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街道兩邊稀稀拉拉的小吃攤的攤主聽到“我掐死你”一句,都以為傅足對自己說的,瑟縮著退後數步,他們都未看到傅足身邊有一個惡。見傅足風也似地卷來,有個餛飩攤的老頭眼一閉,身子一軟倒下。說時遲那時快,傅足搶到他身後一把穩住他,呼道:“老人家,你醒醒,醒醒。”一試他鼻息,有氣,正常。好一會兒,老頭才睜開眼來,感覺到自己昏迷有一陣子,見傅足一直扶著他,沒讓他摔倒,沒掐死他,又見他相貌堂堂,親和友善,心知是錯怪了人家。老頭挺挺身站好,說:“小老兒膽小,被小哥嚇著了,恕怪恕怪。我沒事了,小哥請去吧。”傅足歉然道:“都是小子太魯莽,讓老人家驚暈過去。小子一時發瘋,便不能自控,請多多原諒。”留下一顆金豆子作老頭壓驚費,說:“人老體虛,經不起刺激,你老回家多休息休息,調養調養身子吧。”說完跑了開去,眼下不便馳飛,以免嚇出人命來。雪寶本騰身緊隨傅足,後又與他一起守護老頭。它與傅足一塊向前小跑過去。

遠遠看到惡站在一家酒樓前,在那擠眉弄眼,就是沒有過來看看老頭怎麽樣了。傅足與他距離拉近一半時,他飛過來,開口便說:“別怪我沒去看老頭,我知道他沒事,小暈而已。”傅足不理他,徑自跑著。惡與他並肩齊行,哀哀道:“傅足,我錯了,你不要氣了吧。其實那也沒什麽,表示我的高興而已。我可沒有武純青那種心思啊。”傅足斥道:“閉嘴。”

惡,疊聲應道:“好好,我閉嘴。”過一會兒,又軟軟說:“你高興時就親雪寶,我高興時就不能如此表示一下嗎?”又跑了十來丈,傅足堅定地說:“你不能跟雪寶比。再親密的朋友之間也要保持距離,你應該知道。”惡,不響,苦著臉,顯然不高興。傅足說:“你別一臉淒哀,這事我不會遷就你。”惡,扭頭,悶悶說:“你不公平。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傅足啼笑皆非,說:“來,雪寶任你親,它不會有一句怨言。”又問:“喂,武純青他不會有事吧?你的定字令是不是有時間性的啊?時間不會很長吧?”惡,森森說:“你說呢?我幹出的事,能有好事。”這語氣好生陰冷,這才是你惡的本性吧。傅足陡地佇足,定定注視惡,這家夥全憑喜惡行事,絲毫不管是否合理。這家夥氣惱的樣子終於見到了,冰冷得可以封凍一片湖泊。

“哼,我這次決不妥協於你,朋友關係是斷絕還是保持全部決定於你。玩冷,我也會。”傅足冷冷道。向雪寶招手:“咱們走。”一溜煙似消失。將至這條街盡處時,突地,被惡從後拽住,露出細細白白牙齒地笑說:“哇,傅足你真忍心丟下我呀,我還沒這樣想過呢。我們還沒吃早飯,居然先慪起氣來了,多麽愚昧啊。”傅足糾正他:“我聰明,你愚昧。”惡,拉他手,見他沒拒絕,便開心大笑,說:“我剛才看到一家很好的酒樓,咱們三個去飽餐一下。”又說:“武純青他早回家了,我那個定字令一個時辰便解禁。當然,叫他一輩子定住也是行的。”拉轉傅足掉頭,“往回走兩裏便到。”傅足笑了,說:“惡,以後你別使小孩脾氣可以嗎?讓我們做快樂的好朋友。”惡,點頭,說:“一定一定。”

他們來至路南邊的一家酒樓。傅足看看門頂匾額,上書“品了又品”四個墨色狂草,字須飛逸,瀟灑出塵。那拖得長長的圈繞的字須,讓人聯想到店中美味佳肴的引人讒涎直下三千尺的情景。傅足脫口讚道:“好字!”

此時,店中客人稀少,百多張桌位的大堂,隻有十多二十桌客人在進食。每桌人數不等,有一人,兩人,五人等等。

惡,目光四下一掃,歎道:“全是魯莽大漢,無一花姑娘,沒勁。”來到對門的第二排的一張桌位前,躬身作有請狀,用最動聽的成熟男音道:“請傅足閣下落坐。請雪寶閣下落坐。”雪寶即時跳上圓麵鏤花凳子。惡,一個男童外形發出這樣的聲音,實是叫人恐怖的緊。傅足揪他耳朵,心說:“你還是稚嫩童音聽著舒服,與外形相符。”別人看不到惡,是以傅足心說,免得眾人當他是瘋子。惡,立馬換童音,爽朗說:“遵命。”一雙小手拍著桌麵,“叫小二上美酒佳肴。”桌子被他拍的嘭嘭響,傅足立時按住他的小手,皺眉訓他:“你瘋了。”

