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朔風凜冽,無情地刺割一切**的生命。

火派的首城紅涯,南部有一座紅涯山,巍然屹立,通體火紅,山棱萬象,無論遠觀還是俯瞰都似熊熊燃燒的海洋。其上,座落氣勢恢宏的建築——紅涯山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精舍華宇,錯落有致,輕霧飄渺,美輪美奐。

山腰,一處寬闊精致的庭院。

火派掌門衣華魄緩慢地踱步,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長路。他神情沉重,凝眉沉思,如何拯救岌岌可危的火派?

突然,一片如雷歡呼從山下滾滾而上,灌進他的耳朵。他不禁訝然,喃喃道:“這個時候,本派會有什麽喜事?”他略一思索,眼光閃爍,“難道是我兒回來了?”想到這,他不禁快步走出院落月門。

剛至門口,與一個魁梧之人撞個滿懷。這人顧不得擔驚受怕,退後兩步,熱淚盈眶,掩不住地興奮道:“掌門,少掌門回來了!”他叫高大,火派的大管家,四十上下,長得人高馬大。從背後看人見人畏,從麵前看,你忍不住想和他說說話,那慈眉善目的模樣令你忘記世間一切醜惡。

衣華魄心頭一震,盼了又盼的兒子真的回來了!他驚喜莫名,激動過度,一陣眩暈襲上來,身子搖了搖竟然倒了下去。他太累了,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限的疲倦。也有可能,他太虛了,過了半年焦頭爛額的日子他還活著簡直是奇跡。

高大及時扶住掌門,忍住淚水,大聲道:“少掌門快來啊,掌門他想你想壞了。”

衣明朗爽朗的笑聲傳來,道:“隻聽過母親想孩子想壞了,沒聽過父親也會……”語聲嘎然而止。

月門下,他刹住腳步,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盯著靠在大管家身上的男人。他是那樣的蒼老,枯瘦,陌生。這是他的父親嗎?除了麵孔有些熟悉的影子,其餘的地方均看不出有一點的熟絡!那個身形魁偉,精神煥發的火派掌門上哪去了?這個人隻有骨頭,隻有高度,幾乎不能稱之為人了。人,有血有肉的不是嗎?

高大道:“少掌門還不快點過來,跟掌門說說話?”

衣明朗怔怔道:“他是我爹?”

簇擁在他身邊的十多位師弟齊聲哽咽道:“他就是我們的師父,是少掌門的父親。”

是的,他就是自己的爹爹。他的眼睛中那份濃濃的慈愛,還是如前一樣讓人溫馨。

衣明朗上前,抱住其父,將臉頰緊緊貼在他依然寬闊的胸膛上,痛心道:“爹,都是兒子不好,讓你受苦了。”然後,接道:“爹所受的折磨,兒子要讓他們百倍地償還。”語氣無怨無恨,但聽起來卻似千年的玄冰。

他用不著詢問,就知道是誰使其父鬢霜骨立!除了金木水土這樣有力量的大幫,誰能有資格?一群卑鄙無恥的東西,竟然因為五把刀而臭味相投地聯合起來攻擊本派。哼哼,嘿嘿。

掌門衣華魄的寢室。華麗,幽靜。溫暖宜人,似飄逸的春天。

他臥在**,兩隻眼睛看牢坐在他身邊的兒子。就這樣默默看著,至少已看了半個時辰。神情好多了,那種無限的疲憊與虛弱已去了大半,臉上浮著親切的微笑。老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來一點不錯。歡愉就是力量。

衣明朗道:“爹,以後看兒子的時間多著呢,你老人家就閉上眼睛休息吧。”這句話他也至少說了五遍,可是其父握著他的手總也不放。

衣華魄道:“好兒子,說說你的神功是怎麽得來的?”他一直對其子功力異常疑惑不解,憋了半年終於有答案可尋了。

衣明朗靜靜道來,沒有一點喜悅——

“可能是機緣巧合吧。四年前的一天,我與幾個朋友在一山洞裏玩。我一進去就感到有個聲音對我說話:你是一個很有潛力挖掘的人,想做宇宙第一嗎?我想也沒想,心裏就說求之不得。”

“於是有一股力量引著我彎彎曲曲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到了漆黑一片的洞穴。當時我自己都覺得不可理解,爹你知道我是非常怕黑的,可當時我感覺我是到了一個美麗的花園,雖然裏麵什麽也看不見。這時,一片亮光陡起,原來是一本厚厚的書在發光。”

“我不由自主過去拾起,又黑又亮的封麵寫著‘縱橫宇宙的魔法師’八個正楷。接下來,該書自動翻頁,像狂風吹似的,就這樣的速度居然整整翻了兩刻鍾。然後,這本書的全部內容裝進我的大腦,我試了試,想看哪頁就能看哪頁。又奇怪的事發生了,這本書翻完最後一頁就消失了。”

“於是,我就變了,徹頭徹尾地變了。以前那個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我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衣華魄聽得心中絞痛,理智告訴他這本魔法書不是好書,修習它的人必定要付出非常代價。他不禁更加握緊兒子的手,舒展的眉頭重又緊皺,心疼道:“兒子告訴爹,你要付出什麽代價?”

