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當著袁石開的麵,李建國真的要擊掌相慶了。蕭雨這小子,就是一塊沒有經曆過塵世大染缸的白布,想到什麽說什麽,有什麽說什麽,絕不留情麵,他也根本就不知道情麵這東西是什麽玩意。不像自己,說什麽話之前還要考慮兩三次,什麽話應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說出來會得罪人……

蕭雨完全不用考慮這些,而且,他說的也都是實情。

袁石開麵色一變在變,由青轉綠,由綠轉紫,真是瞬息萬變。

深吸了一口氣,袁石開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中了他的激將法。

這個蕭雨言辭激烈,連自己的麵子也不放過,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對手。

想了想,袁石開指著牆上掛著的那副字,淡淡的搖頭晃腦的說道:“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莊子曾經說過,‘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學習是無限的。學醫這一行,活到老學到老。年輕人,不要太意氣用事,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李建國也連連點頭,拋開個人成見不談,袁石開引經據典的功夫還是不錯的。而且有些話,他說的也確實有道理。學醫這一行,的卻是活到老學到老,醫學的發展瞬息千裏,比如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學過的東西,已經完全不適應現在醫療發展的使用了。

蕭雨放聲大笑,道:“既然袁院長喜歡引經據典,我就給院長普及一下簡單的常識。莊子的著作,我六歲的時候便已經全部背誦讀熟了。是,莊子說過這句話不假,它出自《莊子·養生主》。”

李建國眼前一亮,知道這小子有要整出一些邪門的事情來了。

果然,蕭雨道:“可惜袁院長學的不全,我來告訴你,這句話莊子是這麽說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用我多說了吧?”

李建國甘心當一個捧哏的,接住話頭說道:“那你解釋一下。我還真聽不太明白。”

蕭雨道:“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是無限的。用我有限的生命去學習那些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我這不是犯2麽?”

“你!”袁石開真的不知道莊子他老人家這麽能裝,竟然還留了後半句作弄人……

學中醫不通華夏古文,算不得一個真正的好中醫。在蕭雨還沒有正式接觸醫學之前,父親就給他安排了孔孟老莊。可以說,這是手裏隻有一張幼兒園肄業證的蕭雨的識字啟蒙課本。之所以莊子背誦的最為熟練,都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原因,薄。

父親教給自己背誦莊子,真是先見之明。多年後的今天用它來反駁袁石開,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袁石開驢肝肺沒有被當成好心,怒氣值MAX,卻還是強行忍住沒有爆發。看了一眼氣勢如虹的蕭雨,轉怒為笑道:“年輕人多掌握一些知識總是好的,你現在可以質疑我,我也不是什麽權威,歡迎質疑。可是年輕人你想過沒有,你就用這種語氣去麵對患者家屬麽?”

“他們不會像你這樣無理取鬧的,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一些。”蕭雨眯著眼,輕描淡寫的說道。

袁石開太陽穴上的兩根青筋突突的跳了兩下,說自己無理取鬧也就罷了,變相的說自己是壞人,——壞人哪有願意承認自己是壞人的?

坐在老板椅上左右晃動了兩下,袁石開語重心長的道:“老李呀。那個經紀人來的時候,可是氣憤得很的,我費盡了嘴皮子才安撫下來,如果這小兄弟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的話,我想人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出於對醫院聲譽的考慮,我建議還是讓蕭雨出麵去賠禮道歉,不能因為這件事,把咱們醫院的聲譽葬送了才是啊。”

李建國見袁石開說不過蕭雨,把問題拋給自己,笑了笑說道:“如果真的出了事,我可以和蕭雨一起承擔問題的後果,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建議由你來出任新一任的院長的。”

——這後半句是騙你的!李建國心裏笑道。

袁石開眼神一亮,連忙把眼皮垂下去。

這個機會,他已經等了幾年了。如果再等不上,也就該在副院長的職務上退了。

原本袁石開應該痛哭流涕的說,李建國你不要走!附院離不開你呀!可是心底另一個聲音說,趕緊滾吧,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了。

