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對與錯

慕森早就認清楚了一點,所有的殺人犯,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它們可能是苦澀的、可能是極端的,但是背後不免也都藏著一些令人唏噓的人生百態和酸甜苦辣。

吳隊長這時候對王衝說道:";你的父親如果真的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那法院也不可能會冤枉他。所有的量刑裁斷都是法院處理,林海一個人做不了什麽。";

王衝冷哼了一聲,笑著反問道:";做不了什麽?如果沒有他,我們家至少人還都活著。而現在,家中唯一的活人就是我了。我在國外學習考察的時候,我的父母怕耽誤我,什麽都沒有告訴我,而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卻已經都不在了。我妹妹才十九歲,這件事跟她有什麽關係?而那些放高利貸的人,由於我父母的死亡,沒辦法繼續追債,就逼迫我妹妹賣/身還錢!她不同意,他們就給她注射毒/品。最後,她受不了毒/品和身體上的摧殘,最終慘死在街頭。她死的時候,才剛剛二十歲!";

看著王衝猩紅的雙眼,慕森微微低下了頭。但是對於這種悲劇性的遭遇,他早就已經看慣了,所以這時他隻是淡淡道開口說道:";對於你家人的遭遇,我確實覺得很悲慘。但是人生在世,悲劇時有發生,你完全可以有另一種選擇,何必要這麽做。";

王衝苦笑了一下,冷冷的說道:";我沒有選擇。你們之所以站在這裏可以冠冕堂皇的說著風涼話,是因為受害的不是你們的家人!如果有一天,無辜慘死的是你們的家人,你們還會如此淡定的高風亮節嗎!";

聽著王衝的質問,慕森低垂的眉眼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那個晚上,當他回家看見自己的愛妻被折磨致死的時候,也曾有過瘋狂的念頭。但是,事實證明,人,永遠都是有選擇的。看似不可能的路,不過是你不願意選擇的路而已。

事以至此,慕森不想再和王衝聊什麽對與錯。像王衝這樣的罪犯,在慕森的眼裏根本算不上殺人犯。他眼中的殺人犯,應該無冤無仇以殺戮殘害為樂趣的心理扭曲者。從這一點上來說,就連之前的張強,可能都比王衝要夠格一些。

於是,慕森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冷靜的對王衝問道:";死藤水那種東西,你是從哪裏來的?";

王衝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懺悔之意,他仰起頭,挑釁般的對慕森說道:";我在國外的時候,研究的就是以原始部落為主題的主題公園。所以我後來去了祕魯,想去看看安第斯山脈中的部落人群,在那裏,我認識當地的朋友,於是就帶回了死藤水。怎麽,你們怕了?你們怕這種毒在國內流傳開,是嗎?那我妹妹當初被迫死在毒/品上的時候,你們有沒有誰去查查那些毒是從哪裏來的?!";

王衝歇斯底裏的大喊著,而慕森則是站在他的麵前,冷靜淡定的與他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吳隊長這時候有些不太放心的對慕森問道:";這小子說話可信麽?這東西真不是他從國內研究出來的?慕森,你可得知道,那些製毒的大‘發明家‘們,簡直就是個頂個的天才。一把草和一口鐵鍋,他們都能製造出冰/毒,咱們可不得不防啊。";

";嗯,我知道。不過他說道不像假話,死藤水應該真的是他從祕魯帶回來的。";慕森簡單的回答著。

而吳隊長還是有些嘀咕的說:";那他會不會和那麵的人有聯絡,人家把配方給他了?或者,他們從當地往咱們這裏運送?";親眼見識了死藤水的威力,吳隊長是要一百個小心謹防這種毒/品流入國內。

一直站在後麵的莫子棽,看著吳隊長喋喋不休的追問慕森,不由得笑道:";吳隊,那亞馬遜河發源於祕魯南部的安第斯山脈,全長6400千米。你難道指望那些部落裏的原始居民們,劃著木筏到中國來販/毒嗎?更何況,我之前也說過了,死藤水在當地並不算是一種十惡不赦的毒/品,相反,它在亞馬遜流域還很神聖。所以,你就不用太擔心有人運送的問題了。";

吳隊長想了想,莫子棽似乎說的也對。拿命販/毒,無非就是為了錢。而這麽天南地北、崎嶇複雜的路程,未免有些得不償失。怎麽算,怎麽合不上來。所以吳隊長最後還是聽從來了慕森和莫子棽的意見,先把這個案子處理完,把剩餘的死藤水都找出來。

