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敬畏之心

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正是弘曆大婚的日子,次日早上,村兒正給海瀾梳頭,傾心就跑了進來,淩風笑道:“公主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

傾心笑道:“當然是來等著新嫂嫂給我敬茶的!”她轉而對海瀾說道:“皇額娘,女兒可都聽說了,昨兒富察府抬著整整一百四十八台妝奩,比您大婚的時候嫁妝還多呢!說是整整繞了半個京城才進了紫禁城,送來的妝奩女兒也都看了,家具一應的全都是紫檀木,到底是富察家,真舍得花費……”

海瀾微笑不語,心道自己嫁人的時候,鈕鈷録家正是勢微的時候,哪能跟現在的富察家比?尤其是自己當時不過是個皇子側福晉的身份,跟皇子福晉的身份也差著一層呢!

傾心接著說道:“四嫂妝奩裏的朝珠、項圈、耳墜、簪子、寶石、戒子還有那些頭麵飾,裝得滿滿當當,看得我眼花繚亂,簡直都要從妝奩裏溢出來似的,還有好多的西洋擺件之類……”

海瀾笑道:“堂堂一國的公主,居然去看嫂子的嫁妝,真真小家子氣!你放心,皇額娘就你一個親生的女兒,將來等你成親的時候,內務府給你準備的嫁妝肯定也不會少,皇額娘還會格外給你添妝,你嫂子的嫁妝的一百四十八抬,皇額娘給你的嫁妝怎麽也要一百六十八抬,絕不會讓我的女兒丟臉……”

傾心嬌嗔道:“皇額娘,你說什麽呢!”

淩風和村兒聽了海瀾揶揄女兒的話都抿嘴笑,傾心羞紅了臉道:“女兒才不嫁人呢!”

村兒已經給海瀾梳好了頭發,海瀾對著鏡子照了照,心中暗暗的感歎,真是歲月催人老啊!雖然這張臉還是二十多歲的模樣,可是如今她已經做了婆婆了!海瀾真是有些擔心,怕將來有一天自己的相貌看起來比兒女還年輕……

看了看身旁的女兒,海瀾說道:“不嫁人可不成!最起碼你皇阿瑪那一關就過不了。等你四哥忙過了這陣子,皇額娘就讓他多為你的事兒操操心……”

傾心聽了臉紅不已,扯著海瀾的胳膊撒嬌,正在這時,門口聽見小福子稟道:“皇後娘娘,四阿哥來了!”

傾心覺得四哥來得正好,免得皇額娘盡打趣她,傾心笑道:“四哥來的好早啊!”

海瀾自然明白弘曆為什麽這麽早來,便笑道:“讓他進來吧!”

弘曆大踏步進了花廳,隻見他身著一襲金黃色為底,繡文為九蟒、據左右開的皇子蟒袍,昂首闊步走來,他一身的英武貴氣,好一個翩翩佳公子!仿佛踏著金輝而來,看著讓人覺得目眩。

弘曆箭袖一甩,屈右膝跪地,左膝隨之一躬,動作幹脆利落的向座上的海瀾行了一禮,口中說道:“兒臣請皇額娘金安,皇額娘吉祥!”

海瀾心中百感交集,忙說道:“弘曆快起來吧!”

傾心看了看弘曆的身後,見沒有旁人,便問道:“四哥,怎麽你一個人來了?新嫂子呢?我還沒見過呢!”

滿人的習俗,成婚當日新媳婦不見公婆,也不見來參加婚宴的賓客,是以傾心還沒見過富察氏。

弘曆笑道:“錦瑜要等一會兒才來,我找皇額娘有點事兒,妹妹能不能回避一下?”

傾心跺了跺腳說道:“四哥,你有什麽怕人的話跟皇額娘說?我偏不走!”

