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紀元元年,五月七日。

德瑪西亞首都楓葉雪,春季末尾的暖風暖暖的吹過城市內的街道,搖曳的雪白雪楓葉在樹梢上輕舞,幾隻鳥兒鳴叫著落在房屋上,互相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寧靜而祥和的城市內,是一國帝都清晨時分的朝氣蓬勃。

而在城外一座依靠著綿延的青山坐落在山腳的莊園中,卻已經空無一人。當名為易的白衣男子微笑著推開大門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一個死寂的山莊。

“娑娜,我回來了……”

空無一人的山莊內,注定沒有人能回應他。

於是,笑容僵在了臉上。

……

……

“老師,你要去哪兒?”當沃裏克背著他那大大的行囊關上實驗室大門,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那個靦腆的弟子從旁邊跳了出來,激動的攔在了他的身前,“你又要去諾克薩斯了對不對?”

沃裏克怔了一下,搖頭失笑了起來,“是迦娜殿下告訴你的,對吧?嗬嗬……明明我都要求她幫忙保密了,沒想到就算是神靈也會有不守信用的時候嘛。”

青年卻是無視了他的輕鬆的語氣,激動的握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你又要去幫諾克薩斯的那些人為非作歹了,對吧?你又要去幫助那些劊子手濫殺無辜了,對吧?”

“明明你……明明你已經答應過我了的,說再也不管諾克薩斯的事情了的。明明我們都已經說好了的,要靠自己的力量拯救祖安的,你為什麽要騙人啊?!”

說到最後,這個一向靦腆的青年已經泣不成聲。

“我會幫你的,迦娜殿下也會幫你的,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去迎合諾克薩斯那些混蛋啊!”

“是!現在的祖安很混亂,其它幾個流派的煉金術士也很強大,我們還不能對抗他們。可是有迦娜殿下在,有你在……還有我,我們三個人聯起手來,哪怕苦一點,累一點,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啊!”

看著淚流滿臉卻依舊倔強的盯著自己的弟子,沃裏克歎了口氣,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可是……我們等得起,祖安的民眾們等不起啊。”

指了指平台下方斑駁而髒亂的城市大街,沃裏克輕輕的歎息著,“看見了嗎?這就是我們祖安最大也是最豪華的城市,和大陸其它的國家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

“那些混蛋肆意的在這片土地上宣泄著自己邪惡的欲望和實驗,如今的國民已經處在一種深淵的邊緣了,隻要隨便一點來自外部的力量,就能將整個祖安都推入絕望的深淵。也許我們的確可以等下去,可以慢慢發展勢力,然後最後到能夠和其它幾個煉金流派抗衡的程度。”

“有天才的你以及迦娜殿下的支持,我相信那一天絕對不會太遠,可是……我們等得起,祖安的大家卻等不起啊。再找不到改變這個國家的方法,大家就都要無助的死掉了呢。”

手輕輕的拍在了辛吉德的肩膀上,沃裏克微微一笑,轉身離去,“所以……為了我們大家的未來,祝福老師吧。我會為你們帶來勝利的。”

怔怔的看著老師離去的背影,辛吉德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挽留。然而最後那隻手,還是僵在了半空中,而那挽留的話語,也終究是沒有能夠說出。

在他的身後,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名金發的少女。

一身聖潔的白裙,柔順的一頭金發卻是奇怪的束成一束的立了起來,並沒有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的垂落兩肩。美麗的容顏上帶著悲憫的低歎,就算是最惡毒的人也無法對她心生惡感。

溫柔的拍了拍辛吉德的肩膀,迦娜輕聲安慰道,“不要傷心了,阿爾。我之所以把你的老師今天離開的消息告訴你,並不是為了讓你傷心的。我隻是覺得像他這樣的勇士,若是在抱在那樣的堅持離開故鄉去奮戰的時候,就連他最親切的弟子都不能來送行的話,實在是顯得有些悲傷,所以我才瞞著他告訴了你這個消息。”

“作為他的弟子,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還有自豪。雖然他的行事手段我並不認同,但是他那高貴的靈魂卻是我數萬年的生命中僅見的,向你的老師致敬吧,阿爾。”

“正是因為有了他這樣的人存在,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加的光明啊。”

“榮耀……嗎?”名為辛吉德的青年怔怔的站在實驗室的大門口,看著老師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下方髒亂的城市街道中,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老師,加油!我也會努力的……用我的方式。”

