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金派與木派仍在刀劍相交。

突然,兩聲很細微的慘呼響起,響在武純青身後,很熟悉的聲音。

武純青扭頭看到讓他痛心的一幕。

其玩伴式的兩個師弟馬忠與鄭義倒在血泊中,脖頸一條兩寸餘長的傷口正汩汩噴血。

武純青本來正欲到上麵看看戰況,不意將飛未飛之際,看到他的兩個師弟被害。

他腦中立刻閃出四個字:木派,古九!

雖不是她親手所殺,卻是她特別囑咐的,此點不容置疑!

為了她派中幾個螻蟻之命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聲宣揚,明顯是將矛盾公開化,借機宣告木金兩派勢不兩立。

真該死,前一天已有來信說明,剛才又再強調,卻沒有想到要保護馬師弟和鄭師弟。

怎麽沒想到,怎麽沒想到啊?!

武純青緩緩蹲下,內疚地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滿麵痛苦,眼角滾下一顆淚珠。

血泊中的馬忠與鄭義氣弱遊絲,眼神渙散。

除了神仙沒有人能救活他們。

但是,他們看到少掌門落下一滴眼淚,他們俱都精神一振,眼神似乎又回來了些許神采。

馬忠微弱道:“少掌門,我們罪有應得,你不要難過。”

鄭義更是虛弱,他掙紮著道:“少掌門為我們流淚,我們此生算是沒白活。少掌門,我們區區賤命,不值得少掌門去報仇。仇恨令人老。”

他每講一個字,血就流得快一分,等他講完時,臉蒼白,手蒼白,全身的血液都流幹流盡。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嘴角含著微笑,表情安祥幸福。

馬忠嘴皮子動了動,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他已沒有力氣。

武純青扶起他,讓其靠在自己肩上,握住他一隻手,透過手心輸送內力,讓他講完想要講的話,不帶著遺憾離去。

馬忠臉色似紅潤了些,用眼角瞥了下鄭義,道:“少掌門,我和鄭師弟到了冥間會一如既往地為你祈福。”然後,他閉上眼睛,嘴角含笑,和鄭義一樣表情安祥幸福。

冷靜,出奇地冷靜。

極端冷靜是憤怒,是痛苦。

武純青看著永眠的兩位師弟,心道:“馬師弟,鄭師弟,安息吧。你們會看到仇人出現在你們眼前。”

他伸手在屍身上方從頭到腳拂過。

登時,兩具屍體化作一蓬黑煙升空,消失。

武純青轉身,掃視,目冷如冰。

木派的小嘍羅一個個拳腳揮動,得意忘形。

突然,他掠向一位錦衣少年,一伸手就捏住他喉部,收緊五指,隻聽其喉骨喀喀作響。這個少年不消說是木派,他與金派對打中,說了五個字:“金派全是臭烏龜。”他嘴上這樣說,卻並未加快拳腳,痛下殺招。

然後,與他對打的金派少年回罵他:“木派全是臭王八。”

這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帶著頑童的心打打鬧鬧罵罵咧咧。

非常不幸,此時的武純青沒有心情聽這些。

所以,這個木派少年要為他說的話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個金派少年見此,不禁害怕,退後數步。他沒想過要殺死眼前的木派少年。

“放了他,武純青。”一聲大喝。

接著,一片淩厲掌風襲向武純青。

掌風來勢洶洶,必須全力攻克方能自保。

武純青縮手,閃避。

他本可以叫那木派少年立時斃命,他沒有這樣做,他想叫他慢慢死。

楚玉閃到他麵前,道:“兩條人命抵償三條人命,算起來還是便宜了貴派。”

武純青見他不再動手,當下便也凝招不發,道:“三個工具怎能比上兩個兄弟?”語氣有些激動。

楚玉凝視他一會兒,冷笑道:“兄弟?兄弟殺了人就能允許他逍遙法外嗎?”

