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世界的聚會

到了加德滿都國際機場時已入夜,在海關辦了落地簽證後出關,外麵的情況讓我嚇了一跳。

怎麽說這都是一個國家的首都機場,外麵竟看到不燈火,一片混亂的樣子。一群人高舉著寫著名字的牌子圍在機場門外的小路旁,高聲叫著。

“taxi,taxi……”“hotel,hotel……”許多人叫嚷著在我身邊擠來擠去,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行李包。

真是一片混亂。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派到這裏的戰地記者,戰地記者可以在這樣的狀況下迅速進入狀態,可我現在真是有些無措。

我隻好勉力分辨著有沒有寫著我名字的牌子,但夜色讓我很難看清楚那些不住晃動的牌上的字。

我站在門口被人流推得湧來湧去,四處張望著,可怎麽有那麽多的牌子,亂七八糟的環境氣氛加上我本來就不太清楚的腦袋,連數牌子都數不過來,剛眯起眼睛看了幾個,一擠就搞不清哪邊看過哪邊沒看過了。

大約在人流裏搖擺了有近二十分鍾,我正不知道還要再繼續這種情況多久,要不要試著給路雲打電話的時候,一個舉著牌子的當地人擠過我麵前的時候,忽然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我沒聽清。

他又說了一遍,我這才聽到,他的發音有些近似“納豆”。

我這樣說,所有的讀者都會知道其實他是在喊我的名字,可我當時過了足有五秒鍾才反應過來,可以想見當時我的精神狀況有多麽的糟糕。

我抬頭看了看他舉的牌子,怪不得我剛才一通猛找都沒找到,這牌子上寫的並不是漢字“那多”,而是我幾乎不怎麽用的“NADO”。

自始自終我都不知道這位身材幹瘦的年輕人名字怎麽寫,隻能根據他的發音揣摩為“尤尼克”,他的英語很差勁,和我一樣差,所以我們交流起來連說話帶比劃,吃力得很。

他取出一封路雲給我的信,內容隻有一句話:“持信者將帶你來見我。”

坐上尤尼克的吉普車,他一路開得飛快,路況又差,震得我頭暈眼花,耳機都掉出來幾次。尤尼克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交流起來既然那麽困難,但索性閉口不言,我則知道他是帶我去見路雲,又沒有寒喧的心情,也樂得一心一意聽我的佛經。

開了一段時間,我覺得不對,怎麽不是往市裏開,越來越荒僻啊。

開了近三個小時,我終於憋不住,問尤尼克還要多久能到。

雖然我已經對尤尼克的英語發音不準有所了解,但因為他的答案和我預期的相差太大,他重複到第三遍,我才聽清楚。

“Five days。”

天,居然要五天。尼泊爾才多大啊,我甚至懷疑這樣開五天以後是不是還在尼泊爾境內。

既然離加德滿都這麽遠,路雲幹嘛讓我買到這裏的機票呢,折騰我還是其次,這五天我能撐過去嗎?

想問尤尼克,但這實在是個太複雜的問題,試了幾次,兩個人答非所問,隻好作罷。

尼泊爾是多山國家,吉普車總是在盤山路上轉,上我暈上加暈。四個小時之後,尤尼克在一條溪水邊停下車,車燈的照射下,我看見前麵停著一艘小船。

尤尼克和船上的人交談幾句,我們就上了船,被載過河去,那邊有另一輛吉普等著。這時我的感覺,就像在偷渡。

淩晨兩點四十分,吉普車終於在一家小旅店停下,從機場開始,足足六個多小時的車程。尤尼克告訴我,上午九點再次出發。

“Good night。”尤尼克說。

“Good night。”我苦笑著回應,心裏卻歎了口氣,能Good才怪。

上午尤尼克敲開我房門的時候,我的精神狀況顯然讓他有些吃驚,他的問話我沒聽清,不過想來也是問我昨天怎麽沒睡好之類的,我雙手一攤,沒有解釋。要是我能睡好的話,大概也不用來這裏了。