……

……

讚達拉城外的平原上,有一座破舊的祭壇,那是過去神話時代遺留下來的神殿遺跡,平日裏少有人至,然而今天卻是顯得無比的熱鬧。

閃爍著湛藍色光芒的巨大魔法陣以神殿中心的大祭壇為原點,向四麵八方鋪展開去。而在祭壇之上,一道凝如實質的潔白光柱從空中直降而下,光柱中有一個籠子,籠子裏坐著一個人。

在僅僅穿著一套單薄的白色囚衣,背靠著鐵籠的欄杆,菱角分明的鋼鐵深深地陷入他後背的肌肉裏,隻從這個鏡頭,便能看出那白色光柱的力量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壓力,一條腿曲坐起來,兩隻手平放而下,因為那壓力的關係,他現在根本連動彈都不可能。

而那隻詭異的烏鴉,則依舊寸步不離的站在他的肩頭,用那種詭異的冷漠目光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那麽……你現在終於意識到了,你背叛達克威爾的行動有多愚蠢了吧?”

光柱之外的祭壇欄杆上,名叫卡茲克的怪物難得的化作了常人的造型,麵色輕鬆地坐在那兒,一麵拿著一瓶酒自斟自飲,一麵對著鐵籠之中的人發出感歎。

“不但對阻止事情的發生於事無補,反而還將自己陷入了這種尷尬的境地。原本以你過去這些年來守住諾克薩斯軍部不崩潰的功勞,應該能夠得到達克威爾的大加讚賞的吧?結果卻被你給輕鬆的毀掉了……你不覺得你做了這麽多,都是毫無意義的嗎?”

隨後,也得到了鐵籠內那人的回應。

“不是毫無意義的……至少,緋紅女王的叛亂,成功的拖延了你們的腳步。不然這個計劃在四個月前就該實施的了。”

“呃,怎麽說呢……”卡茲克將白銀酒杯放到唇邊,一飲而盡,“就我個人而言,覺得你做的實在到位。關於你的事情,我也是聽說了很多的,在達克威爾和杜·克卡奧消失的這段時間裏,你和德萊厄斯兄弟一起成功的維護住了軍部的威嚴不崩潰,幫達克威爾守住了老家。”

“並且還在中下層的士兵心中有了相當高的聲望,甚至就連達克威爾想要處決你,都必須封鎖消息害怕引起嘩變,對外隻是宣稱你暫時離職。以你的聲望,等達克威爾那家夥厭倦了爭鬥退下來的時候,下一任的諾克薩斯大將軍十成十的就是你了?你何苦要……呃……”

他翻動幾下手掌。一時間似乎很難找到合適地形容詞,鐵籠裏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僵硬的一笑,虛弱地說道:“所以說,做人要安份,當屬下……也得認清自己的位置,如果想要更多,咳咳……就會出事了……”

“唔,說得很有道理,”卡茲克點了點頭,“如果有機會。我會讓你這句話伴隨著我的回憶錄流傳後世。”

“謝謝。”

“哎,對了,我說你幹嘛不躺下來?光柱的魔力禁錮很厲害,我試過。十倍於自身的重量,雖然說你肩膀上這隻惡心的噬魂烏鴉能夠減低你受到的壓力,可是我們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噬魂鴉也減低不了這種法陣的。躺下來,至少好受些。”

“咳……咳咳……謝謝你的好意,”籠中的囚犯輕咳幾聲,淡淡的說道,“隻不過諾克薩斯的軍人一向站地直坐的穩,從不輕易屈服。現在我也沒有力量站直,那就隻有……咳……坐穩了……”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謝謝……”

“那麽……討論下有意義的事情吧。如果那位美麗動人的娑娜小姐真地能夠在明天晚上趕過來,你覺得我們的機會……當然。隻是閑聊,你騙騙我也無所謂了……你覺得我們真的有機會抓住她嗎?”

“為什麽不能是今天晚上?”