不出慕森所料,在把林海家的每一塊地板和瓷磚都翻開了之後,他們成功的查找出了剩餘的死藤水。這些東西都集中藏在了林海夫婦臥室的地板和暗槽下,也虧得這些被稀釋的東西隻是靜靜地被藏在了地板下,不然的話,他們這夫婦倆的結果又豈會單單隻是現在這樣。

其實慕森是欣賞王衝的才華的,隻不過他到底還是走錯了路。毒,害了他妹妹年輕的生命,林海,害了他父母的性命,於是,他就決定用大自然中最可怕的毒,來懲罰林海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等到別墅裏的人員陸陸續續都離開了之後,慕森有些疲憊的坐在了大門外的台階上。他點了支煙,腦子裏想的還是王衝一家的遭遇,但同時,他也想起了L的話:我要知道知道,什麽是正,什麽是邪。

就拿王衝家的這個遭遇來說,怎麽來評斷誰對誰錯呢?聽上去,好像王衝家由於林海的勝訴遭遇了滅頂之災以及無法彌補的磨難。可換句話來說,林海作為一名律師,他為自己的委托人辯護,遵循法律的條規,也沒有錯。吳隊長說的對,判決是法院判的,不是林海。或許法律的不健全導致了很多不公平的發生,但是立法的人也不可能方方麵麵的考慮到人與人之間所有的矛盾和衝突。所以,這件事,又怎麽能判斷對與錯呢?

輕輕的吐出一個煙圈,慕森對站在自己身後的莫子棽說道:";子棽,有些時候我自己也會質疑自己的執著和所作所為,可是沒有辦法,我和他一樣,停不下來。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和執著,讓我必須得找出真相。";

莫子棽站在慕森的身後,輕輕的笑了笑。和以往一樣,他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麽的,也不會在慕森對自己有質疑的時候去勸導什麽。因為他知道,慕森的茫然很正常,而且他自己的心中早就有了決定,不是別人的勸解能改變的。

兩個推理破案的天才,就這樣一坐一立在林海的別墅大門外。原本隻是想休息休息,靜靜地呆一會兒。可是沒多久,他們就看見一個騎著兒童自行車的孩子,朝著他們的方向騎了過來。

大概五六歲的模樣,騎著小小的單車,白白淨淨胖嘟嘟的小臉兒,遠遠一看就十分聰明伶俐。

如果關婷沒有去世,那慕森現在應該也是一個當父親的人了。想起這些,慕森愣愣的看著那個小男孩,發起了呆。

可是沒想到,那孩子竟然在他們的麵前停了下來,並且乖巧的將一個小塑料袋遞給了坐在台階上的慕森說道:";這是你的。";

慕森陡然回過了神,驚訝的輕聲問道:";我的?";

男孩仰起稚嫩的臉龐,笑嘻嘻的說:";對呀,就是你的。這是一個叔叔讓我給你的。";

叔叔?!慕森猛然站了起來,激動的看向四周。可是這周圍除了這個孩子,卻再沒有別人了。

莫子棽當然知道慕森如此激動是為了什麽,他看了看慕森,然後蹲下身,聲音輕柔的對男孩問道:";乖,你能告訴我們,那個叔叔是什麽樣子嗎?";

";唔。";男孩將小手放在嘴邊,仔細的想了想,然後回道:";就是好看的樣子。";

這句話讓莫子棽和慕森都是一怔。孩子就是孩子,他的語言不會有什麽特殊的修幅。他隻會將他看見的東西,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罷了。

一句好看的模樣,讓慕森和莫子棽無從猜想。不過他們也心裏隱隱猜測到了,這個小小的塑料袋應該正是L通過小男孩傳到他們手上的。

現在想追,一定已經來不及了。但是讓他們兩個人去逼問一個那麽小的孩子,他們也做不到。從一個成年人的動作言語中,看出某些端倪或許很簡單。但是對於天真無邪的孩子來說,慕森他們所有的本領都用不上。

這會兒,除了眼看著小男孩再次坐上了自己的小單車向一旁離開以外,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慕森看著男孩遠去的可愛背影,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這個L始終都是那麽猖狂,不僅僅在他們和警方的眼皮底下公然挑釁,現在,竟然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一個孩子來為他傳信。

慕森覺得,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一是告訴慕森,他們一直都在他的視線之中。二是提醒慕森,他想殺人隨時都可以,不分男女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