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遠遠地開過來,路邊升起的火光落在司機眼裏,讓本來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猛地驚醒過來,這種情況他看見過,都是在祭奠家中死去的人,或者身在外地,不能給祖先祭拜,便會找一個十字路口,把紙錢捎給先人,根本不足為奇,這是中國人的習俗,隻是今天這件事看起來有些怪異,因為一般在十字路口燒紙錢的人都是離家在外,或者是家裏人身死外地不能回來的,基本上都是一個人出來燒紙錢,但是今晚上卻是兩個,一個在前麵不知道拋灑著什麽東西,白花花的看不清楚,而另一個卻跟在後麵,一堆一堆的在燒紙錢,筆直過來好像一條線。

司機放慢了速度,畢竟前麵就快是十字路口了,再說也想看看這兩個人在幹什麽,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前麵的那個人忽然一轉,就要橫穿馬路而過,司機嚇了一跳,幸好自己好早就注意到了這兩個人,要是不小心還不待出事呀,心中咒罵著,卻還是慢慢將車靠邊停下來,等待這兩個人先過去。

其實現在最害怕的是李所和蕭飛,本來李所看到遠處有車要過來了,就像先停下來再說,哪知道忽然聽到背後西歐阿飛焦急的道:“李所,不能停下來,否則一切就前功盡棄了,如果錯過今天,張成就永遠回不了家了。”

李所一呆,看看遠處的車,使勁兒咽了口吐沫,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祈禱著車上的司機能看到他們,最好能停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李所的祈禱被上蒼垂憐,那輛車還真的慢慢的停下來了,讓緊張的蕭飛和李所,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陰魂歸家,生人勿近,冥錢買路,萬鬼辟易。”深沉的吆喝聲,在寂靜的黑夜裏傳出很遠,李所咽了口吐沫,感覺嗓子有些幹渴,喊得久了嗓子都快啞了,以至於聽起來有些沙啞,聲音變得有些古怪,在黑夜裏的吆喝變得陰森森的。

而身後蕭飛的聲音依稀可聞:“張成,回家嘍,張成,跟緊了,不要落下,回家嘍。”

寂靜的夜裏,鬼氣森然的吆喝聲,兩個人古怪的作為,全部落在遠處車上的司機的眼中耳中,讓司機不由得感到一陣發冷,走南闖北的他,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這是在招魂,也就是說,他們身後肯定還跟著一個鬼,而且絕對是個冤魂,否則也不需要這樣引路。

明白了這些,司機身子一僵,臉色變得蒼白,背後一陣陣的冷意上竄,握住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骨節都變得發白,半空中,被一陣陣陰風卷起的冥錢,久久不能下落,更是刺激著司機的神經,這樣的情形絕對不正常。

終於在司機的恐懼中,李所和蕭飛走到了馬路對麵,向一條胡同轉去,張成的家就在胡同的深處,這下應該不會在出意外了吧,剛才的那輛車真是將二人嚇壞了,真怕司機傻不得的撞過來,到時候二人可就傻眼了,不過老天爺還挺照顧人的。

一轉入胡同就變得更黑了,幾乎看不清前麵的路,胡同裏沒有路燈,黑漆漆的一片,好在還有燒紙發出微弱的光,勉強能看清前麵的路,隻是到了這裏,兩個人也盡量壓低聲音,這大半夜的,要是被人聽到自己二人的吆喝聲,還不把人嚇出毛病來。

應該還有不到一裏路就能到張成家了吧,不過胡同裏黑乎乎的,也不能真的確定還有多遠,正當二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沒想到胡同的深處竟然傳來腳步聲,還有人哼著小曲,唧唧歪歪的向這邊過來,這麽晚了怎麽會還有人呢。

李所呆了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回頭看了看蕭飛,眼中透出緊張的神情,低聲道:“蕭飛,怎麽辦?前麵有人,這麽窄的胡同,想要避開是不可能的了。”

蕭飛也愣住了,哪想到這麽晚了竟然還有人在這小胡同裏溜達呢,略一沉吟,咬了咬牙沉聲道:“李所別管他,你緊走兩步,想辦法將他引開,哪怕是貼著牆也好,不能讓他擋著路,不過你也不能停下,冥錢一定要撒,不然那些孤魂野鬼不會讓路的。”

聽到這話,李所也隻能報以苦笑,還待自己想辦法,前麵的那家夥一聽就是個醉漢,這時候還不回家,真他媽的是個混蛋,不過罵也解決不了問題,心中一動,李所倒是有了辦法,腳下徑自快了幾步,手中也不敢停下,冥錢依舊向天空撒去。

走了沒幾步,果然借著燒紙微弱的火光,就看見一個走路搖搖晃晃的家夥,嘴裏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哼什麽東西,此時見有人過來,迷迷糊糊的睜著雙眼,還想看看是誰,哪知道眼前的人忽然湊到自己麵前,將手伸到眼前,低喝道:“靠牆站好,警察。”