走出旅店,我這才發現,原來這家旅店是在一片森林之中。

而交通工具則由吉普車,變成了大象。

這裏應該是尼泊爾的某個自然保護區,遊客終年不斷,雖然我在旅店裏沒見幾個人,但那是因為大多數的遊客在清晨七點之前就已經出發了。

這隻大象的背部綁了能容四人坐的藤椅,這套騎具已經使用了相當時候,磨得相當光滑。大象真正的駕馭者——一個中年的尼泊爾人坐在最前麵的位子上,指引這陸地上的巨物前行。

這四周應該是極為美麗的景色,所以才能吸引各國的遊人終年不絕,但我彼時隻懂努力地傾聽耳中的佛經,緊抓藤椅,並不曾留意景色,所以現在回溯起來,居然對那些風光印象極為模糊,真是枉費免費旅遊了一場。

渴了有尤尼克水壺中的清水,餓了有尤尼克隨身帶的幹餅,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到了又一個森林中的小旅店。

第二天的出發時間是清晨七點,看見我的時候,尤尼克顯然麵露擔憂之色。他是個熱心腸的人。

這次並不隻我們一頭大象,有七頭之多,前六頭上都載著遊客,我們坐在最後一頭,跟在隊伍的末尾。看來昨天的這頭大象是特意等我們的,加上昨天晚上那守在溪水旁的小船,尤尼克在這裏很有人脈啊。後來我才知道,這或許並不是他個人的人脈。

我心裏狐疑了一番,路雲倒底在開什麽會,怎麽會在這種風景優美,卻交通極為不便的地方開?

我問尤尼克的時候,他隻是笑笑,沒有回答。不過我想就算他回答我也多半搞不明白。

下午的時候,我精神不濟,一個倒栽蔥跌下去,尤尼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背上的衣服,硬生生把我拎回了坐位。感激之餘,我不禁暗暗吃驚這看起來精瘦的青年竟然有著與他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力量。

晚上,我躺在硬板**,房間裏不時想起不知名昆蟲的振翅聲,在寂靜中響起的時候,清晰得讓人有些不安,不過就算沒有這些擋不住的不速之客,我也不可能安然入睡,昨天晚上的許多時候,我甚至在夢魘中掙紮。

手機居然響了起來,那是個我不認識的號碼。

按下接聽鍵,沒想到聽見了路雲的聲音。

“借一個朋友的手機給你打的,不過也就隻能和你打一次,你情況怎麽樣?”

“本來很糟,聽見你的聲音就好點了。”

倒不是完全說的奉承話,想到今晚能睡個好覺,我的頭痛似乎減輕了些。

早晨尤尼克敲了很長時間,我才打開房門,尤自睡眼惺鬆。

“Good!”尤尼克笑著說。

在餐廳裏喝著牛奶啃著餅的時候,我看見窗外載著遊客們的象隊已經起程了。

我用手指了指。

“No elephant today。”他說,這次我聽懂了。

接著尤尼克指了指我的腿。

“Foot。”

要步行了嗎,真是個壞消息。

跟在尤尼克的身後,我們上路了,我注意到,那是和遊客們完全不同的一個方向。

我無意描述在這樣的夏天裏步行在野地的細節,盡管尤尼克已經放慢腳步等我,依然不是我這個慣以腳力好自詡的記者能輕鬆跟上的,尤其在那種狀態下,一晚的睡眠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傍晚時分,處於麻木行走狀態下的我,終於望見了一座木屋。

一刹那間我曾以為那就是路雲所在的地方,不過那屋實在是太小了,應該是某個獵人的居所吧,而且算來今天隻是第四天。

尤尼克走在我前麵,他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進去,那木門竟然也沒有鎖。推開門的瞬間,一道灰影貼地從屋裏竄出來,貼著我的褲腿邊擦過,把我驚得一個趔趄,閃進草叢裏不見了。

尤尼克說了個我聽不懂的詞,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這種野獸英語怎麽說,隻得作罷。

屋裏並沒有人,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卻有三張床。並不十分破敗的樣子,看來是專供人過夜的。

這裏卻沒有供人洗澡的地方,一身臭汗,隻好直接躺到**。一夜亂夢,早晨起來的時候,又是一身的汗。

看見我的樣子,尤尼克卻隻說了一句:“Today we will arrive。”