“時間上太急了,沒可能的,”卡茲克搖了搖頭,說道,“根據情報來判斷,就算她的速度再快,要真正反應過來,趕到這裏恐怕也得明天天亮。而白天太難跑掉了,所以她應該會等到天黑……當然,如果不是索娜小姐,今天晚上能來救你地就隻有德萊厄斯那家夥的人,那家夥因為你被無情的抓捕,最近可是蠢蠢欲動的,對達克威爾相當有意見的呢。”

“而沒有娑娜小姐那樣層次的強者,在這裏鬧出的動靜肯定會被抓到線索。到時候,最多一個月後,諾克薩斯就不會再有德萊厄斯兄弟了,我們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你們兩個這些年來培養起來的死忠份子輕鬆剪除了……當然,那家夥在他弟弟死掉之後,也許會因此而憤恨你也不一定,所以他未必回來救你的。”

見籠子裏的人笑了笑,卡茲克又說道:“當然,我們也考慮過你會為了不連累那位娑娜小姐而自殺。不過這樣一來,恐怕那位娑娜小姐就會真正失去理智地殺進來,畢竟這位娑娜小姐在根本上來說,可是……嗯……很衝動!對,很衝動。”

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籠子裏地人笑得更加燦爛了一些,果然,在自己之前有意識的運作之下,諾克薩斯對於娑娜地事情還知道不多。

假如他們能知道來自艾歐尼亞孤兒院的他們兩人曾經遭遇過的一切,以及曾經為了活下去,兩人甚至能夠所做地隱忍,必然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地。

自己如果真的死掉了,以娑娜背後那個男人的力量,諾克薩斯……恐怕會惹上一個永遠都甩不掉的大麻煩了。

可是……真的不想死啊,誰知道死後會怎麽樣……

“想什麽呢?”光柱外那卡茲克似乎有看人狼狽模樣的惡趣味,笑著又問了一句,這一次,籠中的男人過了好久才做出回答。

“你真的很煩啊,我在想……我或許不會死,而隻是回到了來的地方。又或許,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在艾歐尼亞的孤兒院裏,還是一個和娑娜一起過著節衣縮食生活的孤兒……”

“好哲學的思考,嗯,我覺得吧……”卡茲克摸著下巴說著,似乎想要做出自己的評價。然而隻在下一刻,大量的金色光芒陡然從他身後的祭壇上狂湧而出,一隻白皙的手臂掐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想要說的廢話。

陡然從祭壇之下出現的那道曼妙身影周圍縈繞著驚人的氣勁,看起來便如同一尊神話傳說中的女神。不過縱然她出現得毫無征兆,完全沒有驚動聖殿外圍的守衛者,但那祭壇的反應機製卻是自動運行。

一瞬間,藍光增強到炫目的程度,同時也將整個祭壇都覆蓋了進去。坐在籠中的男人在刹那間便聽到了自己背後骨骼碎裂的聲音。

那被掐住了脖子的卡茲克同樣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口中猶然有著不可置信的語音:“不可能……現在……娑娜……”隨後,那怪物的身體便在女子白皙的手下爆裂地漫天碎片。

祭壇上降下的光束很強大,此時此刻,就算籠中的男子想要用盡全力掙紮,也根本動彈不了半點。

然而對於超越了第九階的聖域強者來說,這股力量還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那道曼妙身影陡然間移動到鐵籠之前,一瞬間,帶著銳利金芒的十餘記強烈能量光刀猛斬而上。

然而除了撼得整個祭壇都為止動搖之外,鐵籠本身根本沒有任何的損壞。到得此時。成百上千地戰士、武者也遠遠近近的出現,朝著這邊湧了過來。

“你……快走!這根本是陷阱……”

“你閉嘴!”

平靜卻帶著不可置疑的聲音傳入男人的耳中,斯唯因陡然間怔了一怔,突然間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在他病重昏迷的床榻前,小女孩將偷來的藥劑強行塞到了他口中時,也是如此說的。

隨後,比祭壇光柱更為耀眼的光芒撕裂而出,娑娜也不知拿了什麽東西,一斬之下,巨大的鐵籠被當中斬裂,上半部分被一擊轟飛。

彌漫的金色光華也在同時洶湧而出,為他將巨大的壓力隔開,隨後,他看清楚了記憶中那人熟悉的樣子。

“你……”

娑娜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轉身將斯唯因背在背後,用兩條繩子將兩人的身體位置固定,同時,咆哮地金色能量光華衝出藍光的束縛範圍,更為奪目耀眼的劍光。迎向了首先衝來的一群人。

轟地一聲巨響,帶著斯唯因的那團能量光芒從半空中飛墜而下,撞破了一間房屋的牆壁。無數的魔法彈從四麵八方直擊而來。不過,在房屋被徹底轟垮之前,被金光包裹住地兩人已經從另一側衝出。

耀眼的白色劍氣橫斬而出,將眼前的兩名武者直接腰斬!