眾食客齊齊看向傅足,見他手按桌麵,凝眉瞪視,瞧他的眼光不是瞪任何人,也不是瞪他身邊的巨貓。怪哉奇也。

傅足正欲叫小二,人已到他身邊。年輕的小二,帶著職業笑容問:“請問客官要點什麽?”傅足說:“將貴店最好的美酒佳肴各上一樣。”這是遵照惡的意思說的,他想怎麽著就怎麽著,此地不宜多話。小二愣了愣,說:“本店樣樣都是好的,全上隻怕要占滿七八張桌子。客官你……”下文是:你能吃了嗎?傅足不改原意,朗聲說:“全上。”小二站著不走,兩眼上下打量傅足。意思很明白,他這是在看傅足有無足夠多的銀子呢!傅足“叭”地一聲放了一錠金子於桌上,赤金五十兩,吐出兩字:“夠否?”。小二兩眼放光,點頭如搗蒜,痛快道:“您稍等,小的這就為您上酒上菜。”邁著輕快的步子上後堂,大聲道:“九號桌,上各樣美酒一壇,各樣佳肴一份。”惡,詛咒:“狗眼看人低。”傅足瞪他,心說:“下次還是你自己來獨自消受吧,我就不陪你瘋癲了。”惡,笑說:“品種多,選擇多,吃著多舒服。吃不了,他們自有解決辦法,你不用擔心。”傅足擰他耳朵打個轉:“你再富有,也不要太過了。庸人的俗趣,無聊透頂。”惡,哇哇大叫:“我耳朵也是肉長的,痛死我了。你能胡鬧,我也可以胡鬧的。”伸手拽傅足耳朵。這麽一來傅足要躲,身子便往一邊傾倒去。

眾人驚“噫”一聲,這小子怎麽回事?平白無故地要倒下似的,一隻耳朵奇怪地斜斜伸出去,自打其進店來,就沒正常過。傅足趕緊心說:“好了好了,我投降。”惡正玩得起勁,不聽他的,又去拽他另一隻耳朵。是以,傅足又往反向躲。一個腸肥腦滿的年輕食客過來,瞪大驚奇的小眼睛說:“小兄弟,你羊癲風發作?”惡,知事態嚴重,立馬安靜下來。傅足尋思:我左一次自認瘋癲,右一次自認癡傻,長久下去,必成為有名的瘋子傻子,這似乎不太好。當下他端正身子,悠悠泰然道:“我在練習超強聽力,需要這樣的動作。”胖食客更加好奇,眨著小眼睛,道:“真的?你能證明給我看看嗎?”傅足實是意想不到,這胖子如此糾纏不放,不過,他的聽力確實很好,不怕。他頷首道:“可以。”胖食客歡喜一笑,目光掃視,尋覓合適的地點。他目光定格在大堂最後一排位於牆角的桌旁。那兒距離傅足最遠,少說有三十多丈。別看胖食客身子笨拙,行動卻不遲緩,兩條又肥又短的腿載著他輕快地移向牆角。

眾食客被吸引,紛紛停著屏息觀看。

胖食客緊貼牆角,大聲告知道:“我要開始了,小兄弟你聽好。”當下他用最低聲音說了一句話,甚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但是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眾人隻見他兩片厚唇動了幾下,麵麵相覷,默默搖頭,不知其所雲。

惡,哈哈一笑,道:“這胖子當真貪吃,竟直言不諱說出這麽有趣的真話來。”傅足麵現微笑,朗聲道:“胖大哥你說:沒有老婆可以,不能沒有紅燒肉。”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然後看向胖食客,臉上掛著同一問號:正確嗎?胖食客鼓掌,疊聲說:“一字不差。”眾人邊鼓掌邊哈哈。一個大胡子說:“胖兄弟,你有老婆了嗎?”胖食客嗬嗬笑道:“沒。相了十幾次對象,都嫌我奇肥,恐跟我製造不出纖細小孩來。”眾人三度哈哈哈。

“我也來試試。”一個奇高的小夥子站起,徑自移步至牆角。傅足一看,感覺頗怪,定睛瞧他,確定此人個子正常,但是卻有種高得出奇的感覺,身上絲袍飄飄,似無骨無肉。哦,明白了,他身如竹竿。隻見他站在牆角嘴皮子動了幾動。眾人再次麵麵相覷,聽都聽不到,更別談他說什麽了。

惡,捧腹而笑,道:“這人也怪,居然把你當成流星許起願望來了。”傅足暗歎一聲,朗聲道:“這位高大哥說:寧要一身肥肉,不要萬兩黃金。”哈哈哈——眾人大笑。小夥子苦著臉抱拳恭賀:“完全正確。”大胡子說:“瘦兄弟你就不比胖兄弟豁達了,人家寧願不要老婆也要將自己的食肉性堅持到底。你有富足舒服的生活還愁眉苦臉的,不像男兒漢。”小夥子辯道:“我是想要老婆的,卻娶不到一個我中意的。你猜她們怎麽說?”眾人異口同聲:“怎麽說?”小夥子大歎一聲,模仿嬌嘀嘀的女音說:“瞧你這竹竿樣,十個人中有九個半人將你當餓死鬼轉世,如歪瓜裂棗拿出去叫人笑話。”眾人同情小夥子,齊齊大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