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無求與明心竹之間所過的十一招,盡皆瞧進傅足眼中。他騎著牛兒從大道西首過來,遠遠看到前方一些人之間氣氛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便跳下牛背以土丘作掩護一點點移近,直移到看得最真切的一座土丘後方隱在其後仔細觀看,看得又是興奮又是羨慕又是不解。

傅足與空先生朝夕相處,因而對武功一道略知一二,加之自身已有半年的修習認知,知道這一男一女的武功俱都是江湖一流水平,但又以那女子最是曆害。

當一件件兵器攻向明心竹的時候,傅足為她捏了一把汗,心提到了嗓子眼,最後見她大獲全勝,心中為她高興萬分。當目睹諸葛無求一次不行、兩次不行、次次不行,心下為他難過,產生八九分希望他勝利的念頭。等看到他最後一招竟被摔了出去吐了血,心中痛呼:“慘了,慘了。隻怕這一傷莫不要躺十天半月吧。”

至於傅足心中究竟支持哪個,他也不知道,反正誰傷了都不是好事,都是讓人不愉快的。

花香兒拍手喜道:“哈哈,好看好玩,小五賊個個遭到了報應,大快我心,大快我心呀。”

諸葛無求打出娘胎起,至今未嚐過拳頭打在身上的滋味,從來都隻是他打的別人。現在他被這麽一摔一跌一撞,對他來說那痛楚直鑽心尖,難受之極。

周默與郝奇急忙上前探視少掌門。

孫小聰與農大誌兩人功力尚淺,還不能從空氣中集結元素為兵器,是以他們在腰間帶了佩劍,這時,兩人“嗆”的一聲從腰間劍鞘中抽出寶劍來,不約而同一左一右向花香兒刺來。

他們都知道不能對明心竹怎麽樣,那就揀弱的打,孫小聰狠狠道:“臭丫頭,看我不取了你的小命為少掌門雪恥。”農大誌如彌勒佛般的眉開眼笑道:“都是你這小妮子的不對了,找靠山是可以的,但不應該找這麽曆害的。將我家少掌門打傷了,這還了得?!”

花香兒見勢不妙,掉頭朝明心竹身邊跑去,也不像先前那麽驚慌失措了,叫道:“姐姐救我!”

孫小聰與農大誌兩人提劍緊追欺近,突聽諸葛無求大吼一聲:“不得放肆,退下!”因用力過大,又“哇”一聲吐出血來。他慘敗之下、疼痛之際不忘先前說過的話“輸贏都是我一個的事,你們誰也不許上來幫忙”“也不許找這瘋丫頭的麻煩”如此行徑倒也算得上是重承諾的好漢,隻是鮮少見之。

孫小聰與農大誌兩人本想為少掌門出氣,見少掌門不允,當下便收劍退下了,轉身朝少掌門走去,掉頭之際各瞪了花香兒一眼。

明心竹款款來至諸葛無求前五步開外站定,道:“打也打過了,輸也輸了,請交出白玉雕吧。”

諸葛無求正要顯現百寶囊取出白玉雕給她,心中忽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我要請她親自為我療傷,她會不會答應呢?既然不能英雄救美,那麽美女救英雄也不錯啊。”這樣想著,口中便說了出來:“我渾身疼痛難當,無法集中意念。不能集中意念就不能顯現百寶囊了,至少暫時無法顯現。明姑娘是修行之人應是知道的。”

這百玉囊的隱形與顯形確是需要修煉者的意誌高度集中方可隱顯自如。明心竹自然知道這個基本道理,但她不知道這諸葛無求是否真的不能集中意念了,按她所想,功力似諸葛無求這般的修行者即便這麽摔一摔撞一撞也不會就讓意念力薄弱了。

明心竹凝眸瞧去,但見他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顯是疼痛難忍,眉頭微蹙,心想:“瞧他功力這麽高,受些小傷便如此脆弱不堪了,真是難解了。”明心竹不知道諸葛無求雖飛揚跋扈卻也養尊處優慣了,在土派中,人都尊他是少掌門,練習時無人敢動真格的,出手總弱上三分,而他卻是全力以赴,因而隻見他傷人,不見人傷他。從而諸葛無求不受傷則已,一旦受傷就脆弱得多了。明心竹凝思一會兒,道:“這樣吧,我為你療傷。之後你就物歸原主,再莫推三阻四的了。”

諸葛無求聽此一說,正中下懷,知道要適可而止,不可過分了,當下趕緊道:“這樣最好,在下先謝過明姑娘了。”

花香兒氣得牙癢癢的,打了小賊還要為他療傷,豈有此理?若不是急著要取回白玉雕,才不管他死活呢。

亂石,土丘,枯樹,危崖,這些在諸葛無求眼中看來,前後感覺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語。他與明心竹相對盤腿而坐,四目閉闔,雙臂前伸,掌心對貼。他隻覺透過掌心有源源不斷純厚真氣輸來,導入丹田,登時渾身舒服之極,痛感消失大半。身上一輕鬆,諸葛無求半睜眼睛,看到對麵的明心竹頭上隱隱有氣冒出,微泛金色,縈繞在頭部周圍,宛若聖女,不食人間煙火,純潔高貴,超然物外。他呆呆地看著眼前佳人,忘了吸收引導輸來的真氣,疼痛之感又竄上來了,忙重新閉目專心療傷。