衣明朗心中抽痛一下,麵上笑一下,靜靜道:“爹,不論什麽代價都是兒子自找的。請爹安心休養,早日康複。你的兒子如今別的本事沒有,征服天下的本事那是無人能及。爹就等著坐那天下第一把金交椅吧。”說完起身欲走。

父子連心,衣華魄看出兒子那一笑很苦,他握緊兒子手不放,滿眼愛憐,道:“好兒子,爹寧可舍了火派不要,也不願意看到你痛苦。那什麽可惡的魔法別去修煉了。”

衣明朗搖搖頭,慘笑道:“晚了,一經修煉,就必須終生修煉。”想到那個叫他被魔冰咒懲罰的女孩子,心中苦楚不禁洶湧而來。他撲進父親懷裏,淚如雨下,悲聲道:“爹,兒子好苦啊,想活活不痛快,想死死不了,生命不是自己的,我好痛苦好痛苦啊……”

衣華魄的心更疼。因為他愛他的兒子。孩子的痛苦是父親心中深深的憂傷。

他輕輕拍撫兒子的後背,就如兒子在嬰兒時分哭鬧抱在懷裏邊拍他後背邊哄他睡覺。

漸漸,衣明朗哭累了,睡著了。

他是否能在父親的懷抱中重拾幼時的歡樂?

如果不那麽愛慕虛榮,可以避免很多愚蠢的事情。

想做宇宙第一,是不是虛榮?

有時,迷失了路途,不是因為太笨,而是由於太過聰明。

四年前,八歲多的他,善良的他,一句“求之不得”是不是表示太聰明了?

也有可能,那隻是一句兒童戲言。不幸,就是這樣一句戲言葬送了他一生的幸福。他可以擁盡天下紅顏,也可以喜歡每一位紅顏。不可以的是,不能對喜歡的紅顏去激動,去狂熱。也就是說,他對任何紅顏的喜歡,要像柔風細雨一樣平平淡淡,不可如狂風暴雨一樣轟轟烈烈。《縱橫宇宙的魔法師》在首頁寫著修煉禁忌,在末頁寫著違禁刑罰,鮮紅的字,觸目驚心,明明白白。

他有過多次反悔,但是世間豈有後悔的藥?何況他是自願的,不是被逼的。

雖不是被逼,卻是被騙了。唉,誰還管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宇宙一切高級生物都懂得。

占據在他體內的書魔經常開導他:“衣魔師,現在你是個縱橫宇宙的大魔法師的接班人,不要多愁善感。讓你稱霸宇宙還不好嗎?無上榮耀,無上尊貴,可遇不可求。紅顏從來都是禍水,除了讓你大腦暈眩,什麽作用都不起。偉大的魔法師需要一顆永遠冷靜的心。”聲音深沉空靈,讓人無法抗拒的認同他的話,並這樣去做。

除了紅顏一事,他都是快樂的。他自己找不快樂,書魔就懲罰他。

冬天的夜,呼嘯的風常常突如其來,飛舞的雪時時不請自來。

墨色的蒼穹原本有數顆星星和半邊月亮,清冷的光華流瀉天地間。盡管寒冷,光明卻在,所以還是溫馨。

現在,星光與月光皆被鉛雲吞噬;風,呼嘯;雪,飛舞。

荒原上,挺立著幾株老樹,無葉的枝條在瘋狂地顫動,拍打著靠攏它的雪花。

一個孤零的身影佇立風雪中。他的黑發與黑衣既安靜又純潔,風不能淩亂他的長發,雪不能浸濕他的衣服。他將風與雪屏蔽在身體半丈開外。

他對著天空津津有味地對話。盡管有時憤怒,但也是幸福。孤獨的時刻,有人和你聊天不是很幸福嗎?

“惡,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麽不送雪寶回來?”

“……”

“雪寶你別哭。”

“傅足,我想你,嗚嗚。”

“我也想你,雪寶。你在那裏過得好嗎?”

“不怎樣。雖然有很多美女,她們給我梳毛發,還跳舞給我看。可是我早過膩了這種生活。我天天想著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別提多高興了。”

“惡他一直伴在你身邊否?”

“常常不見他的身影。不過現在他是在的。”

“雪寶,開心起來,吃得飽飽的。告訴你整他的法子,吃窮他,不論他有什麽吃的,統統搶來吃了。”

過了一段時間,有個女聲尖叫:“王,這個雪寶吃了這麽多,叫我們吃什麽呀?”