中午過後,我費盡辛苦地爬上一個小山頭,幸好並不陡,如果是爬華山,恐怕半山腰我就摔下去了。

山頂有一小塊平地,站在這平地上向前望,一個小山澗過後,卻是座不知名的高山,和這座山比,我爬了半天的這座,隻是小土丘而已。

隻是爬上這山頂,看見眼前的東西,我卻愣住了。

這裏竟是一個索道站,一條索道從這裏開始,越過山澗,直通向對麵的山裏。

不過這索道上並沒有纜車,唯一可見的纜車,正靜靜停在索道站上。

尤尼克示意我坐上去,然後他把旁邊一個鐵拉杆推到一邊,隻聽“轟”的聲響,我坐著的纜車一震,開始緩緩移動。

我正等著尤尼克坐上來,卻見他向我揮手。

“Byebye。”

我的天,原來是我一個人坐纜車!

纜車上的玻璃罩緩緩放下,我安心了一些,要是那種簡陋的不封閉纜車,我一定會半途自己跳下去的。

尤尼克的身影越來越遠,纜車加速了,我向他揮手致意:“Thank you。”我喊著,不過他大概已經聽不見了。

纜車越升越高,已經快速行進了二十分鍾,還不見目的地,我不由暗歎這工程之大。在這樣的深山裏,真不知是怎麽造出來的,看這設備,還相當的不錯。

掠過了山澗,升入高山裏,越來越高,經過一段極陡的爬升,索道又漸趨平緩。現在的相對高度,怕已經數倍於上午爬得累死累活的那個小山頭了,但卻隻到了這高山的山腰處。

半小時後,纜車到達終點,我從纜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一位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白領結的男士已經等候著了。

遠遠的我就已經看到了這位黑衣人的身影,由遠及近,他站在那裏沒有動過,站得標槍般筆直。那麽些天的跋山涉水,此刻我的形象從內而外都可謂糟糕透頂,而他卻在我踏足實地的那刻,微微躬身道:

“那先生麽,歡迎來到這裏,請隨我來。”說罷恭恭敬敬做了個請的姿勢,用的竟是標準的華語。

這條索道和眼前修得齊整的山路,如此訓練有素並且懂得漢語的服務人員,這裏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路雲究竟開的什麽會?

莫非路雲迷暈了哪個超級大亨?

隻是一路上無論被吊起了精神的我如何旁敲側擊,這名引路者總是笑而不答。

微笑是待客的最好方式,不說話則是防止泄密的不二法則。旁邊這位的表現讓我對這裏的主人心存敬畏。

山道修在林中,平緩地蜿蜒而上,四周鳥鳴不斷,幾隻白羽孔雀在林間散步,我甚至看見一隻極少見的懶猴掛在樹上微微晃動。不過既然到了這裏,這些珍奇異獸已經不再能令我驚訝。

山路的盡頭地勢忽然開闊,眼前的景色令我目瞪口呆。

在這半山腰有這麽大一塊平地已經不易,而在眼前這平地的中央,是明鏡般清澈地一個湖,湖水微微泛著藍。延湖的草地上建了多幢別墅,這裏望去的對岸是一片大草坪,再遠處一道飛瀑掛下,匯成溪水注入湖中。

群山懷抱間,此處宛如仙境。

大概每一個初到此地的人都有這樣的感歎,那位領路男子靜靜等待了片刻,才微笑著再次做了一個請我跟隨的手式。

我被引到一座小別墅前,按響了門鈴。

已經見過許多次,開門女子的美麗還是讓我再次深受震撼,不是精通幻術的路雲還有誰。

我深知這並非就是她生就的美麗,當年初次見麵時的形象與現在相比簡直就是平凡之極,可知道歸知道,要從她的美中掙脫出來,還真要費一番功夫。

“路小姐好,那先生已經來了。”那男子低著頭道。

路雲輕笑著說:“怎麽,都不敢看我了,我有這麽可怕嗎?”那語調勾魂之極,男子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看見路雲的笑厴,眼神頓時就呆了,看來再如何的訓練有素,碰到路雲這般精於精神控製的美人,都是白搭。

