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

哈達納拉氏今天很高興,可以說是自從十四年前梅勒-香雪入府後,她就沒有這麽高興過。這之中的原因自是不言而喻.試問哪個女人,都容忍不了自己的丈夫在洞房花燭夜讓新娘枯坐整晚,還在第二天一早就被告知她的良人竟然要納妾。

天知道是她是多麽的愛他,自上元節那華美夜色下驚鴻一瞥後,她的心就如西沉的太陽,那麽義無反顧的淪陷在愛情裏麵,雖然之後她輾轉得知他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但那個低賤的女子又怎能配成為與他並肩而立之人。

她以死相逼的結果無疑是令她滿意的,對她視若珍寶的父母以家族之力向他家施壓,——哈達納拉家的嫡小姐最終成為了那個地方的女主人。曾幾何時她以為,以她的家世、她的美貌、她的才學——都會使那個男人迷途知返,深深的愛上她。

可是十四年,整整的十四年的等待。除了為堵人口舌,他給了她一個孩子之外,他就再也沒有進過這宅院的正房一步。她的存在就像是被他遺忘一般,所以這些年她的恨已經隨著歲月的變遷在自己心裏根深蒂固侵入骨髓。

她恨那個奪取她幸福的女人,更恨那個和她七分相似流著他血液的丫頭。

她知道當初年輕的四福晉看上的是那個女人生的低賤的野種,但是,她不會允許那賤人的女兒有一絲一毫“幸福的權利”。哪怕是任何一點微弱的希望,都是她要竭盡全力掐滅的。

更何況在她得知自己的女兒,自從一次無意間遇見了年輕的四阿哥就芳心暗許後,那種情況就更不可能被允許發生。至少她會不擇手段的去阻止,她要那個女人後悔,讓她痛不欲生、她要她欠她的債,用她和她女兒的幸福乃至性命來還——

寧麽麽垂首侍立在石桌一旁,小心的打量著眼前正凝望著池邊垂柳出神的哈達納拉氏。眼前的哈達納拉氏因最近的心情大好,氣色比往日更紅潤許多,一身的珠環翠繞打扮的富貴非常,隻是眼眉間的暗淡細紋,與那連錦緞都遮掩不住的臃腫,暴漏了她的衰老。

“麽麽啊!那賤人最近還是那樣病怏怏的麽?”哈達納拉氏怔怔的望著那翠綠的垂柳,輕柔的聲音從微揚的薄唇中吐出,那樣的安閑靜雅。隻有身在近前的寧麽麽才聽出,那輕柔聲音背後所蘊含的無限恨意,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雖然現在還是盛夏,可老麽麽卻不由的打了個哆嗦。賠笑的說道“那位還是那樣子,三句話不出就咳嗽不斷,病歪歪的。”她似乎又想到了一件更加能討到主子歡心的事情,連忙補充道“今兒早聽梅園的丫頭嚼舌,說是那位昨兒晚上聽了信兒,見紅了。”

“是麽!看來這真是個好消息不是麽!”哈達納拉氏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在身後侍立的寧麽麽,麵帶驚喜之色。不過也隻是一眼的功夫她就又恢複了平靜,繼續看著那顆垂柳。直到寧麽麽被驕陽曬得直打瞌睡時,哈達納拉氏才又訕訕開口說道:“今兒晚上,就把那東西送過去吧!明天譚家來人後,她也該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對吧!麽麽”

“啊!是,是,是還是夫人大度,要不就憑她一個庶出丫頭,又怎麽做得了這大家的正房太太。”寧麽麽連忙拍著主子的馬屁。心中對眼前的女人佩服不已,悄謀生息的將大小姐嘉怡頂替著二小姐嘉柔跟四皇子定了婚事。雖說是小室,但隻要大小姐能誕下麟兒,以後的榮華富貴更是想都不用去想,何況四阿哥還年輕有為。轉眼在看看大夫人給二小姐找的這門親事,譚家雖說在江南也是大戶,可畢竟是商賈終是上不得台麵的人家。更不用提那今年六十有八的譚老爺,那是比自家老爺都大了將近兩輪的老朽了,還有七房生猛的妾室。二小姐嫁過去,隻怕熬不到一年就得被那些“祖奶奶”拆了骨頭熬湯喝。

