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的才華還沒有徹底展露就夭折了,”少女咬了咬嘴唇,目光悲傷而淒迷,“他死於了父親與其他貴族的爭鬥之中。”

“而這,就是父親大人他舍棄了所謂貴族的榮耀,最終投向了諾克薩斯軍部的重要原因了。”

“雖然兄長的生命很短暫,但我其實是一直都很敬仰他的。因為在我小的時候,由於天生的身體虛弱,經常受到同齡兒童的欺負,大家都排斥著我、討厭著我,隻有兄長……隻有兄長他不會討厭我。”

“我還一直期望著能夠在兄長的關愛下快快長大,然後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甚至還和他商定了,長大以後要給他的婚禮當伴娘的協定,可是……可是……”

說到最後,少女早已泣不成聲。

然而那個靜靜的站在屋簷下的男子臉上卻始終沒有絲毫的表情,哪怕眼前的少女的輕輕抽泣再怎麽動人,他那冰冷的目光也始終沒有絲毫的動搖。

寒冷的風雪吹亂了少女的發絲,輕輕的拭去了眼角晶瑩的淚水。卡西奧佩婭看著屋簷下冰冷的青年,睜著紅紅的眼睛勉強的笑道,“抱歉,我有些失態了。”

“……您的故事,很悲傷,”蕭沐雨遲疑了一秒,這才緩緩的說道,“但可惜的是,我並不是您的兄長。逝者已矣,但生者還需要繼續生活,我相信您的兄長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您為他如此的傷心的。”

“嗬嗬……謝謝您的開導,蕭沐雨先生,”似乎在為自己之前的失態而羞澀,卡西奧佩婭的臉有些微紅,“我好多了。”

伸出一隻手,少女溫柔的看著蕭沐雨,那種柔和的眼神,很明顯不是看著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的眼神,“您願意陪著我這個脆弱的小姑娘,在這個大雪飄飛的夜晚裏逛逛嗎?”

“如您所願,我的女士。”蕭沐雨淡淡的欠了欠身,走進了風雪之中,把胳膊遞給了少女。

有些羞怯的挽著蕭沐雨的胳膊,少女低著頭靜靜的挽著蕭沐雨行走在伯爵府邸的庭院之中。道路上,白色的積雪蓬鬆而厚實,踩在上麵時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在這種一片安靜的靜謐氛圍之中,少女輕輕的開口,打破了這個顯得有些尷尬的氣氛,“大廳裏太熱了,是不是,蕭沐雨先生?”

“是的,克卡奧小姐,”當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蕭沐雨感到少女的手在顫抖,“但您……”

頓了頓,他繼續說,“穿著那樣單薄的衣裙,隻披一條紗巾,在這樣的雪地裏或許會有點冷吧?”

“您知道我要帶您去哪兒嗎?”少女輕輕的說道,並不回答蕭沐雨的問題。

“不知道,克卡奧小姐,”蕭沐雨回答,“但您知道我並沒有拒絕。”

“我們是到溫室裏去,您瞧,那間溫室就在這條路的盡頭。”

蕭沐雨看了看卡西奧佩婭,似乎想要問她什麽話,但她隻是默默地向前走,於是蕭沐雨也不開口了。他們走到那間結滿了美麗的果子的溫室裏。

這時雖是凜冬的十二月裏,但卻依舊在靠恒溫的魔法陣控製溫度來代替太陽熱量使果子成熟。堅固的玻璃製造的溫室之中,有些老舊的吊燈灑下了斑駁的昏黃燈光,讓這個大雪之中的溫室內顯得異常的暖後。

少女放開蕭沐雨的手臂,摘下一串紫葡萄。

“瞧,先生。”她微笑著說,那種微笑那麽淒然,讓人幾乎覺得她的眼眶裏已盛滿了淚水——

“瞧,我知道我們的諾克薩斯葡萄沒法和你們弗雷爾卓德特有的冰晶葡萄的相比,但您大概可以原諒我們莫雷塔爾隻有這種普通的水果吧!”

