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囂叫的外星人陡然間全部安靜下來。

人!

上空飄浮著一群人!

他們俱都是白袍白發白皮膚,比雪還白,比雪還亮。袍子很肥大,袖口更寬闊,在風中飄擺如流雲。頭發很長,齊至腳跟,沒有束縛,在風中飛揚若曼舞。

他們呈“V”字型排列。領頭一人頭戴銀色王冠,他無疑就是他們的統治者了。

不管他們是誰,他們是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在異星球遇見與地球人模樣仿佛的生物本是件很高興的事,但是那幾個一隻眼睛的怪物的所做所為實在叫人反感。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因而遇見這些白色人並不覺得很高興,但也不再感到恐怖。

可是不恐怖,卻叫人頭痛。

人是最狡猾最狠毒的生物。

所以,這群外星白色人不是好對付的。

傅足,衣明朗,石妙諦,三人彼此交換眼神,決定以靜製動。

他們的王,正在垂目注視傅足等人。對於那頭豬,隻是漠然地瞥了一眼。

周圍靜悄無聲,隻有那頭豬兩耳不聞身邊事,兀自嘴巴拱地,喉中咕咕,自娛自樂。這時候最快樂無憂的生物非此豬莫屬。

那兩個將傅足挾製來的怪物,齊聲恭敬說:“尊敬的陛下,就是這個穿黑衣的東西將001變了形,不但變形,連思想也被轉變了。”

他們的陛下淡淡道:“知道了。”抬手輕輕揮一下,線細胳膊的怪物消失不見。

然後,這群白色人瞬間就站到地麵上。

他們看起來俱都是男性,非常年輕,非常成熟,非常美麗。同時,也非常寒冷,眼睛亦全白,散發深邃的冷酷,曠遠的孤傲。

傅足等三人看著他們,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們雖然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遙不可及。他們似乎與飄雪融成一體,身上每個部位都在與雪共舞。

難道他們就是雪的精魂?雪,豈非正象征著孤冷清傲?一切光明與溫暖都是雪的敵人。

傅足與他們的陛下進行一段有趣的對話。

“你們來自什麽星球?”

“地球。”

“哦,一個落後的星球。”

“是落後一點,但是和你們一比,就如同天堂與地獄,一個讓人溫暖,一個讓人寒冷。”

“溫暖表示安於現狀。寒冷象征奮鬥進取。”

“哦,貴星球的奮鬥就是囂張,進取就是侵略。一切非正義的行為都是在自殺。”

突然,這位陛下仰首大笑,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他道:“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一群強盜。”

“不夠正確。加上兩字,一群建設強盜。我們是白魔星的統治階層,也是宇宙星係發展的平衡負責人。你們地球阻礙了宇宙的發展平衡,因而早就是要除名的一個星球。”

“放狗屁!”傅足與衣明朗與石妙諦三人異口同聲,怒不可遏。

“先讓你們領教一下白魔星人的威力。”

驀地,白色人群憑空消失。

他們真的消失了嗎?當然不是,隱在秘密地方準備發動攻擊。這不正是他們想要的嗎?講了那麽多廢話,最終還是要靠力量來決一雌雄。

天地之間,飛雪茫茫,暗色冥冥。若隱若現的怪獸建築也似乎活了,牙爪頻動。

紅光閃現,再閃現。

幼童!

隻穿鮮紅肚兜的白色幼童,憑空出現一大片。然後,一片成兩片,兩片成四片,瞬息間,四麵八方密布無數幼童。一個個神氣活現,笑意洋洋。

無論是誰看見了都想去抱抱他們。但是,集中這麽多幼童就不可愛了,隻有恐怖絕倫,毛骨悚然。

石妙諦駭然道:“冒出這些小不點幹什麽?”

話音剛落,答案就揭曉。

一群幼童撲上來,嘴一張,露出兩顆慘碧色的尖牙,咬向他們的脖頸。

傅足一拳搗出,搗飛撲上來的一個幼童。幼童無數,前撲後繼。他一拳一拳搗出去豈不是要累死?

石妙諦皺著眉頭抓住撲向他的幼童的胳膊,甩了出去。他驚叫道:“真的是小孩子,胳膊軟軟的,皮膚嫩嫩的。”

衣明朗幻出無數把火紅的刀,拋在童群中橫斬豎劈。他大聲道:“不是真人,全是幻像。隻是施法人功力很高。”

血!鮮紅的血!刀光所到處,血花飛濺。幻化的幼童居然可以流血!

可想而知,白魔星人的法力多麽可怕。

石妙諦滿眼看到的都是血,這本令他足夠恐懼,再加上幼童的歡叫聲,滲入飛濺的血花中,叫他胸腔窒息,胃中翻騰,痛苦難耐。他抱頭大叫:“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受不了,幼童卻是無所畏懼。四個幼童撲向他,拉他雙手,咬他脖子。

傅足衝過來,揮開附在石妙諦身上的四個幼童。

雙拳難敵四手。有什麽比意念的作用更強大呢?