說著還不忘了向天空撒著冥錢,嘴裏還低聲吆喝著:“陰魂歸家,生人勿近,冥錢買路,萬鬼辟易。”

那人不由得一呆,暈乎乎的腦袋裏想不通是怎麽回事,警察,陰魂歸家,這都哪跟哪的事情,正摸著腦袋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看見眼前的這人臉色一變,向天空撒了一把冥錢,緊接著抬腿就是一腳,不等他反應過來,隻覺得小肚子一痛,人已經向後倒退而回。

疼痛讓那人反應過來,竟然敢打自己,自己可是梅縣的一號人物,平時誰見了自己不是‘輝哥輝哥’的叫著,心中一發狠,不由得雙眼一瞪,咬牙切齒的罵道:“媽的,活膩歪了,敢給輝哥動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們兩個王八蛋。”

話音落下,輝哥臉色一沉,一絲獰笑從臉上迸射出來,他就是一個街頭上的混混,打架鬧事那是本行,沒想到今天竟然敢跟他動手,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惡狠狠的向李所瞪去,便要張嘴開罵,是不是真要動刀子倒是還沒想好。

哪知道就在輝哥要說一番豪情狀語的時候,李所手一翻,手裏多出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対在輝哥的額頭上,冰冷的槍口,讓輝哥的酒勁登時一下子全醒了,這個人說過他是警察的,哪麽対在額頭上的槍就應該是真槍了,而自己手中還拿著一把匕首,這都是什麽事呀。

“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是哪個所的,兄弟我怎麽沒見過呢,城關所的韓所和我挺熟的,嘿嘿,大哥,這個——”輝哥一瞬間變得笑麵如花,哪還敢充什麽大哥,黨的專政武裝麵前,自己這個梅縣的輝哥屁都不是。

輝哥盡可能的陪著笑,腦門上的槍口可不是鬧著玩的,可不能惹的這位不高興,哪知道話音未落,眼前這位爺忽然抬起腿就是一腳,將輝哥踹到一邊,不等輝哥反應過來,卻見這位爺隨手撒了一把冥錢,然後低聲道:“陰魂歸家,生人勿近,冥錢買路,萬鬼辟易。”

待話音落下,李所狠狠地瞪了輝哥一眼,猛地低聲訓斥道:“貼牆站好,要是敢動一動,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送到監獄裏,就告你持械行凶,意圖搶槍,判你個十年八年的。”

輝哥臉上訕訕地笑一下子凝固住,眼前這位好像並不打算和他講理,聽這口氣,這位很可能是那個所裏的領導,對這些事情門清,眼見李所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輝哥心中都快哭了,自己不過就是在兄弟家喝了幾杯酒,難道這也招誰惹誰了,不過卻哪敢違背李所的話,老老實實的貼著牆站好,一動不敢動,耳中聽到李所沉聲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貼著牆站上半小時,要是我回來看不到你,明天我就帶人把你抓進去,聽明白了。”

說罷,也不再理睬輝哥,徑自撒著冥錢向胡同裏走去,身後的蕭飛也已經趕了上來,一邊畫著圈,一邊點燃燒紙,嘴中低聲招呼著:“張成,回家嘍,張成,回家嘍。”

張成,輝哥登時呆住了,這小子自己認識,不就是前幾天在十字路口被撞死的那個小子嗎,自己還不止一次的打過他,不過那小子很倔,卻從沒向自己服過軟,不過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天了,怎麽有人半夜招呼張成的名字呢,幾天第幾天了,好像是張成死了的第七天吧,第七天,第七天,輝哥的臉‘唰’的變得煞白,今天是張成的頭七。

輝哥小時候也聽家裏的老人說起過,人死後,因為放不下生前的親人,一般都會在死去的第七天,也就是頭七這一天晚上,一定會回家看看,了卻心事,不管死的時候離家多麽遠,如果人死在外地,家裏人會在這一天晚上,一邊燒紙一邊叫魂,免得故去的親人迷路,無法回來看最後一眼,今天可不就是張成的頭七嗎。

夜已經很沉了,一陣陣的陰風直往輝哥的脖子裏灌,隻不過一瞬間,輝哥就感覺全身沒了溫度,好像僵了一樣,眼前蕭飛點著燒紙,最終呼喚著張成的名字,燒紙升起火光,燃燒的灰燼打著旋,慢慢凝成隱約的人形,向胡同裏吹去,一步一步,已經裏張成的家很近了,即便是走過去了,後麵李所拋灑的冥錢,也還是不曾落地,在空中飄**著,不時飛向更高處,就像是有人舉著一樣,這一刻,輝哥小腹一緊,一股怪味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