約五盞茶時間,明心竹撤回雙掌,起身道:“好了,你調運內息在四肢百骸走上一遭,想必就差不多了。”

諸葛無求依言而行,果然,疼痛基本全消,長身而起,欣然道:“多謝明姑娘。”說完,伸手向空中虛抓一下,現出百玉囊,取出白玉雕,雙手奉上。

明心竹接過來,與花香兒和兩隻黑狗即刻向來路東首離去,眨眼間,遠得看不見了。臨行時,花香兒笑盈盈道:“小五賊,送你們一句話,終生受用,那就是:勸君莫做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哦,對了,再送一句:命好心不好,中途夭折了。”話音未落,被明心竹拉著手飄然遠去。

孫小聰跟著就頂回去:“你才中途夭折了呢!”

可惜,花香兒早去得遠了。

諸葛無求望著明心竹離去的東方,頓生悵然若失之感,逐漸充實胸臆,尋思:“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與明姑娘見上一見?”五人無馬可乘,隻得安步當車,默默前行。

最擅溜須拍馬,見機說話的孫小聰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心想:“不知道就最好不說,免得弄巧成拙。這次白玉雕事件,也不知道在少掌門心中是好是壞,若說是好,白玉雕最終是得而複失,回去也沒什麽奇珍異寶獻給掌門過大壽了;若說是壞,沒有前麵的強搶白玉雕一節,哪有後麵的邂逅絕世佳人這段,瞧少掌門人在此地、心隨她去的模樣便可知了。此刻捉摸不定少掌門的喜惡,固而馬屁還是不要亂拍的好。”最不擅說話卻偏愛說話的農大誌,此刻也很識趣,閉口不語,隻管走路。

隱蔽在土丘後的傅足口中嘖嘖稱奇,心道:“眼看那男的要不活了,卻被那白衣女子片刻時間就療得活靈活現了,若世間醫者都有這樣妙手回春的醫術那該多好!可歎天下,庸醫一抓一大把,良醫踏破鐵鞋難覓一個。當年,爹爹和媽媽身染重疾,如有白衣女子這般的良醫在側,也就……唉!”

其實習武之人療傷,與普通人治病完全是兩回事,但傅足不太清楚。他羨煞明心竹醫術高超時不禁回憶起八年前他爹爹媽媽彌留之際時的情景,他們的眼神帶著萬般不舍卻也不得不撒手人寰,心中難過不禁無聲流下兩行淚。

他本心性開朗,一會兒便用手抹去眼淚,重新騎上牛背,走向大道。過不多時,與諸葛無求五人相距咫尺。

諸葛無求見一放牛娃從土丘後冒出來,頓生疑竇,麵現陰鬱,森然道:“站住。”聲音不是很大,但很清晰,四個師弟以為是對他們說的,便立時停步不前。

傅足聽是聽到了,但見他們幾個先止步不前,便認為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於是任憑黃牛前進。

諸葛無求再道:“站住,你這放牛的沒聽到麽?”

傅足皺皺眉頭,拍拍牛頭讓它停下,頭也不回,問道:“怎麽?”其時傅足正與諸葛無求方向相反,左右並列。

當下諸葛無求飄後些,冷然道:“你為什麽隱藏?看到什麽?”

傅足微愣,尋思:“你做了什麽,我就看到什麽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瞧他麵色陰沉,語氣不善,定是不願讓人看到了。緣由無非就是他敗於女子手下。先生說過,要隨機應變,靈活處事,逞一時之勇那是莽夫所為。不過,我說沒看到那驚天動地的場麵又是多麽虛假,反倒是越隱藏越暴露了。”

心中所想一閃而過,他朗聲道:“那位白衣女子武功高過你許多,你輸給她也不是什麽羞恥的事。”

諸葛無求冷笑一聲,道:“放牛娃,首先佩服你的誠實。其次,我要說的是,你實在不應該看到方才那驚天動地的事。不該看到的你看到了,那你就隻有一條路可走:死。”最後一個“死”字從他齒縫中擠出,聽之叫人不寒而栗。

四個師弟心中均道:“我們的少掌門又回來了。”

傅足聞之,心中駭然,麵上卻不改色,昂然道:“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如果我告訴你我沒看到什麽,你必定會說這麽驚動天地的事你都看不到,你的眼睛要來何用?不如就此挖了下來。現在我說看到了,你又說這不是我該看到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諸葛無求冷笑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這樣你就不需後悔剛才為什麽不撒個謊了,因為你怎麽樣說都是死路一條。我估計你這放牛娃活這麽久,還不知道什麽是轟轟烈烈。在你魂歸西天之前,我就讓你轟轟烈烈一回,也不枉你來人世間走一遭了。”

周默皺眉大聲勸道:“少掌門,不要濫殺無辜吧。”剛踏前一步欲阻止,卻被孫小聰一把拉了回去,死死抓著周默的手腕不放。

以諸葛無求的武功要殺死傅足那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隻見他右手高舉至左上方,向右下方斜斜揮出。

登時,在黃牛腹下有耀眼的橙光閃了閃,傅足連人帶牛被一股強猛的力道迫得衝天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