是以,他意念一動,立時所有活蹦亂跳的幼童僵化,動作千姿百態,慘絕的壯觀。

“哈哈哈哈,好!地球上出了一個高人。”那位陛下的聲音響起。然後,幼童須臾間煙消雲散,一滴血也未留下。

一切又恢複平靜。仿佛一直就是這樣寧靜,什麽事也未發生過。

但是,親身經曆的人,早已將這一幕血腥鐫刻在腦子裏了。

石妙諦再也忍不住,彎腰大吐。他要吐出所有的血腥記憶。

希望是美好的,事實卻是糟糕的。可憐的石妙諦武功最弱,遭罪最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豈非總是弱小的人?

現在,他吐比不吐更加痛苦,也更加恐懼。他隻恨不得一下子死了算了,再也不要在這裏活受罪。他平生最討厭最惡心的動物居然從嘴裏吐了出來。活蹦亂跳的從他嘴裏跳了出來。他吐出兩隻癩蛤蟆。他知道是胃中殘物反湧到嘴裏後突然變成癩蛤蟆的。可能,他會吐出更多的癩蛤蟆,但是吐出兩隻後,再吐出的就是正常的汙穢物了。白色人絕沒有那麽好心讓他吐兩隻就放了他。一定是傅足讓他解困的。

其實,傅足與衣明朗都被施了法術,好好的胃突然作嘔。他們互視後,知道是白色人搞的鬼。最終,法術被他們深厚的功力壓製住消失了。

傅足靜靜環視周遭,意欲揪出隱藏的白色人。未發現目標。目標隱藏得很秘密。他道:“白魔們,聽著!本想很尊重你們的,現在看來對你們尊重就是對自己的侮辱。宇宙中有你們這樣的敗類才真正是阻礙了大宇宙的發展。現在就讓你們知道正義的力量有多大!?”他的聲音就是正常講話的聲音,他知道這群白魔一定聽得很清楚,甚至耳語的聲音他們如果想聽也能聽得到。

他騰身而起,在空中繞了一圈,又站在原處。

沒有什麽事發生。一切靜悄悄,除了石妙諦的嘔吐聲和眼淚滾落聲。他的胃早就吐得一幹二淨,由於癩蛤蟆的惡性影響,幹嘔。

“哈哈,地球人的吹年本事如雷貫耳。”一群嘲笑聲。那位陛下的聲音尤其響亮。

砰——轟——啪——咚——

飛雪掩映中,隱約的恢宏皇宮建築猛烈爆炸。五顏六色的碎末衝天,散開,飄**。

“可惡,哪有打架卻去炸人家房子的!?”那位陛下怒吼。

石妙諦“噗嗤”一聲笑出來,臉上淚痕猶在,傅足的報複實在太有趣了。

“比要你們的小命仁慈多了。”傅足淡淡道。

“呸呸呸!這麽壞還叫仁慈!?別忘了你們在什麽地方!三隻小綿羊到了狼群裏還想撒野。”那位陛下怒氣衝天,說話聲都變得抖索起來。

於是,白魔們的第二輪攻擊又到。

忽地,冒出一片年輕英俊的公子,至少有百人之多。然後,這裏冒出一片,那裏冒出一片,頃刻之間,天地之間全是年輕的公子們。他們笑嘻嘻,雙手執刀,在自己身上揮來削去。

“啊!”石妙諦驚呼一聲。他極力勉強鎮定自己,緊緊握住傅足堅強的手,閉起眼睛再也不敢看這詭異恐怖的場麵。他全身顫抖,四肢冰冷,若不是有一隻堅強的手給他力量,他已經倒下去了。他又看到了什麽?當然比那些咬人幼童更駭人。

原來,那不計其數的公子們隻有三個人,石妙諦,衣明朗,傅足。他們的複製人。他們正在用刀削著自己的身體,削下的肉塊飛進各自的嘴中,含笑咀嚼。震耳欲聾的嚼肉聲,讓聞者感覺就象在嚼著自己的骨頭,似乎骨頭在碎裂,在刺痛。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嚼肉的聲音是這樣的刺耳難聽,即使地獄的鬼嚎也沒有這樣叫人恐怖。更何況是見到自己的幻像在自殘自虐?不過,這幅恐怖的畫麵卻沒有顏色的刺激,見到了他們的骨頭也未見到一滴血。少了鮮紅的血液的陪襯,這幅畫麵在嗅覺上未造成衝擊,卻在聽覺上讓人全身雞皮疙瘩暴起。

衣明朗也不禁捂了捂胸口。他一刀刺倒“衣明朗”,再一刀刺倒“傅足”。殺“自己”的時候沒有感覺,殺“傅足”的時候也沒有想像中的快感。說過不殺石妙諦的,他的幻像也不會去殺。

對於不想看到的事,傅足就能做到視若無睹。他眼珠子一轉,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霎時,所有幻像都成了白魔,這個白魔全是一個麵孔,戴著銀冠的陛下。他在做著同樣自虐的動作,手起刀落,口嚼肉片,歪嘰作響。

立時,那位陛下憤叫道:“地球人怎麽如此狠毒惡劣!?”