蕭沐雨鞠了一躬,往後退了一步。

“您拒絕嗎?”卡西奧佩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聲音在發顫。

“請原諒我,克卡奧小姐,”蕭沐雨漠然的答道,“但我是從來不吃紫葡萄的。”

葡萄從少女的手裏落到地上,重重的摔在了溫室的地板上,而他則歎了一口氣。鄰近架梯上垂著一隻美麗的桃子,也是用人工的熱度焙熟的。卡西奧佩婭走過去,摘下那隻果子。

“那麽,吃了這隻桃子吧。”她說。

少女期待的目光,隻換來了青年冷淡的搖頭。

“什麽,又拒絕!”她的聲音淒婉,似乎在竭力抑製哭泣,“真的,您太讓我痛苦了。”

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

而那隻桃子,也像葡萄一樣,無力的落到地上。

“先生,”卡西奧佩婭用悲哀懇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說,“在艾歐尼亞有一種動人的風俗,凡是在一個屋頂底下一同吃過麵包和鹽的人,就成了永久的朋友。”

“我知道的,克卡奧小姐,”蕭沐雨麵色冷漠的回答,“但我們是在諾克薩斯,不是在艾歐尼亞。而在諾克薩斯,永久的友誼就象分享麵包和鹽那種風俗一樣的罕見。”

“但是,”卡西奧佩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蕭沐雨,兩手**地抓住他的胳膊,緊張得好象都喘不過氣來似的說,“我們是朋友,是不是?”

“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超過一個小時,但我們是朋友,是不是?”

少女的臉蒼白得象死人的一樣,渾身的血好象都衝進她脆弱的少女之心,然後又向上湧,把她的兩頰染得通紅;溫室內昏黃的燈光下,柔弱的她早已淚眼模糊,像要暈眩一樣。

“當然,我們是朋友,”他答道,“也隻是朋友……”

這個答複與少女所希望的回答相差太遠了,她轉過身去,發出一聲聽來像悲鳴似的歎息,“謝謝您。”

說完,他們又開始向前走。

“閣下,”在他們默默地走了大約十分鍾以後,少女突然喊道,“您真的見過很多的東西,旅行到過很遠的地方,受過很深的痛苦嗎?”

“您為何如此問?”蕭沐雨的聲音,冷淡得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

“因為我從您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悲傷與疲憊,還有被故鄉拋棄背離的感傷……您經曆了什麽?為何您的目光是如此的冰冷?”

“……我並沒有受過很深的痛苦,克卡奧小姐,”蕭沐雨回答,“我隻是行走在追尋的道路上。而在這條路上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您在追尋什麽?”

“世界的真實……或者說,我的真實。”

“那麽您現在快樂嗎?”

“當然,”蕭沐雨答道,“因為沒有人能聽到我歎息的聲音。”

“您目前的快樂是否已軟化了您的心呢?”

“最高的天空,也有日月並存;最幸福的時光,亦有痛苦陪伴,”蕭沐雨說,“所謂快樂,說到底也不過是可悲的人類的庸人自擾罷了。”

“您沒有結婚嗎?”卡西奧佩婭問道。

“我結婚!?”蕭沐雨的手微微一顫,用力的攥住了少女的肩膀,聲音帶著莫名的徹骨冰寒,“那是誰告訴你的?”

“您抓疼我了。”卡西奧佩婭的眉頭有些痛苦的皺了起來。

“…………抱歉,”蕭沐雨這才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緩緩的退開,聲音恢複了平常的冷淡,“我並沒有結婚。”

“那麽您是獨自一人生活。”

“我過著獨身生活。”

“您沒有女兒,兒子,父親?”

“一個都沒有。”

“您怎麽能這樣生活?一個親人都沒有?”