“嗬嗬!就怕人家不領這個情呢!”哈達納拉氏坦然的享受著寧麽麽的“高帽”時不時用手中帕子掩嘴嬌笑。隻是那隻屬於小姑娘的動作,被這麽一個老太太頻頻使用,實在是有點——,幸好這後花園再無旁人,也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意外險情”。

“夫人何不去探望一下,一來讓人見識夫人的賢良,二來也可以和那位說說這婚事麽!”寧麽麽一邊殷勤的給哈達納拉氏打扇,一邊壞心眼的出著主意。

“是啊!我有些日子沒去看望我這位妹妹了,還是您老仔細,我這險些就做出些失禮的事情呢。走吧!趁著現在有空咱們去看看,也省的過兩天老爺回來了說我不盡心。”哈達納拉氏臉上笑意蔓延,施施然站起身子,將手優雅的搭在寧麽麽的小臂上,向後院走去。身後隻空留下一陣香風拂過湖麵。

小半盞茶的功夫,寧麽麽就伴著哈達納拉氏走到梅園。院門口正巧走出一個提著食盒的紫衣丫頭,冷不丁抬頭瞧見了翩然而來的哈達納拉氏,慌不迭的連忙將食盒放在地上向大夫人施禮。要知道眼前的這位,最不待見的就是梅園裏住的那位了。所以隻要是梅園的人,見到大夫人都是戰戰恪恪的生怕觸了黴頭。

“起來吧!這是幹什麽去啊!你們主子好些了麽?”哈達納拉氏看著小丫頭淡淡的問道。

“回夫人的話,我這是要給姨娘端藥去呢,姨娘還是老樣子見天的咳嗽。”小丫鬟小心的回答著。

“那你去吧!我去看看你們主子。”哈達納拉氏不在意的擺擺手,任寧麽麽引著走進梅園。

哈達納拉氏走進房間,一股濃重的藥味兒撲麵而來。她厭惡的皺著眉頭,又退回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才用帕子壓住口鼻走了進去。這時寧麽麽已經貼心的將屋裏院裏的丫頭婆子全都趕到了院兒外。不一會兒,屋裏除了哈達納拉氏外就隻剩下尚躺在內間毫不知情的梅勒氏了。

哈達納拉氏撫了撫身上的袍子,又伸手理了理插滿飾物的頭發,昂首挺胸的挑起簾子走進了內室。眯眼瞧著眼前**躺著的女人,時光似乎對她特別的親睞有加,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反觀自己,日漸鬆弛的皮膚,加上不斷擴大的腰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哈達納拉氏對眼前的人兒更加憤恨不已。

許是哈達納拉氏的眼神中的怨念太過強大,以至於**淺眠的梅勒氏都被驚醒。

“啊!”梅勒氏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哈達納拉氏嚇得驚叫一聲,本能的將自己緊緊的裹在被子裏,尋求些許依靠。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諾諾的開口小心的賠著不是“妹妹睡迷了,沒發現姐姐到來。實在抱歉的很,還望姐姐原諒。”梅勒氏很是驚奇這位主婦的到來,畢竟這麽多年以來就算她在低三下四,哈達納拉氏對她也從來沒有過好臉,甚至幾次自己的生命都差點壞在這個女人手中。所以她從來就沒指望過這位嫡夫人能屈尊前來看她。

“嗬嗬,沒關係,我也就是來看看,順便來跟妹妹商量些事情。”哈達納拉氏不以為意的挑挑眉毛,隨意的撿了窗邊的太師椅坐下。

聽到哈達納拉氏有事情跟自己商量,梅勒氏更加驚奇,一股不詳的預感縈繞心頭。這個恨自己入骨的女人怎麽會這麽好心來跟自己商量事情?但她還是斂住不安,試探的問道“不知姐姐要跟我商量什麽?”