海瀾也不理傾心的嬌嗔,她隻是對著弘曆看個不停,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弘曆、弘晝和傾心都已經十七歲了,弘曆、弘晝雖然是一胎出生的親兄弟,卻麵貌氣質多有不同,弘曆總是玉樹臨風,麵上帶著慣有的微笑,身上擁有更多的貴族氣蘊,心機也更深沉些;而弘晝則少了一份持重,多了一份靈性,為人處事有些不拘小節,喜歡率性而為,海瀾倒是更喜歡弘晝一些……

弘曆被皇額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催促道:“皇額娘,您以前答應了,等兒子長大成人了就跟兒子說,現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事情還要追溯到海瀾從三百年後回來不久,弘曆從弟弟妹妹口中知道了海瀾帶著他們去了三百年後,便動了心思,想問海瀾一些事情,海瀾便答應了他等他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就回答他,弘曆還牢牢的記得這件事兒,大婚的第一天早上就跑來問海瀾來了。

海瀾笑道:“皇額娘還能對你撒謊不成?”

傾心既然不肯走,海瀾便笑道拉著弘曆就來到了空間鐲子裏,她一進來就坐在瀟碧軒客廳中的沙發上,微笑著說道:“弘曆,你想知道什麽?趕緊問吧!”

弘曆說道:“皇額娘,四年前兒臣拿不準皇阿瑪的意圖,現在兒子心中已經有了譜,就想……就想再跟您確認一下……”

海瀾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她說道:“弘曆,你猜測的不錯,你皇阿瑪的位置,很早之前他就決定留給你了,但是在曆史上,你可算不上什麽好皇帝……”

海瀾這麽一說,弘曆頓時變色,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額娘,兒臣……兒臣哪裏做的不好?”

看著跪在地上的弘曆,海瀾有些心疼,不過因為曆史的改變,胤禛順利繼位,朝堂上過度平穩,後宮裏胤禛又隻有海瀾一個女人,弘曆的身上便少了很多磨難,海瀾擔心他將來不會做一個好皇帝,就是想在他最得意的時候給他敲響警鍾,海瀾可不想將來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昏君……

海瀾緩緩地說道:“你學你皇法碼七下江南,每一次下江南都極盡奢華,看到江南美景,你心中喜歡,就命人從江南搬回石頭、草木,在圓明園打造江南景色,耗費銀錢無數,晚年又識人不清,任用貪官汙吏,致使國庫空虛……你就像曆史上的唐明皇一樣,前期還算好,到了後來你好大喜功,自稱什麽十全老人!你若是十全老人了,那你皇法碼又算什麽?虧得你一直把你皇法碼掛在嘴上……大清朝自你之後,國力就一點點的衰敗了,後來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大清滅亡,可以說根源都在你身上……”

弘曆聽了海瀾的話,渾身冷汗淋漓“皇額娘……”

海瀾把弘曆拉起來,說道:“一個人是不需要為沒有發生過的事兒承擔責任的,皇額娘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從現在開始就腳踏實地的做事情,多跟你皇阿瑪學一學,你皇阿瑪是曆史上口碑最好的皇上。”

弘曆連連點頭,海瀾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腦門上的汗珠,說道:“一個人要有敬畏之心,要敬畏曆史,敬畏百姓,敬畏人生。記得你皇法碼曾經說過‘人主勢位崇高,何求不得?但須有一段敬畏之意,自然不至差錯。’春秋時的齊桓公問管仲:‘當君王的以何為貴?’管仲說:‘以天為貴。’在他看來當君王的,要把老百姓當作天,老百姓擁護支持你,國家就能安定昌盛;老百姓責怪背棄你,那國家就要滅亡了。周成王向尹逸請教對待百姓,尹逸回答:‘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弘曆,你讀過的書要比皇額娘多得多,這些道理你都懂,但是光懂是不行的,你要時刻銘記才對!皇額娘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唐明皇……”

海瀾說著,拿出一塊龍形玉佩來遞給弘曆“這是皇額娘送給你的!這後麵就刻了‘敬畏’二字,你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皇額娘跟你說過的話!咱們大清的規矩,後宮不能幹政,這是皇額娘第一次對你說這話,也是最後一次說這話!”

出了空間鐲子,傾心一看見弘曆就詫異道:“四哥,你怎麽了?皇額娘對你施家法了?”

弘曆悶聲說道:“別混說!”他轉身對海瀾說道:“皇額娘,兒臣先告退了。”

海瀾笑道:“這麽急著走什麽?還是等你福晉來了一起走吧!新婚夫妻,本來應該一起來才對,結果你卻扔下新娘子自己跑來了,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傾心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窘迫的四哥,她笑嗬嗬的說道:“皇額娘,罰他去把新嫂子接來!”