路雲把我拉進門去,向男子招了招手,男子不知不覺間便要跟著走進來,路雲的笑容愈發地燦爛,卻把門旋門般一關。我聽見外門一聲痛叫,顯是鼻子被撞得不輕。

“和他開個小玩笑。”路雲“咯咯咯”笑得極是歡暢。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路雲顯出這樣的女孩心性,卻讓我反而有些安心,像她這樣的人,如果再心機深重,那可就太可怕了。

轉念一想,當年人洞事件中蕭秀雲心機陰沉手段狠辣,全盤承了她衣缽的路雲會受到多少影響誰也說不準,又怎麽知道她這樣的表現就是真正的心性呢。

不過現在既然彼此都把對方當朋友,還是不用想得這麽多了。朋友各種各樣,也自有不同的相處之道,隻要還當是朋友,就可以了。

這樣想著,路雲卻已經掩起鼻子道:“洗澡去洗澡去,有什麽事洗完再說,你有多少天沒洗了啊。”

我笑著道:“我算算,大概有那麽五六天了吧,整天鑽在山裏,怎麽樣,味道還好聞嗎?”

路雲退得極遠,聽我這樣說,好像臉色都白了些。

我哈哈笑了一聲,脫下背包扔在地上,大步走了進去,卻想起一事,轉過頭來呐呐問:“這個……浴室在哪裏?”

待被指點了浴室,我卻想起換洗衣服還在背包裏,隻好再次出來拿背包,實在是糗得很,看來精神不濟的時候真是不能扮酷。

“那多?”

“那多!”

路雲的聲音通過我的耳鼓敲擊在心髒上,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如小遊泳池般的豪華浴缸裏,水已經漫過我的鼻翼。

我一驚,連嗆了幾口水,忙撐起身子,路雲該是發現不對勁,剛才喊我名字的聲音有些古怪,不然我沒那麽容易醒過來。

“沒事了,謝謝。”我大聲說。

走出浴室,下到一樓的小客廳時,卻發現路雲一臉的歉意。

“你的情況真的有點嚴重,我不知道你到達這裏要那麽久,否則……”

“怎麽你不用那麽久嗎,那你是怎麽過來的,有其它的捷徑嗎?”我奇怪了。

“我到了加德滿都之後,有直升機接,等我知道原來你是從陸地上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入山了。唯一的補救辦法隻能是四處借手機再給你打個電話,現在看你的情況,這幾天你過的還真是危險。”

“現在不是平安到達了嗎?”我笑著道:“這裏的主人是何方神聖啊,看排場真不是普通人物,你在這裏到底開的什麽會啊?”

“你還真是好奇心十足啊,這種情況下居然先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老實說那個叫D爵士的人是什麽底細我也不太清楚,卻竟然可以把請柬發到我的手上。”

路雲把一封請柬扔到我手上,這封厚牛皮紙製成的請柬製作得相當樸實,封皮上是草書所寫的“請柬”二字,裏麵是漂亮的楷書,都是手寫。

“尊敬的東方古典秘術傳承者,三年一度的亞洲非人聚會即將開始,現特向您發出誠摯邀請,時間為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一日至二零零四年六月三十日,地點尼泊爾。如能前來,請發電函至D@。”

落款就是D爵士。

“非人?”

“就是非常人的意思吧,我也是才聽說這樣的稱呼。我到了之後這個D爵士隻出現了幾次,是個有點意思的家夥。他提供這個一個場所,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他自己卻似乎沒表現出什麽其它的企圖。據我所知,這樣的聚會已經持續了至少半個世紀。”

路雲所謂的“好處”我能揣摩一二,像她這種古老傳承,自古以來都單脈相傳,從另一麵來說,也極為保守自閉,本身已屬神秘傳說,就算有其它類似的傳說流派,也會有什麽交流。有傳承的尚且如此,因為自己本身的原因突變而具備特異能力的人,當然更找不到交流的對像,這樣的聚會中,如能找到願意坦然暢言的,就算不把己身密法相告,也能獲得非常大的收益。

至少在變形人事件中我向路雲尋求幫助時,她就還未能像剛才這樣,輕易對一個心誌堅定的人產生影響。

而那位D爵士更是不凡,通過這種方式和整個亞洲的非人們保持良好的關係,若到真有需要幫助時,又有幾個人會拒絕呢。從他知道路雲的存在並發出邀請看,他的潛在勢力已經很驚人了。

