西。”

“來曆不明的客人?”蕭沐雨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不知怎麽地,一張輕佻懶散的臉進入了他的腦海之中,“是不是一個叫克利夫的家夥?他來自巨神峰?”

“呃……沐雨先生你原來真的認識他啊?”彌海月驚訝的問道。

“不算認識,”蕭沐雨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說道,“隻是幾個小時前在大街上見過一麵,當時我有點別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就跟他說叫他以後去白沙公館找我……沒想到他去的這麽早。”

“呃……”想了想之前那個家夥那一幅自來熟的模樣,彌海月還一直以為對方跟蕭沐雨的關係肯定很好呢,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好了,我們不用管他了,”蕭沐雨看了看飯桌對方的少女,麵無表情的說道,“正好我也沒有吃晚飯,一起吃吧……這些都是我家鄉的特色菜,和瓦羅蘭大陸主流的菜肴有些不太一樣,你嚐嚐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吧。”

“嗯。”乖巧的點了點頭,少女伸出手……

呃……她愣愣的看著麵前擺放著的兩根細長小木棍,卻是沒有找到意料中的刀叉,一時間有些疑惑。

“這兩根木棍叫【筷子】,在我的故鄉吃飯都是用這種工具的,”蕭沐雨麵色淡然的瞥了瞥藍發的少女,伸手夾了點菜刀少女麵前的碗中,“你如果用不習慣的話就去櫥櫃裏拿刀叉吧……不過這些食物用刀叉吃可能不是那麽方便。”

“不……不用了。”連忙揮手拒絕了蕭沐雨的提議,彌海月有些不太習慣的捏起了那兩根名為【筷子】的細細木棍,學著蕭沐雨夾菜的方式使用。

不過似乎是少女對這方麵很有天賦,亦或是聰明的人在做很多事的時候都容易成功。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和不順手,但少女還是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奇怪的用餐工具。

淡淡地掃過已經能夠狠流暢的使用筷子的少女一眼,蕭沐雨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喔,吃飯吧。”旋即又將頭埋入了飯桌上。

沒有誇獎她,心中有股淡淡的失落,隨後少女又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他又不是她的記憶中的那位父親,怎麽會因為這些小事而開口誇獎她呢?不過,沒有罵她,也沒有說別的,那至少說明了她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一時間,少女的心頭還是忍不住的喜滋滋的。

吃著從未見過但卻異常的美味的菜肴,少女時而抬起頭來往蕭沐雨這邊一眼。某一刻,蕭沐雨也望了過來,皺起眉頭:“怎麽了?不好吃?”

“好吃……”回答雖然輕柔,但行動上卻已經努力張大了嘴,大口地吞咽著飯菜,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滿意,蕭沐雨點了點頭,繼續吃飯。

某一時刻,抬起頭來望著蕭沐雨低頭安靜的吃飯的一幕,少女忽然記起了曾經在家中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情況。

自己與伊爾特伯母在準備早餐,弟弟文森特趴在沙發上看漫畫書或者整理書包,偶爾當然也會有文森特在洗碗,少女和伊爾特伯母在休息的情況。

那種各得其所的溫馨感覺彌海月在過去時一直都擁有著、卻很少能夠清楚的感受過的,然而眼前的一幕,與那種感覺竟然如此相似,他在吃東西,自己在吃東西,吃完了東西得洗碗……

“我吃完了,”從桌邊站起來,少女端著盤子想要去洗幹淨,坐在她床頭的蕭沐雨卻忽然間叫住了她:“不用洗了,先關燈,然後過來。”

“呃?”那一瞬間,蕭沐雨那似乎滿含深意的話,讓少女的臉頰瞬間紅了起來。

略微有些緊張的捏了捏衣角,少女卻是沒有違逆蕭沐雨的話。彌海月走到門邊關上了燈,然後走到床邊,蕭沐雨也已經從茶幾下方拿出一個圓形的盒子,那是一個生日蛋糕,打開之後,住上麵插著蠟燭。

“今天芙蕾雅她聯係了我,說是你的十六歲生日,希望我們大家能幫你慶祝一下。本來是沒必要的,這種事情艾希姐和芙蕾雅她們就能做好了。不過下午的時候我有點事經過了附近,反正都要過來一趟,就幹脆給你慶祝一下算了,時間倉促,也不是什麽很貴的蛋糕……老實說,我討厭奶油……”點燃火柴,隨後一根根蠟燭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然後,一隻手拿著一枚細長的金屬片遞了過來。

“我在警備隊裏幫你找到的,是從你們家原本的廢墟中找到的……這是卡薩丁留下的東西吧?沒有被烈焰燒毀,我想著你或許需要它,所以就給你帶過來了。”

捂著嘴看著眼前這枚熟悉無比的【虛空之刃】,少女的眼角忍不住有些濕潤。這……已經是卡薩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遺物了吧?