“那不是我的錯,克卡奧小姐,”蕭沐雨漠然的抬起頭來,仰望著黑色無月的夜空,眸光之中,映照出了一個高樓林立的城市,“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許多的事情不是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

“那麽……您希望擁有親人嗎?”少女的手裏還有一小串葡萄,散發了香味。這時她就站在蕭沐雨的麵前,“一個可以和你分享喜悅、分享快樂、分享悲傷的親人?”

“吃一點吧,先生。”她雙手捧著那一小串葡萄,用一種向神靈進獻聖物的朝聖者一般的神情看著蕭沐雨,輕輕的說道。

“克卡奧小姐,我是從來不吃紫葡萄的。”蕭沐雨回答,好象這個問題以前並沒有提到過似的。

克卡奧小姐用一種絕望的姿勢,把葡萄拋進最近的樹叢裏。

“您真是鐵石心腸。”她輕聲說。

蕭沐雨的表情依舊冰冷而淡漠,沒有絲毫的改變,似乎少女說的不是她一般。

溫室內,再次陷入了靜謐之中,隻有透明的玻璃牆壁外那漫天飄灑的飛雪依舊紛紛揚揚的落下。沉默之中,少女再次挽起了蕭沐雨的手臂,“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蕭沐雨淡淡的點了點頭,隨著兩人的離開,溫室的大門再次被關上。

這一次,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有鞋子踩在雪地裏發出的吱呀吱呀的聲音散落在小道上。直到快要回到宴會大廳的時候,少女這才輕輕的開口了,“蕭沐雨先生,您知道今年冬天是什麽日子嗎?”

“…………女神聖夜?”

“看來你並不是真的完全與人類隔絕啊,”少女的嘴角掛著一絲勉強的微笑,“那麽,在女神聖夜的時候,我能邀請您成為我的舞伴嗎?到時候,莫雷塔爾可是會有一場盛大的宴會呢。”

在那種盛大而正式的宴會裏,所謂的舞伴往往也意味著另外的一重意思。所以蕭沐雨沉默了。

“……”最終,在少女期待而忐忑的目光中,蕭沐雨漠然的點了點頭,說道,“那是我的榮幸。”

於是,漫天飛揚的白雪之中,少女展露了一個美麗的笑顏。

……

……

靜靜的站在大廳的邊緣,目送著名為卡西奧佩婭·克卡奧的少女離開的背影,蕭沐雨麵色冷淡的走向了擺放著豐盛食物與美酒的長桌。

意識空間內,惡魔嘿嘿的笑著。

(嘿嘿……人類小子,你不是想要哄騙這位小姑娘幫你把童顏女神留下的負麵力量吸收嗎?剛才那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無視了呢?)

“……你說,她認出了我了嗎?”蕭沐雨淡淡的說道,沒有回答惡魔的問題。

(這不是廢話嗎?你當初有沒有像她一樣戴麵具,她肯定認出你來了。)

“那麽,既然她認出我來了,為什麽還要刻意過來接觸我呢?”蕭沐雨沒有理會周圍的貴族青年們對他的那種敵視眼神,冷冷的問道,“而且還編出了那種有一位不存在的兄長的謊話……你真的以為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一位受虐狂,因為我捅了她一劍就愛上我了?”

(哈哈哈哈……你怎麽知道那個兄長的故事是謊話?說不定這位婭婭小姑娘還真的有那樣一個隱秘的兄長哦哦,對了,這個宴會的主人馬爾塞夫伯爵不是蠻王泰達米爾的好朋友嗎?你可以拜托他去查一查軍隊裏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啊。)

(如果是以這位大貴族的權利去查的話,肯定能夠查出什麽的吧?)

“沒錯,如果拜托馬爾塞夫伯爵去查的話,肯定能夠查出什麽的,”蕭沐雨淡淡的說道,“畢竟那位克卡奧小姐可是諾克薩斯軍部的斯唯因唯一的弟子,莫雷塔爾青年一代中最傑出的軍事家和指揮官。以她在軍隊裏的權利,想要製造一些虛假的消息還不簡單嗎?”