“剛才在浴室我聽你那麽久沒動靜就覺得有問題。”

“是啊,幸虧你吼了一嗓子呢,不過這幾天類似的情況層出不窮,搞得我現在都有些麻木了。”

“什麽吼了一嗓子,”路雲啐了我一口,正容道:“要是你真麻木了,就離死不遠了。”

我嗬嗬笑了聲,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就已經放下心來,即便路雲也搞不定我的毛病,這裏不是什麽非人聚會嗎,總有人搞得定吧。

“還是非人待遇高啊,你們有直升機接,我隻好靠腳走啊。”心情好起來,我順口和路雲開了個玩笑。

“哪裏,你以為這裏那麽好來的嗎,最初我向D爵士提出要帶個朋友來,雖然說了原因,還是給婉拒了。”

“那倒也是,我能想得通,可後來怎麽又同意了呢?”我問。

路雲笑了:“因為他後來知道我這個朋友叫那多。”

“哦?”我眉毛一揚,心裏倒也有些許自得,這兩年的經曆,居然讓我小小的有了些名氣。雖然這名聲並不傳於大眾之間,可從衛先到D爵士這些接觸到世界另一麵的人,卻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把那一麵的世界稱之為暗世界,一般人看不見,認為不存在的暗世界。可我知道,那才更接近真實。

“他本和我打招呼,想與你見一麵的,但五天前卻忽然有事乘直升機離開,結果你就隻好從陸地上過來了。”

“那倒真是可惜,這樣的人物,我還是很好奇的。”我歎息著說。

“好奇?我看你這毛病就是好奇害的吧,總有一天你會被好奇害死。算了,說也白說,你先告訴我怎麽回事,上次你說的太簡單了,問清楚我好對症下藥。”

我本待從進入那墓道說起,路雲立刻就問那是什麽墓道,又問是如何發先的,還問衛先是誰,連翻追問下,我隻得把這件事從源頭說起,看看路雲聽得無比投入,真不知道她是聽故事來的,還是替我治病來的。

“三隻眼的人?開了天眼的倒聽說過,但天生就有第三隻眼的,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路雲喃喃道,忽覺這與我的病情似乎聯係不大,改口道:“歐明德的猜測是正確的,你看到的那些符號,應該是一些非常強力的暗示符號,而且這些符號不僅僅對我起作用,在那樣的環境中,密集的符號或許自身就形成了一個場。越往墓門去,這個場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就算有人完全不去看那些符號,怕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我把那半麵旗帶來了。”我說著取出旗遞給路雲。

路雲接過,展開,旗把她的臉遮住,我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她隻看了一會,就“咦”了一聲。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路雲站起身,拿著旗快步走了出去。

路雲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是個年紀看上去比路雲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子,T恤馬褲短靴,垂耳短發,沒有路雲這般的炫目美貌,但顯得英氣勃勃,給人的感覺卻又十分親近。

“我介紹一下,這是夏侯嬰,我新認識的朋友,這是那多,老朋友了。”

我連忙站起來打招呼,能參加這個聚會的怎會是尋常人物,可輕忽不得。

“最後給你打電話那次,就是借她的手機呢。這裏用的是自備電網,要充電等回到城市裏才行的。”

我再次向夏侯嬰道謝。

夏侯嬰燦然一笑道:“些許小事而已,倒是這麵旗,老實說和我頗有些淵源,不介意的話,能否告訴我您是怎麽得到的呢。”

於是我又把剛才對路雲說的故事講了一遍,對孫氏兄弟和那本記錄中的內容重點詳述。

夏侯嬰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等我說話,點頭道:“這是對我來說相當重要的消息,非常感謝您告訴我這些,關於您所受到的暗示,我想由我來處理會比路雲更方便一些。”這樣說的時候,夏侯嬰向路雲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路雲點頭表示同意。