然後,燭光中的另一隻手又遞過了一個幾乎與少女等高的大大的噬月天狼布偶,輕輕的塞到了少女的懷中。那造型逼真的布偶上銀亮的毛發竟然真的如同真正的九階魔獸一般,在燭光中微微閃著銀光,那可愛的模樣,瞬間讓懷抱著與她等高的布偶的少女身上多了一種惹人憐愛的氣息。

“既然是慶祝生日,那麽禮物也不能少吧?這是我在大街上隨便買的,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唔……”麵無表情的看了看懷抱著等身布偶的少女,蕭沐雨似乎為少女此時的這幅模樣感到有些滿意了,輕輕的點了點頭。

“先許願,然後吹蠟燭吧……嗯?”

火光在黑暗中晶瑩閃煉著,她怔怔地站在那兒,忽然間一動也無法動彈,目光之中,蕭沐雨帶著那始終淡然而冰冷的表情,揮滅了手中的火柴。

“生日快樂。”

……

……

一隻蛋糕吃了五天,然而他卻沒有再過來。

生日的那天晚上,蕭沐雨陪著她吹蠟燭,陪著她吃蛋糕,聽她說小時候在奧古都斯的家裏情況,說嚴厲的母親與死去的父親。說來到楓葉雪後,正直而寬厚的養父、和善溫柔的養母、還有調皮可愛的小弟弟……然後一直待到她抱著布偶熟睡後方才離開的事情仿佛是一個錯覺,此後沒有再提起,他也沒有再來。

她還記得他說過討厭奶油,因此傻傻地將蛋糕外麵的奶油首先吃掉了,不過直到蛋糕吃完,他始終都沒有再過來與她分享,大概是因為生日已經過去,願望也就沒有了實現的必要。

蛋糕吃完那天,看著窗外的天空中閃耀了整個城市的能量光華,聽著那道響徹了整個城市的冰冷聲音“心之海。”她靜靜的走到過道的水槽邊洗幹淨了那隻泡沫圓盤,抹幹淨包裝盒的硬紙,按原狀包好之後小心地放到了床下,準備帶去艾歐尼亞。

然後小心翼翼的從床下取出了他帶來給她的那原屬於惡魔卡薩丁的【虛空之刃】,溫柔而悲傷的磨砂著手中的金屬片,然後毫不猶豫的走出了出租屋的大門。

當然,那算是後話了。

……

……

木質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渾身遍布著血淋淋的傷口的奧拉夫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順著大開的大門倒灌入房間中的冷風,讓這位頭盔上的尖角都斷裂了一根的狂戰士顯得有些淒慘。

“蕭……蕭……蕭沐雨!”艱難的喘著粗氣,奧拉夫衝到了沙發上,對著沙發上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維迦和崔斯特叫道,“他在追殺婕拉!”

啪——

沙發上原本正無聊的打著撲克牌的兩人瞬間站了起來,驚訝無比的看著同伴這淒慘無比的模樣,崔斯特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麽?”

“蕭沐雨……蕭沐雨在追殺婕拉!”奧拉夫大大大口的吞咽著空氣,如同一條即將死掉的病犬一般從喉嚨裏勉強擠出了一句話,“我為了阻止他,差點被他殺了。”

“別激動別激動,你先坐下喘口氣,我們慢慢說,”維迦連忙扶著高大的狂戰士做到了沙發上,一邊和崔斯特熟練的給他身上的傷口綁著繃帶,一邊安撫道,“你說蕭沐雨在追殺婕拉?可是婕拉不是在冬擁之森嗎?她什麽時候回的楓葉雪?”

“呼……呼……”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發出了呼呼的風聲,奧拉夫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連忙解釋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隻是在大街上逛街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將全身都隱藏在鬥篷下的家夥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追過去看後才發現那竟然就是婕拉。”

“而當時她正被蕭沐雨堵在小巷裏,看蕭沐雨的那個樣子似乎是婕拉去冬擁之森要去做的事情已經曝光了,”奧拉夫說道,“我拚盡了全力的想掩護婕拉逃跑,卻是在交手之後才明白了蕭沐雨那個家夥的可怕,我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啊,沒過幾秒就被他打成重傷了。”

“那麽你後來是怎麽逃出來的呢?”維迦忍不住問道,“按照情報裏蕭沐雨過去的行事作風來看,知道了我們對他摯愛的妻子下手的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既然他的實力那麽強,那麽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你解放封印了?”

“沒有,”奧拉夫搖了搖頭,說道,“當時情況還沒有到達最可怕的局麵,所以我不敢解放封印……是婕拉突然從旁邊跑了,然後蕭沐雨竟然完全舍棄了我去追蹤婕拉了。”

“呼……以婕拉的隱覓逃命能力,看來蕭沐雨暫時是拿她沒辦法的了,”聽到了這裏的維迦鬆了口氣,連忙站起身來說道,“不過我們也必須得趕在他的麵前把婕拉救出來……去聯係赤木吧,看來我們的計劃得提前了。”看著維迦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門口,正在給奧拉夫身上縱橫交錯的劍痕包紮綁帶止血的崔斯特忍不住叫道,“你小心一點,別被那個家夥給堵住暗算了。”“知道了知道了,”對著後麵揮了揮手,維迦的背影消失在了緩緩關上的大門後,“我會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