突見茫茫飛雪中,耀眼的白影一閃。

那一定是憤激的魔王!

傅足閃身掠去。擒賊先擒王。

倉促中,與傅足兩手緊握的石妙諦被甩得踉蹌幾步,跌倒在地,以為是又生驚人變故,猛然睜眼。哈,白魔王在自虐。雖然也很殘忍,但是比自己人自虐好多了。石妙諦感覺如是。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他們也是生命呀?哼,對惡毒的靈魂同情等於浪費感情。

石妙諦眼一瞥,看到衣明朗在看著他微笑。他坐在地上,衣明朗站著。那俯視的含笑的眼睛居然沒有潮笑,反而充滿了親切,溫柔,還有鼓勵。他怔住,衣魔頭想幹什麽?

衣明朗走來,手握刀刃,將刀柄對著他。

他這樣子不像是來殺自己的。石妙諦納悶道:“你幹什麽?”

衣明朗微笑道:“用刀殺了這些白魔幻像。我看你心地太善良,膽子太小。真人不敢殺,幻像應該可以吧?來,握住刀柄,殺了他們。”

石妙諦搖搖頭,道:“不,我從來沒殺過人,不管他是不是幻像,我都不會殺。”

衣明朗微笑道:“你難道永遠要別人保護你嗎?你不想殺我嗎?”將刀柄向前送了兩寸,“來,現在殺了我。”

石妙諦推開眼前的刀柄,皺眉道:“我一定會殺你的,但不是現在。人命自有天定,壽限一到,再保護也沒有用。”

衣明朗道:“以後你就沒有機會殺我了。機會一過,永不再來。現在你殺我,會像殺一個普通人一樣容易。”

石妙諦道:“一個普通人我殺了有什麽意義。”

衣明朗笑道:“嗬,還裝英雄好漢呐。”

石妙諦呼拉一聲跳起,怒道:“我不是英雄好漢,卻是光明磊落的人。我知道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你想試試我到底有多善良是不是?你想看看我是不是偽善對不對?”

衣明朗道:“不是。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強大起來,像傅足那樣做個強大的好人。”

震驚!衣魔頭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石妙諦訝道:“我強大對你有什麽好處?”

衣明朗笑道:“好處大了。我不希望向我複仇的人弱小的讓我不屑一顧。那樣與我是一種恥辱。你明白?”

好一個自私的魔頭!對複仇的人也講究資格夠否?

石妙諦惱羞成怒,但不知為什麽,瞬間又平靜下來。他看到衣明朗的眼神依然親切,依然有鼓勵。他痛心道:“衣明朗你為什麽不像以前一樣了?人人都說五大派的少掌門屬衣明朗最仁善,最和氣,那都是真的,至少真實過很多年。你怎麽突然變得這樣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樣子?”

衣明朗眨眨眼,笑道:“人是會變的。跟你講話真是羅嗦,我教你如何殺人。”

說完,將刀放入石妙諦的右手中,再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帶著他在幻像中穿來插去,狂刀亂舞。

刀,插進幻像體內的聲音赫然入耳!

刀,插進幻像體內的感覺驚心動魄!

一個又一個與真人無異的幻像倒下去了。在無情的快刀之下,他們不堪一擊。

對於從未殺過人的人,從不願殺人的人,突然之間殺了許多人,而且是被逼無奈不得不殺,這時他的心髒會怎麽樣?如果就此破碎,他很幸運,再不用傾聽殺人的聲音,再不用感覺殺人的震撼。如果心跳極速,他很不幸,聽覺的神經尖端高高地翹起刺痛著他的耳膜,感官的萬縷神經重重地扭曲絞痛著他的身體。

石妙諦驚駭,驚痛,就是沒有驚厥過去。他長這麽大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痛苦,純粹深邃的痛苦他從未體驗過。現在,他知道了,那是比他死了親人還要叫他痛苦百倍的酷楚,仿佛有萬噸鐵錘在他骨頭上砸來砸去。他幾乎哀求的叫道:“衣明朗,放了我吧。我不要做什麽強大的人,求你不要逼我了。”

衣明朗居然用堅決的口吻道:“不是我逼你,是你必須要走上強大的第一步。幻像你都不敢殺,你還能幹什麽?!”突又哈哈兩聲,“你並不脆弱,心理承受力很強,實在是可喜可賀。”

石妙諦有氣無力道:“我全身痛不可耐,心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衣明朗帶著他橫空一刀腰斬一個幻像。他道:“你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明,心腸不狠卻非常堅韌。等你嗜殺成性時,就會感覺到飄飄欲仙的快感。”

後一句話,石妙諦沒聽到,他終於承受不了殘忍與痛楚的打擊,在視線模糊下看到一截上半身飛起後昏過去了,在沉沉的黑暗中尋求安寧。

衣明朗揚起一邊嘴角微笑,意味深長。一手攬住石妙諦的腰,一手揮刀殺幻像,徐徐從半空中降落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