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島的龍完全沒有一句廢話,直接讓我滾去龍崖。

龍崖是我幼時的噩夢,我不記得摔下去多少次了。

現在去龍崖自然不是摔的,而是去關禁閉的。

龍崖是一個陡峭的懸崖,懸崖上密布著無數洞穴,這些洞穴並不是普通的龍居住的,而是受罰的龍居住的。

我犯下的錯,足以讓我在龍崖洞**永遠關禁閉了。

我心裏是萬萬不情願的,但我父親出麵了,我不能違背父親。

唯有朝父親眨眨眼,然後乖乖巧巧地去龍崖了。

老族長親自安排了我的洞穴,在龍崖半山腰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進去了就隻能每天在洞口看風景了。

這個洞穴很大很古老,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住過龍了,我進去就趴下了,老族長看我如此乖巧,可算不罵了。

“罰你在此麵壁思過,好好反省自己,什麽時候醒悟了再出來。”

老族長是這麽說的,我抬頭看他:“對不起,我錯了,自願回來受罰的,我已經醒悟了,可以出去嗎?”

他被我一嗆,揮揮龍爪叫道:“你別給我貧嘴,什麽時候真正醒悟了再出去!”

他怒氣衝衝地飛走了,我有點鬱悶,化作人形坐在洞口,眺望遠方的陸地。

已經沒有海洋了,隻有陸地和海島,風景不美,空氣中還有一陣海泥的臭味。

綠龍島上的幾道最強大的氣息依然鎖定著我,我知道老祖們在研究我,或許他們發現了我脊椎裏的龍骨。

我就這麽做的,讓他們研究,等到入夜之後,一頭美麗的龍女來了。

她是我父親的妹妹,叫阿綠·伊瑟拉,也是我幼時的師父。

多年不見,她越發美麗了,或許又生了龍蛋吧,身上有一股母親的感覺。

她無法變成人,而我變成龍又太大,我們隻得不擁抱,我飄到她麵前看她,親了親她的額頭。

阿綠小姐是知性而優雅的,她的鱗片很幹淨很碧綠,叫人看得很舒服。

我親吻過後,阿綠用爪子拍了拍我的頭:“阿四,族長正在開會研究如此處置你,或許族內的老祖會親自來見你,你莫要嘴貧,老祖問什麽你就答什麽,還有不要提大陸的事了,人族的毀滅與我們無關,你要記住,你是龍。”

我並沒有回應,隻是說我自有分寸。阿綠一歎:“好吧,我先走了,要去孵蛋。”

我點頭嗯了一聲,阿綠再看我一眼,有些失落地走了。

後半夜,龍島一片寂靜,但我感知到有人靠近,那是強悍的一頭老龍,比我還要強悍。

我在洞口安靜坐著,那頭老龍飛了下來,翅膀一收鑽入洞穴,竟化作了一個老婦人。

我愣了一下,除了我父親,我還沒見過綠龍族有其餘龍可以化人。

這個老婦人顯然是綠龍族的一位老祖,實力逆天,我以前從未見過。

此時她來見我,還特意化作人形。我自然也不敢造次,恭敬行李:“見過老祖。”

老婦人發須皆白,滿臉皺紋,但眸子很亮很清。她緊緊盯著我,顫巍巍伸出手:“轉過身去。”

我轉過身,後背立刻一痛,脊椎已經被她抓住了。

“的確是遠古巨龍的龍骨,孩子,你回來做什麽?”

老婦人放開手後詢問,十分直接。

我當即道:“請龍族入世,大陸萬千種族毀於一旦,最後一戰即將開始,龍族若不參戰,我們必敗無疑。”

我急切道,老婦人清亮的眸子眯了一下:“我們?”

我被她問得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老婦人露出慈祥的笑容:“龍是龍,人是人,你是你,我是我,何來我們一說?”

我心裏一沉,她的意思很明確了,龍族是不會入世的。

我抿了抿嘴繼續道:“兩萬年的文明底蘊盡出,若這次敗了,大陸重歸洪荒,文明不再。龍族也逃不了的,敵人會席卷整片海洋,龍島如何能安生?”