傾心話音剛落,弘晝、弘瞻和福惠都進來了,他們紛紛給海瀾行禮,緊接著身穿嫡福晉朝服的錦瑜出現在門前。

錦瑜端莊秀美文靜,雖然不如雪毓搶眼,但是她那顧盼有神的大眼睛散發著淡淡華彩,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海瀾看了看弘曆,他現在心情總算平複了,看向錦瑜的眼神也帶著溫情,看樣子對他皇阿瑪給他選的嫡福晉還是比較滿意,海瀾注意到他們夫妻對視一眼,二人都有些羞澀的表情,心中頓時一寬,看來二人感情篤摯,隻要他們夫妻不是怨偶就好,海瀾本意是想讓他們多接觸接觸,甚至還特意提議讓傅恒做弘曆的伴讀,卻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成效。

傾心笑道:“四嫂,你總算來了。”

村兒連忙拿了蒲團放到海瀾麵前,錦瑜看見花廳裏坐滿了人,隻道來的晚了,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強裝鎮定在蒲團上跪下,給海瀾行了禮,說道:“臣媳錦瑜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金安。”說著,接過村兒遞過來的茶盞奉至頭頂敬給海瀾。

海瀾可不想做個惡婆婆,當時的規矩,做婆婆的都要在媳婦敬婆婆茶的時候,給新婦一個下馬威,海瀾卻不以為然,她微笑著接過錦瑜遞過來的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茶,說道:“錦瑜,快起來吧!這幾個都是你的弟弟妹妹們,不用跟他們客氣。”

傾心嗔道:“皇額娘,女兒不依!新嫂子才進門你就偏向她了!”

海瀾笑道:“本宮是怕你四嫂被你欺負了去,不偏向她偏向誰?”

屋子裏的人頓時都笑了,錦瑜的臉上也露出了笑靨,海瀾接過淩風遞過來的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從裏麵拿出一條從三百年後買回來的鑽石項鏈來,說道:“這是皇額娘送給你的見麵禮!弘曆,給你福晉戴上讓皇額娘看一看。”

錦瑜頓時紅了臉,弘曆也不好意思起來,小哥幾個看了都嗬嗬笑,海瀾笑道:“夫妻倆就應該相互幫助,相互遷就,相互扶持,彼此坦誠,弘曆,還不快點?為錦瑜戴一次項鏈也是應該的。”

經海瀾這麽一說,弘曆忍著羞澀給錦瑜戴上了,錦瑜又給在座的幾個弟弟妹妹敬了茶,正在這時,小福子在門口稟報:“回皇後娘娘的話,皇上在前殿不高興了,肖公公讓人來請皇後娘娘過去。”

海瀾詫異道:“出了什麽事兒了?皇上為什麽不高興了?”

小福子眼珠子嘰哩咕嚕的直轉,吱吱唔唔不肯說,海瀾不由得皺起眉頭,神色一凜,小福子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說道:“啟稟皇後娘娘,奴才聽說弘時少爺去世了……”

海瀾聽了大吃一驚,弘時竟然死了?

弘曆大聲質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奴才……奴才隻是聽說……”

這樣的事兒能傳揚開,大概就是真的了,海瀾忙說道:“你們都跪安吧!本宮去前殿看看去。”

海瀾知道,一直以來胤禛都很重視弘時的,畢竟他曾經是雍王府的長子,海瀾估計胤禛是想著把弘時培養成十三爺允祥那樣的存在,讓他幫著弘曆建功立業,可是偏偏弘時竟然喜歡上了自己,而且又有投向八王爺的跡象,親生的兒子胳膊肘往外拐,任何一個做父親的人都受不了吧?

海瀾疾步來到前殿,卻又站住了,此刻的胤禛肯定是很傷心,畢竟白發人送黑發人,沒有做父母的會不難過的,胤禛又是個要麵子的人,他的脆弱肯定不會願意讓別人看見,再說自己去勸慰胤禛,他會怎麽想?弘時這些年的抑鬱而病,多少有自己的因素在裏麵,胤禛會不會怪罪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