諸神死亡之後,從諸神的寶庫中獲得的武器被那個男人送給了她,擁有著無堅不摧的銳利鋒芒。然而即便是擁有這樣地神器,在數百名各類武者、法師地圍攻之下,為了保護好身後地人,受到的傷害還是一點一點地在她的身上累積起來。

四麵八方的攻擊如同海浪般連綿不絕,眼前,敵人衝來了,有的被直接斬殺,也有的被光劍的威力迫退。身側與後方能夠攻擊到的武者不多,但卻最是致命,因為那都是向她來的,然而最終沒有躲過的,卻都被她的身體承受了下來。

斯唯因此刻,就是無力地看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

身體能夠感受到前方身體的柔軟,鼻間還能嗅到淡淡的香氣,劇烈的戰鬥中,她的身體上有汗水,但更多的,或許是從口中或是身體各處上出現的鮮血。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如此毫無距離的接觸吧,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時候,她竟然真的來了。放下了守護多年的德瑪西亞,放下了她視為生命的那個男人,一個人來了。

那一刻,他的心中有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滿足。

至少,在她的心中,他並不是一無是處的……雖然,那地位也許隻是一個童年時代的玩伴,少年時代的故人而已。但是對於他來說,已經滿足了。

當他陷入掙紮最後一次的想法中時,巨大魔法陣籠罩的範圍之外,戰局仍舊趨於白熱化。隻不過,就算受了很重的傷,依靠著神器的無堅不摧,闖入者仍舊已經衝到了神殿的外圍,而每前進一步的壓力,也變得越來越大……

“大家擋住!不能讓他們離開!”

“他就快不行了!攻擊斯唯因!”

“誰抓住他們,這個女人身上的神器就歸誰!”

鬥氣,各種攻擊魔法,加持之力,衰弱之力在夜空中混成一片,瘋狂的攻勢當中,闖入者揮動著手中的神劍,開始向外圍發起進攻,然而躍起在半空,雖然奮不顧身地突破了前方的阻攔者,數十道強悍的攻擊卻朝著身後的斯唯因襲來。

身體在空中一旋,她接下了一半,另一半,就結結實實地擊中了目標。

轟的一聲,兩人再次被轟飛往高牆內側的一座建築!

魔法彈、鬥氣,朝著那房屋鋪天蓋地而下,與此同時,驚人巨量的金色光芒從地底升騰而出。隨後,是一聲撕裂了整個夜空的尖銳笛音。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心神都為一一窒,力量稍低的魔法師、武者頓時便從半空中摔了下去。趁著這片刻的時間,光劍化為千萬獠牙,斬裂了神殿高大的牆壁,在熾烈的神聖光芒的重重圍繞下,兩人以驚人的速度衝了出去!

隨後,數百上千人尾隨追去!

神器的力量加快了逃跑地速度,一瞬間將神殿遺跡的火光遠遠拋開在視野之外。金色的光芒飛上夜空,越過山嶺,誰也不知道跑出了多遠。當那金色的光芒終於在空中消散,娑娜降落在一處山坳之中,慌忙解下背後的男人。

祭壇之上,光芒的重壓之下,斯唯因背後的骨骼碎裂,恐怕脊椎都已經受到了影響。然而噬魂烏鴉的維生能力委實強悍,被輕輕搖晃了幾下。他吐出幾口鮮血,醒了過來。

“咳、咳咳……別、別管我了,快跑!這是一個陷阱,他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跑不掉了,他們會……追上來……”

“嗬嗬……看來斯唯因先生你倒是很了解我們嘛。”

淡然的笑聲之中,之前被娑娜捏碎掉的卡茲克恢複了原本的怪物形態,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山林的邊緣。同時出現的,還有其它的幾頭怪物。身披紫袍、神色漠然的懸浮在半空中的馬爾紮哈,身體宛若小狗一般的克格莫,像是巨型甲蟲一樣的科加斯……還有神色前不久因喪女之痛而顯得有些冷漠頹然的杜·克卡奧,遺跡最近帶著淡淡嘲笑意味的達克威爾。一共六名聖階,從各個不同的方向,將兩人圍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