(好吧好吧,這個話題先不討論,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吧……這位小姑娘既然認出了你,而且肯定不是一個受虐狂也沒有愛上你,那麽她為什麽還要刻意的來接近你呢?而且還用這種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方式?)

“她的名字是卡西奧佩婭·克卡奧,身份是諾克薩斯前禦國大將軍杜·克卡奧的小女兒,現在的諾克薩斯掌權者斯唯因的弟子,莫雷塔爾青年一代最傑出的軍事家,從小就籠罩在無數耀目的光環之中的天之驕女……你覺得,這樣的一位貴族小姐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人?”蕭沐雨冷冷的問道。

(嘿嘿……這還用說嘛?當然是一位集美麗、高貴、榮耀於一身的天之驕女了……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認為這位婭婭小姑娘當初在天心城的時候被你看破了她的布局,並且被反捅了一刀所以有些挫敗、有些不甘,想在這裏再扳回一城?靠這種方式來戲耍你一次?)

“差不多吧,”蕭沐雨的聲音,冰寒而冷酷,沒有絲毫的人類感情,“這種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哪怕經曆多少的苦難,接受什麽精英式的貴族教育,但是她們自以為高貴的出身都無可避免的給她們帶來了一些無聊的所謂榮耀。”

“當她們的榮耀被人殘忍的撕開的時候,她們的刁蠻、驕橫,往往也和普通的女人沒有什麽區別……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一個已經被簡單的成敗得失榮辱衝昏了頭腦的女人,比一個冷靜而睿智的軍事家好對付多了。”

(哦哦哦哦……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麽你要拒絕那位小姑娘的示愛呢?之前人家小姑娘可是用那麽楚楚可憐的表情看著你,希望能夠和你成為好朋友呢……你不是想要哄騙這位小姑娘幫你把童顏女神留下的負麵力量吸收嗎?那麽剛才就是一個好機會啊。)

“…………你覺得,在她的認知了,我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蕭沐雨冷冷的問道。

(呃……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怎麽知道那位婭婭小姑娘到底認為你是什麽人啊?嘿嘿……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應該是一個禽獸不如的人渣、變態、蘿莉控,活了這麽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個家夥這樣邪惡的人渣啊。)

“……”惡魔的嘲笑,直接被蕭沐雨無視了,“之前在天心城的時候,我數次無視了她的布局,最後更是直接捅了她一劍……很明顯,在她的認知裏,我就是一個冷漠、自私、謹慎而小心的人。我在天心城的時候能夠無視婭婭被邪惡的貴族淩辱,那麽可能會在莫雷塔爾僅僅隻是因為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貴族小姐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就對她敞開心扉嗎?”

“如果我在剛才順著她的步調走,那麽不但在這場交鋒中陷入被動,還會徒增她對我的懷疑,增加我誘騙她的難度,”蕭沐雨說道,“所以我必須拒絕她,隻有在她認為她已經付出了足夠的努力後我再表示對她敞開了心扉,她才會放鬆對我的警惕。”

“而到了那個時候,也差不多就是我誘騙她成功的時候了。”

(嘖嘖嘖……說得好!說得精彩!真是一個人渣賤人啊,欺騙純潔小姑娘感情這種事情,你做得很熟練嘛,嘿嘿……)

趴在蕭沐雨肩頭的小狐狸眼睛有些發暈,意識空間內兩個邪惡的家夥的竊竊私語中那複雜的勾心鬥角,簡直讓純潔的小家夥有些無法理解。就在這時,蕭沐雨冷冷的頓住了腳步。冰冷的目光,冷冷的看著身前氣鼓鼓的攔在他身前的小女孩,蕭沐雨麵無表情的揉了揉眉心,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