“你如何確定敵人會席卷海洋呢?或許敵人隻是想滅了陸地呢?我們不去幹擾自然就不會有事。”

老婦人依然很慈祥,語氣中卻有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固執,那是避世法則,越是年老的龍越不肯入世。

我挺直了身軀,緊緊盯著她道:“那萬一呢?萬一敵人會攻擊龍族呢?”

老婦人移開視線:“沒有萬一,我們龍族避世不出,是先祖訂下的規矩,先祖經曆過最慘烈的末日,知道如何保全龍族。”

我心底有許多話想說出來,但卻爛在了喉嚨裏。

我如何能說服龍族呢?他們是真正的龍,萬族之尊,擁有高貴的血統和尊嚴,我如何能說服他們呢?

而且,龍是龍,人是人,大陸毀滅,與龍族何幹?

龍族並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在整個龍族中,隻有我這個半龍人不願意看著大陸毀滅。

老婦人已經不願再多與我爭論了,她臨走前留下一句話:“你有幸得到龍骨,自然是龍族嬌子,潛心修煉吧,再過幾百年,龍族就要靠你來庇護了,三百年後再出龍崖吧。”

我牙關一咬喝道:“我現在就要出,我要入世!”

老婦人轉頭看我,沒有絲毫不悅:“孩子,聽話。”

她往洞口一劃,奇異的透明水膜就封住了洞口,之後她無聲無息消失,此地萬物靜籟。

我趕緊去撞擊水膜,明明看起來如此弱小的水膜卻讓我始終無法撞開。

無論怎麽用力,無論使用什麽魔法,洞口始終是封閉的。

我們的談判失敗了。

為了不違背父親,我故意進入龍崖受罰,就是為了等老祖找我,沒想到結果卻是殘酷的,龍族對陸地文明根本沒有一絲的憐憫。

此時被封在龍崖,我徹底急了,若無法逃脫,就要等三百年,三百年,別說海洋了,連高山都崩塌了,所有文明都將不複存在!

我再次撞擊,但此時又有一頭龍飛來,正是我父親。

我喘著粗氣後退,父親一步跨入,冷聲道:“怎麽?不滿意?”

父親也是人形,是一個冷酷的中年男人,劍眉虎目,煞氣逼人。

我猶自喘氣,父親已經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看著我:“看看你什麽樣子,龍族就該有龍族的樣子,你哪一點像龍了?完全就是一個人!”

我不自覺挺起腰杆,嘶啞道:“你別罵我了,麗莎小姐一直想找你報仇,你該去見見她。”

此話一出,父親當場呆立,腰杆都彎曲了一些。

我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開口:“她在末日降臨之前進入了落基山脈,一直不見蹤影,或許是死了吧。”

我故意滿不在乎地說著,父親轉過身去背對著我:“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不提她我都忘了,難不成你也恨我這個父親?”

我輕輕一笑:“你別裝了,我能去陸地都是你暗中幫忙,瑞裏國王還告訴了我母親的信息,他不可能知道的,還不是你叮囑他的,你就是想麗莎小姐了。”

“放肆!”

父親一甩手想擊飛我,但我已經不是幼時的我了,我直接擋住了,他反而顫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接下來的時間,洞穴裏陷入了死寂,我們良久都沒有說話,都沉默著。

最後父親開口:“你有何打算?”

“我要龍族入世。”

“當年你獨自入世已經讓龍族震怒不已,現在竟要整個龍族入世,你覺得可行嗎?”

“不可行,但要試試,或許你可以指點我一下。”

又是良久的沉默,父親悠悠道:“你等三百年吧,你還年輕,需要沉澱心性,到時候衝擊龍族最強者,便可命令龍族入世。”

“三百年?現在連三天都不能浪費的,我如何等三百年?這世間沒有最強者,我不去爭虛名,也不願統領龍族,我們是萬族之尊,可現在連萬族都沒了,要這個尊者有何用?”

我大聲喝道,父親聲音泛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龍族的一生就是不停的戰鬥,你竟說不爭虛名?連戰鬥之心都沒有,你算什麽龍族?”