武純青道:“他們沒有殺人,是你家的黃小膽自己嚇死的。”

楚玉手一閃,抖開一方白絹,上麵是馬鄭二人拔刀圖,他道:“是你的兩個兄弟先拔的刀,對不對?拔刀的動機難道是善意的?”說完,白絹又複收起。

武純青不以為然,反駁道:“對於出言不遜的人不應該拔刀?”

楚玉道:“僅僅為了言語上的齟齬就拔刀相待,說什麽都是講不通的。這點,武公子應該早就知道的。”

江湖需要講道理嗎?當然需要。有理行遍天下,任何係統都得遵循的法則。

武純青無話可說,所以他立刻閉緊了嘴巴。

但是,馬鄭兩師弟就這樣白白死了嗎?

不!木派將是永遠的仇敵。

不知道為什麽,馬鄭兩位師弟的死,深深觸動了他。

或許他一直是重感情的人。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驚訝自己的這種感情,是什麽讓他變得對感情看得很重?是不是幾天前的一行淚改變了他?

很多時候,他會想,如果父親死了,他要怎麽做,才會流下一滴眼淚?

現在,他想,如果父親沒了,他立刻會淚流滿麵。

父親的冷是一種獨特的愛,別有苦心的愛。

“所有木派的下屬聽令,立刻撤離此處,違令者殺無赦。”楚玉身立半空,命令。

楚玉的命令,很有作用,立時,那些半假不真打鬧的木派迅速離去。

打架,至少兩個人才能打起來。

木派與金派好比是兩個人,走掉一人,留下的這人隻好罷手。武純青擺擺手。於是,金派的下屬撤退。

其餘各派下屬也都陸續離去。雖然沒有各自的大首領命令,但楚玉的命令已說明一個事實,眼下的壽宴是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再者,他們都是小幫小派,傅足與五把刀的事豈是他們能管得了的?存在一點自知之明,還是走的好。

青天下,白雲間。

四方遼闊,渺渺無際,絕對是決一雌雄的好場所。

環顧周遭,跟上來的有兩百多號人,個個是武功一流的高手,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即將與衣明朗血拚時,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其中五分之一的人對傅足虎視眈眈,餘下的都對衣明朗虎視眈眈。

傅足心中好不高興,還有點感動:還是仁善者多,他們對誰善誰惡看得很清楚,不是糊塗蟲。

衣明朗看一眼傅足,眼睛說:“小子,別得意太早。”

然後,他高聲道:“各位,本公子的老宅隨時恭候各位前來親訪,本公子敢做敢當,永遠不會做逃跑的懦夫。所以,當務之急是消滅這個傅小子!如果你們不想淪為他的奴隸,就立即將他大卸八塊!”

他在蠱惑人心。其用意再明顯不過,意欲減少自己的敵對力量。

立時有人道:“縱使做了傅少俠的奴隸也好過被你碎屍。僅看傅少俠到高空來與你決戰,就知道傅少俠有一腔悲憫情懷。”

正義的聲音總有正義的人擁護。那五分之四的人高聲叫好。

衣明朗冷笑地看著那個言者,道:“活膩的糟老頭,你既不想活了,本公子就成全你!”話音剛落,隻聽沉悶的一響。

眾人驚駭,急速飛退開去。

隻見那名老者身體突地爆炸,一片強光閃起,黑紅,詭異。

瞬間,強光與老者俱都煙消雲散。

一絲血腥味也未留下,就讓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去了冥界。

這是玄功,眾所周知。

奇的是,這份功力少說也要二十年的修為,而凶手還未到十三歲,這是奇一。另外,正派的玄功在爆炸一個人時,可以有強光閃現,但不會有詭異感,這是奇二。

妖術!

堂堂火派的少掌門修習了妖術!