“傅足你這個臭小子敢叫雪寶跟我搗蛋,氣死我了。”惡終於說話了。

“啊,傅足你想幹什麽,你想震死我嗎?!等我下去,好好收拾你。”惡,大叫。

傅足再與天空聯絡,卻一點聲音感覺不到了。他不禁莞爾,知道雪寶一定在那邊大施威風了。見雪寶哭得快不行了,惡讓它與傅足來了一次宇宙對話,思想上的交流。這樣一來,傅足便感應到雪寶周圍的聲響狀況,有時很吵,有時很靜。等了半天,惡才冒出一句,於是懊惱的傅足意念一波震力將惡狠狠地震了一下。

得知雪寶很好,傅足懸在心頭的擔憂消失。

他走到一棵老樹下,頓時,老樹周圍鬆濕積雪的泥土潔靜而幹燥。他坐下,背靠樹幹,聽風看雪,豪氣幹雲,快意無邊。

他喃喃吟道——

我並不孤獨,有風雪為我祝福,有老樹為我站崗,還有雪寶為我牽掛。嗯,還有惡,這個混蛋想他幹什麽?想了這麽多,怎麽能不想古靈呢,她有沒有想我啊?……

不久,他閉上眼睛休憩。

古靈想他都快想瘋了。

同一時間,她正在自己的寢室裏,捧著靈犀鏡大哭。她似乎感到傅足回來了,剛睡不久就被一陣心跳驚醒,捧起靈犀鏡一看,叫她心疼,這個傻瓜居然在風雪之下睡覺!他!他怎麽這樣啊?!不知這種天氣他還能做什麽美夢,嘴角居然還有淺笑!

他在什麽地方?荒地,老樹,平凡得數不勝數,到哪裏去找他才好呢?

她再也等不下去,穿好衣服,奪門而出。雖然不知道究竟要到何處才能見到他,但是總比坐等要好上許多,她認為。等待太辛苦,尋覓是希望。

二千多個時辰的等待,讓她重新領悟了等待的意議,那種用整個身心去等待的歲月很辛苦,也很幸福。真沒想到,真正地喜歡一個人,會產生如此豐富的感覺。

風息,雪停。夜空,又現月亮,很清明。

一陣憤怒的呼喝聲遠遠傳來。

傅足醒。

他循聲而去。步行。

他不需要飛掠,他正在與那群聲音相向而行,很快就會照麵。

約盞茶時間,突然,迎麵一個身影撞向他。

傅足一閃身,一抄手,接住這個身影。

上下一掃視,原來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個頭也相仿,濃眉大眼,不失英俊。

此刻,年輕人氣喘呼呼。顯然奔了很長時間。

年輕人一把握住傅足的手,急道:“好兄弟,救哥們一救。”

就憑這稱呼,傅足就想拔刀相助。他道:“有多少人?”

年輕人道:“不多,五十號人左右。”

傅足揚揚眉,這多麽人追你一個還嫌不多,不多你為什麽抱頭鼠躥?他道:“他們為什麽要追你?”

年輕人道:“殺人要理由嗎?”幾句話的時間,他已不喘了。功力可以哦。

“包圍賊子!”

這時,數十位錦袍大漢閃到眼前,停也未停就圍成圈,將他們口中的賊子圈在垓心。他們共分成三層,拉開架勢,威風凜凜。他們一半人手執鐵筆站在後層,一半人赤手空拳立在前層。他們均在三十上下年紀。

糟了,鐵筆這種兵器好像是木派的。是古靈的派係!

賊子?難道這小子偷了人家東西?!

傅足心中矛盾一下,要不要為這小子跟木派的人幹架?

隻見正麵的一個虯髯大漢皺眉道:“怎麽回事,明明一個小賊,現下卻成了兩個小賊?”聲音本就哄亮型,他說得更是大聲,如雷鳴。聲音大就表示有理,他一定是這樣覺得。

傅足一聽這話心裏就不舒服,這虯髯客竟將他也當成賊了!既然知道隻一個賊,那另一個就一定不是賊嘛,怎麽這樣說話!哦,也許他們將我當成這小子的同夥了。

虯髯大漢道:“豆子,到底哪個是偷咱城主寶貝的賊子?”

他旁邊的豆子也皺著眉頭道:“雷師兄,天黑瞧不清楚,隻知那個賊身穿黑衣,個子麽這兩小子差不多,其餘印象都是模糊的。”他長著一雙豆眼,小小的,圓圓的。他叫豆子,是否與他眼睛有著聯係呢?

豆子接道:“那個賊子被我們追了百多裏,應該氣喘噓噓的。”

虯髯大漢道:“他們都是平靜的,分不出。”

豆子一雙豆眼熠熠生輝,在傅足與年輕人兩者之間轉了轉,又接道:“雷師兄,有膽量敢偷咱們城主寶貝的賊子一定是氣概非凡的人物。”他指著傅足,“雷師兄你看這個小子,從頭到腳都與眾不同,想來定是那位賊子了。”

傅足氣得肺都快炸了。有這樣推理的嗎?氣概不凡的人就一定是賊嗎?

不意,豆子的話還是小意思,年輕人的話能叫人氣得吐血。

年輕人現出一副痛心狀,雙手握著傅足臂膀道:“弟弟,哥哥早就告訴你不要偷人家的東西,你偏不聽,叫哥哥如何向死去的爹娘交待啊!”

傅足怒喝:“你——”

同時,豆子立刻急速道:“殺了他!”

於是,剛說一個字的傅足被五十來個人圍攻。這幫人似乎很講理,居然將年輕人拋了出去,單單襲擊傅足。

年輕人運用功力輕輕落地,回頭一望傅足,歎道:“對不起了兄弟,哥哥要是能鬥過他們不用你幫忙。”然後,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