他十分嚴厲,非常不滿我的想法,或許他認定我是人了。

我深吸一口氣,跨步逼近他反問:“龍族的一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我看是不停的內鬥,你們都在爭奪一個虛名,哪裏有什麽萬族之尊的風範?讓你最強,統領龍族又如何?萬族已經沒有了,隻有這一千條龍尊你為王!”

父親瞳孔一縮,厲聲嗬斥:“你閉嘴,你怎麽敢用一條來形容龍!”

“如何不敢?五脈龍族就是一千條龍,隻有我這一頭龍才算真正的龍!”

“你!”

父親渾身龍威激**,一聲怒吼傳出,真個龍崖都在顫抖。漆黑夜空下,整個龍島的龍都被驚動,數聲咆哮傳來,眾多龍族飛躍而至。

我盯著父親寸步不讓,他大口吸氣,轉身便衝出了洞穴。

外麵的龍族議論紛紛,誰也沒有進來。

我坐在冰冷的岩石地麵上,捏緊了拳頭。

龍族入世是不可能的了,但我要入世。我不該來的,該和小柯,和風語者,和喚靈,和那些幸存者一起進入雪域深處,去參加那最後一場戰爭。

夜涼似水,夜晚悄無聲息就過去了,當陽光灑下的時候,遠處幹枯的海洋也熱鬧了起來。

很多海妖在到處走動,天空中也有龍族翱翔,死氣沉沉之下籠罩著一股別樣的生機。

我盤腿而坐,看著高升的太陽。此時戰爭如何了呢?

低頭看看手掌,鈴鐺靜悄悄躺著,沒有一絲光澤。

深深地歎了口氣,身體往後一趟,動都不想動了。

不過老族長來了,抓著一大塊熟肉鑽進來,嘿嘿笑著:“醒悟了沒有?沒醒悟可不能吃。”

他幸災樂禍,早就看我不順眼,此時總是要來作弄我。

當然他沒有惡意,他就是想讓我順了他的心。

我呼出一口濁氣,重新坐了起來,用指甲在岩石上刻了來個人族字。

老族長一看勃然大怒:“你還敢刻人族的字?就不能學學你父親?我是看著你父親成為一天一地的戰龍的,而你呢?就知道刻人族的字!”

我笑了笑,指著字道:“族長,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麽嗎?”

“是什麽?”

他怒目問我,我感歎道:“綠姬,這兩個字叫綠姬。”

族長啊了一聲,熟肉都丟了。

我慢悠悠道:“我見到了精靈女皇綠姬,她說幾百年前造訪過龍族,當時閣下追求過她,可惜她害羞,不好意思答應。沒想到此去經年,一別就是數百年啊。”

老族長一張龍臉憋得通紅,指著我叫道:“你……你胡說!”

綠姬的確說過這事兒,不過她自然不是害羞,她隻是嫌棄族長太老了。

我此時吹牛逼也是拿手好戲,聳聳肩道:“她本想找個時間再來探望你,可惜她被邪惡力量侵蝕了,差點變成怪物。雖然現在好了,不過又要去參加末日之戰,以她的實力,恐怕一露麵就死,哎。”

老族長通紅的老臉又變白了,小心翼翼詢問:“精靈族也滅了嗎?”

我點頭:“差不多了,綠姬決意赴死,與大陸共存亡。”

老族長苦惱地撓著胸口,走了一陣子徑直飛出去了。

我抓起地上的熟肉咬了起來,吃飽了又躺下了。

現在我是真的毫無辦法了,我出不去,龍族也不肯入世,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

等待天降恩澤嗎?

一連數日,再也沒有人過來了。三日後,阿紅來了。她聽到了消息,特意來看我。

我們在洞穴裏聊了很久,阿紅是願意入世的,但她沒有話語權,不過臨走前她偷偷對我耳朵道:“阿四,我聽老祖說,北方出現了遠古巨龍的氣息,這很不尋常,你先忍著吧,我們龍族也有可能入世的,一切都有變數。”

我大吃一驚,遠古巨龍的氣息?北方?

我到洞口眺望北方,那邊是什麽方向?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還在地上畫圖,最後目標指向了北海更北方的沙漠。

柯蒂斯!

除了柯蒂斯還有誰?

他從北方來了?惡魔族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