我心裏一動,以我對路雲的了解,要說這位夏侯嬰的能力淩駕於路雲之上,可能性不高,她這樣說,也就是表示她對暗示有所研究,先前所說的“淵源”,恐怕就是指這個了。

“那我們這就開始吧,請看著我的手,精神放鬆。”夏侯嬰伸出右手食指,在我的眼前開始緩緩劃動。

白生生的手指在空中畫出奇異的軌跡,周而複始,每次卻又不同,我注視著這些軌跡,當意識到這實際上是一個個符號時,人已經漸漸放鬆下來,濃濃的睡意襲來,即便是通過手機聽路雲的吟唱時,也未有過這樣強烈的睡意。

當我從深沉的睡眠中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浸透了輕鬆,沒有人告訴我,但我切實地知道,我的暗示已經解除了。

“咕咕”的聲音從我的肚子裏傳出來,迅即而來的饑餓感讓我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我到底睡了多久,怎麽會這麽餓啊。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記得睡前是下午,我看了看表,兩點。

“路雲!”我叫了一聲,沒人應我,現在這別墅裏就我一個人。

茶幾上已經放好一套新的洗漱用具,看來我真的睡了一天。

洗漱完畢回到客廳,路雲已經在等我了。

“夏侯嬰的時候還算得真準。”她說,這時我的肚子又大叫一聲,連她都聽見了:“別急,很快就有人送飯來。”

“唉呀,怎麽睡了這麽久,今天是非人聚會的最後一天了吧,還有機會見見那些非人們嗎?”

“就你昨天的狀態,是沒法出去見那些家夥的,稀奇古怪的人多得很,你的精神這麽不穩定,碰上哪個給你開個小玩笑,就麻煩了,至於現在嘛……”路雲拖了個長音,吊足我的胃口,說:“D爵士倒是還沒回來,上午直升機已經來啦,來回接了好幾批了,現在沒走的除了你我,倒還有一個。”

我有些失望,不過這些奇人能多見一個也是好的:“那你可要為我引見引見,保不準以後哪天就要找他救命的。”

路雲笑道:“人家昨天已經救過你一命啦,你還打算要她救你幾次?”

原來留下的就剩夏侯嬰了,倒還真對我這個病人負責到底啊。

說話間,已經有人送飯菜來,三菜一湯,宮爆雞丁,炒豬肝,牛肉湯和一盆野菌菇。燒得不錯,特別是原料與國內不可同日而語,我把一大碗飯全掃空了,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門鈴聲響起,路雲打開門,是夏侯嬰。

“直升機來了。”她說。

我收拾背包出門的時候,卻發現路雲沒有跟來。

“怎麽你不走嗎?”

“反正我也沒事,尼泊爾風光這麽好,我打算坐纜車步行,走你來時的路回去。”

倒真是很好的風景,可惜我來的時候沒心情領略。

“那你自己小心些。”

“切,我對山裏可比你熟得多。”

這話讓我心裏一寒,我記起百多年前蕭秀雲就是在深山中學習密術的,那我麵前的這個,究竟是蕭秀雲,還是路雲?

直升機落在大草坪上,夏侯嬰的行李也隻是一個背包,對女人來說是少得很了。

“謝謝你的援手啊。”救命之恩,除了說一句謝外,也不知該怎麽回報。

“沒什麽,就算我不出手,路雲也行的,就是麻煩些而已。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沒問題,你說吧。”我本不是不問究竟就會輕易答應的人,可夏侯嬰有事相求,不在施手相救前說,這等風度讓我很是欣賞,想來她總不會說出讓我難以接受的請求。

“我想請你帶我進那個墓去走一趟。”她很鄭重地說。

“太好了,我也對那裏心不死呢。”我是真的高興,夏侯嬰和我一起去,那些鬼畫符對我就沒危險了。

“有一件事我想先說,那本書對我很重要,我必須拿到它。不過請你放心,我不會像孫家兄弟,有那樣無聊的念頭。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我微微一愣,便說:“那又不是我的東西,如果對你那麽重要的話,取了就是。哈,我本來還想學學怎麽撒豆成兵呢。”

夏侯嬰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你該不會真以為那就是什麽《太平清領書》吧。”

“啊。”我張大了嘴,難道我原先的推測錯了?夏侯嬰似是知道些什麽,看來她所說的“頗有淵源”並不簡單啊。

夏侯嬰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好,那到時就請相互照應了。”

“嗬嗬,是你照應我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