哈達納拉氏並沒有回答她,而是取了一隻小勺。輕輕的在桌上放著的一個琉璃盞內劃拉,連帶攪動著在那裏生活的兩隻小魚不安的四處逃竄躲避“這是前年聖上賞賜的琉璃盞吧!我說怎麽不得見呢,原來是在妹妹這裏給小魚兒當家呢!”她頓了頓,也不看**麵色蒼白的梅勒氏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今天來,是給妹妹道喜來了。”

“道喜!”梅勒氏納罕的看著她。卻不見她繼續說下去,隻好尷尬的問道“不知這喜從何來?”

哈達納拉氏丟開手中的小勺,笑吟吟的看著梅勒氏“嗬嗬!我是來恭喜二姨娘要當丈母娘了呢。”

梅勒氏緊緊盯著眼前女人那似笑非笑的麵容,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老爺給柔兒定親了?不是說還在等兩年麽?”

哈達納拉氏取了把宮扇,愜意的輕搖著“不是老爺,是我定的。主要是因為老爺不在,卻又偏偏碰上這麽一門好親事,我怕耽誤姑娘所以就定下了。再怎麽說我也是這家的主母。二丫頭好歹也得要叫我一聲額娘,這份兒心我自然是要操的。”她惡狠狠的重念“主母”二字,眼中閃現的盡是惡毒的戲謔。

“不知是那家的後生?”梅勒氏小心翼翼的問道,心裏祈禱著奇跡的發生。

“江南餘家,餘老爺可是江南頂頂有名的大商賈,還是正室呢!”

“——”

“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餘老爺,哦不,應該是你那未來的女婿。如果我算的不錯的話,應該和咱們家老太爺是同年呢!嗬嗬嗬!還有啊!隻要二丫頭去了能給餘家下生下個大胖小子,那其它七房的小妾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了,哈哈哈哈哈。可要是不能呢!哈哈哈哈——不過啊!我估計著她是沒那個指望了哈哈哈哈——”哈達納拉氏看著梅勒氏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得意的大笑。多就沒這麽爽快了,看著這賤人悲痛欲絕的樣子,自己的心裏就忍不住的高興。

“不,你不能這麽做。”梅勒氏大驚恐的喊道。“我要告訴老爺,老爺不會同意的。”因為氣憤她甚至都坐不直身子。

哈達納拉氏完全不理會麵前那怨恨的眼神和叫喊,伸手將那琉璃盞端了起來,緩步走到梅勒氏麵前,手臂不斷的做著傾斜運動。“嗬嗬!可是老爺現在還在保定,就算回來也得要到明天下午呢。”看著梅勒氏被水侵濕的衣裳,和掉在她身上還在不斷掙紮的兩隻小魚。哈達那拉氏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燦爛,將手中的琉璃盞緩緩塞進梅勒氏的手中。俯下身去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可是人家明天一早就會來抬人呢!而且說好了一抬回去,就在餘家京裏的宅子圓房,過了三朝回門再回江南呢!哈哈哈哈”她拍拍梅勒氏冰冷的臉頰,放完最後“一把火”哈達納拉氏滿意的向門外走去。

剛走出房門,就聽見身後房間內傳來一聲清脆的物體破碎聲伴著梅勒氏絕望的大喊“你說,到底怎樣你才肯放過我的女兒,你告訴我,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做到——”

哈達納拉氏並不答話,隻是愈加張狂的大笑,甚至笑出了淚水。她沒有絲毫的遲疑,邁著勝利者的步伐決絕的大步走了出去。

注視著梅園裏的一草一木,這個曾經讓她深惡痛絕的地方,不知為何,今天確是格外的順眼,甚至好似空氣中都透著一股誘人的芬芳——

在將要踏出院門的那一刹那,哈達納拉氏回頭輕蔑的向院內花叢掩映中的小樓瞟了一眼,用幾近微不可聞的聲音小聲說道:“放過”,她冷哼一聲“你我之間,在你當年選擇嫁進鈕軲轆家的時候就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結局,我又怎麽會放過這個懲罰你的機會。你欠我的,我要你以十倍來還——”

“夫人”寧麽麽看見哈達納拉氏走了出來,連忙上前攙扶。

哈達納拉氏對寧麽麽這麽有顏色的行為很是滿意,“恩!”輕聲的哼了一聲。扶著寧麽麽向自己的寢室走去。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