糾結了許久,袁石開沒有說話。

沉悶的氣氛被一陣蹬蹬的腳步聲打斷了,門外出現一個身穿職業套裝的幹練女性。

這女子看上去三十來歲,絕對算不得美女。不過好在懂的裝扮自己,散發著一種成熟女性的風韻。

六寸跟的亮銀色綁帶涼鞋,把她的身材襯托的前凸後翹。

女子身後,是一個懷裏抱著一疊文件夾的帶著金絲眼鏡的男子,看上去四十來歲,稍顯老成一些。

男子比這個女的稍微矮一些,長著一張平板臉,有著一個稍微泛紅的酒渣鼻的鼻頭,一臉冷漠,看不出悲喜。

來了!好戲就要開鑼了。袁石開雙手握拳,在眾人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使勁的攥了兩下。

這女的他認識,就是剛剛怒氣衝衝和自己吵了幾句的手術患者的經紀人。

這年頭,經紀人的權利比爹娘還大,一個金牌經紀人,可以說幾乎完全左右著演員歌手的私人時間,以及經濟命脈。

現在她去而複返,指定是戰火重燃來了。

“諸位打擾一下。我是孫小姐的經紀人方茹,現在希望耽誤一點諸位的時間,就孫小姐手術的一些事情交流一下。”

“快請進快請進。”袁石開雙眼笑得開了花,站起身快步迎了出來,比見了自己的親娘還要親切。

李建國和蕭雨來的時候,咋就沒見他這麽熱心呢。

袁石開毫不客氣的自己坐回老板椅,李建國蕭雨以及那經紀人兩個分別在左右兩邊的真皮沙發上落座,袁石開道:“蕭雨,快給客人斟茶。”

蕭雨翻個白眼,摸出一個挖耳勺,自顧自的道:“最近耳力有些不太好,李爺爺推薦個耳鼻喉的醫生我要看看。”

李建國憋著笑,道:“這個簡單,一會兒就安排。”

袁石開一肚子火沒出發,他總不能叫李建國去斟茶吧?再怎麽說他現在還是院長。

“還是我自己來。”袁石開打了個哈哈,站起身來。

方茹欠了欠身子,道:“不必麻煩了。這位就是蕭雨蕭醫生?”

袁石開道:“我來介紹,這是李建國院長,那是這次手術的主刀醫生蕭雨。看著稍顯年輕一些,實際上他已經二十一了。”

任何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袁石開都不願意放過。

“李院長。蕭醫生。”方茹再次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金輝律師事務所的首席律師杜呂明先生。”

杜呂明站起身打了一個躬,奉上自己的名片道:“律師杜呂明,多多指教。”

袁石開覺得自己心裏麵現在有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人兒,敲鑼打鼓的跳著歡快的舞蹈。

律師來了,這是什麽概念?

沒錢的請醫鬧,有錢的找律師。

這是華夏國醫療界的現狀。

哇哈哈!袁石開幾乎已經看到院長的寶座,正在向自己拋出橄欖枝。

“律師?就不必了吧。”李建國眉頭一皺,他也沒想到對方行動如此之快,直接就把律師拉了來。要知道就算是出了醫療事故,也要先有一個家屬協商的環節。協商不成,才是律師或者醫鬧登場的時候。“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研究協商一下,不是麽?”

“律師也無法否認我的醫術。”蕭雨說道。

現在已經不是醫術的問題了。袁石開忍不住發笑。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你醫術再好,有執業許可麽?證件這個東西,比醫術重要多了。

這東西就像身份證一樣,你說你叫高登,你就能叫高登了麽?拿你的身份證出來瞅瞅!……沒轍了吧?

——高登站在雲端,頭頂光圈,擺出上帝的姿勢連連點頭,這東西我還真沒有。

“不。律師必須在場,這是我的委托人堅持的要求。”方茹直接否定了李建國的建議。

恐怕是你的堅持要求吧!李建國悶悶不樂的想道。昨天自己和患者溝通的時候,患者沒有什麽不正常的表現啊?

演員就是演員,演技高超。

“應該有律師在場,這點我表示讚同。畢竟這不是什麽小事。”袁石開簡直都是心花怒放了,這經紀人簡直太強硬了,這手腕,這語言的犀利程度,蕭雨你倒是牛13一個啊,你怎麽沒有話說了?

“杜呂明律師承接過高登醫療糾紛案、李陽離婚案等比較棘手的案子,是帝京最優秀的律師之一。”方茹介紹道:“杜呂明律師在業內有鐵麵律師之稱,不會偏袒我們任何一方,這一點諸位應該相信。”

你掏律師費,信你才有鬼。

“當然當然。”袁石開連連說道。

成功來得如此簡單,如此突然……你等等我,我還沒有準備好。袁石開在心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