世界上沒有妖,衣明朗的妖術從何而來?惟一的解釋是他有過奇遇。

火派掌門衣華魄也不禁動容。妖術可是天下人所切齒的玄功。他左右顧盼,隻見除了隸屬於火派的人無所謂之外,其他各派更是怒不可遏。

“妖人,你殺了我爺爺,我跟你拚了!”一個年輕人狂吼,衝上。

他雙掌連連揮動,一片又一片水幕砸向衣明朗。

水幕的作用是將生物裹在垓心,使其溺死。一片丈方的水幕可以淹死十個大漢。

這個年輕人發出的每片水幕均在丈方以上。他的雙掌按照一定的軌跡揮動,每片水幕均晶瑩透亮,水聲嘩嘩。

人人都可以看出這一片片水幕的威力非同小可,年輕人已盡到他所能的極限。

他是石門少主,石妙諦,十七、八歲年紀,英俊挺拔。其父石奇峰英年早逝,其祖父石磐一直擔任門主至今。石門隸屬水派。十年前,水、火兩派一戰,石奇峰命喪火派手下。十年後的今天,石磐又命喪火派之手。

舊仇未報,又添新恨。

巨烈的刺激,石妙諦眼睛血紅,發瘋一樣猛烈攻擊。

石妙諦的爺爺都經不住衣明朗的一擊,何況是他這個孫子。

他隸屬於水派。於是,水派掌門人莫測用眼神命令身邊的東使者鎮東拉回這個年輕人。

衣明朗也不知用什麽法子,未有任何動作,卻見那些大片的水幕到了他麵前就消失無形了。

五位大掌門都知道衣明朗的武功若是單打獨鬥絕不在他們之下。

他輕而易舉就施出二十年的功力,如果全力以赴,施展出的功力豈不是駭人?

火派掌門衣華魄心下說不出的興奮,驕傲,驚喜。妖術也是玄功的一種。此功雖然妖異一些,但等到一統天下時,看誰還敢說一個妖字!?

另外四個大掌門都在考慮相同的問題,一個武功高強,思想邪惡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怪不得會出現傅足這樣一個人,原來是為了製伏衣明朗而來的。上天創造一個邪惡,又創造一個正義,真是公平啊。

石妙諦瘋了。

一招一式已不再遵照章法,任意揮動,淋漓盡致。奇妙的是,水幕的威力竟然有增無減。

突然,他飛身撲倒衣明朗,雙臂死死箍著他,不能手刃仇人,就與仇人同歸於盡。他想到的法子就是從萬裏高空一起墜毀。

衣明朗一直輕視他,隻是化解他發來的水幕,隻守不攻。可以說,他的輕視也是一種戰術。最後,他的輕視法成功了。

但他未想到,憤怒會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暴發力,尤其是仇敵。

他欲閃避已然不及。

石妙諦撲向他,奇快,奇準,奇猛。

當你的對手跟你拚命時,你再強,也要頭疼一陣子的。

東使者鎮東故意阻止遲了一拍,本欲讓石妙諦多發泄一番的。不意,突然間,石妙諦出奇不意來了一個玉石俱焚。他嗖地一下,飛身追去。

石妙諦與衣明朗抱成一團,如一塊巨石呼嘯下墜。

衣明朗掙紮。兩人上下翻滾。石妙諦橫豎一條心,絕不放手。“臭小子,你爺爺都上西天了,你不去送送他豈非不孝敬?本公子讓你做做孝子賢孫。去死吧!”衣明朗一聲沉喝。石妙諦如脫線的風箏騰空而去。

沒有人追得上他。那速度比流星還快。

隻要他衝出大氣層,他將在黑暗的宇宙中寂寞痛苦地等待著被極速飛奔的隕石撞碎。

眾人驚呼。

衣明朗的力道之大簡直無法形容。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震飛石妙諦的,但是,單就這種力道已是無人能及。

就在眾人無計可施的時候,一道黑色人影閃過天際,以極速中的極速拉近與石妙諦的距離。

眾人驚呼,喜悅。

古靈知道他是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

傅足!一個象征無窮力量的名字。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兩個不世之才,將把江湖翻攪得駭浪滔天,轟烈空前。

就在一刹那間,傅足腦中靈光一閃,他可以意念一切,任意調動潛能。

所以,他衝上去,要救下那個石妙諦。

一個要讓石妙諦上西天,一個要讓石妙諦活下來。

傅足與衣明朗,到底誰更勝一籌?眾人拭目以待,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