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林深處。石屋。

輝煌閃鑠的七彩之光,將整個室內映照得宛若仙境,如夢似幻。

發光體,立在綻開的橢圓外殼中心,一尊冰清玉女雕像,身纏絲帶,飛升姿勢,曼妙無方。她與綻開的橢圓外殼,仿佛孕育成熟的紅蓮仙子欲脫離她的母體飛天而去,尋找心中五彩斑斕的夢。

這尊玉女雕像整體看來,聖潔而美麗。

她,最眩目的地方是,絲帶隻有一根,纏繞並不緊密也不全部,肌體半隱半現。

她,最神奇的地方是,有一個亮點,勝過所有的光芒,在其周身遊動,發出悅耳之極的泉水叮咚聲。

無論是眩目還是神奇,都是攝魂奪魄的。

美人在望,怎麽能沒有美酒助興?

好哥哥手中有杯,杯中有酒,芳醇的紅酒。

他胃中至少有一多半裝的是酒。

但,他的眼睛比喝酒前更亮,視野籠罩美人。

紅酒,傅足當然也有,雖然他不習慣。

此時,他非但不習慣,而且沒心情。

他看到玉女雕像的美目裏,有海洋般深深的憂鬱。

他不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很小很小的纖纖玉手。

他柔聲道:“你為什麽這樣憂鬱?我可以幫你嗎?”

在他眼裏,她是一個人,一個真實的人。

為什麽?

他感覺是。

感覺是人的本能反應。它不會平白無故就流淌出來的。

他握了很久,才放開她的手。

她沒有反應。

難道感覺錯了?不。

什麽都沒有,自信還是有的。

好哥哥起身坐到傅足旁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哥們,這尊玉女像畢竟不是真人,瞧你癡成這樣真是令我震驚。”

他大笑。對癡人的嘲笑。

江湖數一數二的人物竟然如此白癡,對著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流露幫助的意向,這不是白癡是什麽?

傅足不理他。也不氣惱。

有些事情是無法說清楚的。那麽不如不說。

“哈哈,哈,哈。”

陡然之間,好哥哥的笑不出來了。笑容僵硬,嘴裏蹦出幹澀斷續的幾個哈。

自玉女雕像的腳下噴出一篷白煙,急速竄上,淹沒她的美麗身體。

傅足也緊張,但更興奮,睜大眼睛凝注雕像。

自己的感覺沒錯,這尊雕像不是尋常之物!

好哥哥驚叫出來,喉嚨發幹,眼睛發直,盯視前方。

前方有什麽?還用說嗎?

美麗的真人赫然立於眼前。不知比雕像好看多少倍!?

雖然形體容貌早已欣賞了很長時間,但是真人的風韻豈是雕像可表現的?

美人,已不是絲帶纏身,而是一襲水紅色的長衣,無風自動,飄飄****,好似飛翔的仙子。那個橢圓外殼原來是她的衣服。

她的眼睛原來是玉白,現在是碧綠;垂腰的秀發原來是玉白,現在是瑩綠。

她的目光在傅足與好哥哥兩人之間徘徊。似乎在猶疑。這兩人要先謝誰,或者不謝誰?

然後,她麵現果斷的神色,向傅足頷首,說:“謝謝。”

她的聲音很是奇特,半是滄桑半是年輕。矛盾的兩種音質怎麽可以融合得這樣完美。

傅足暗中稱奇。她看起來也是叫人猜不出她的年齡,外表年輕如十八歲的韶華女子,但是眼睛中卻落滿桑田滄海般的悠久的疲倦。

他又納悶,道:“我並沒有做什麽,姑娘為何謝我?”

她開口欲言。卻被好哥哥搶了先。

好哥哥好不容易從罕見震撼的美豔中清醒,他開口便道:“小美人,你被施了魔法嗎?”

她點點頭。

然後,她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上,眼簾半垂,哀戚地述說自己的來曆與遭遇。

“我是吉魯星球的人,那是一個遙遠的星球。因為阻擋了星球上一位邪惡魔法師的橫行宇宙的霸業,被施了魔法,永無解禁的魔咒。他將我變成一尊雕像,卻沒有封凍我的思想,把我扔到黑暗的宇宙中遙遙無期地飄浮。他說他不封凍我的思想,要讓我永無止境的痛苦,還說,誰都不能解救我,無論是誰削弱我的魔咒就隻有死路一條。於是,我在宇宙中飄了很久很久,那是不能用時間計算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落到一個陌生的魔法師手中。他用他全部的法力使我的無期咒變成有期限的了,僅僅是有期,這個期可長可短,根本不能預料到底它有多長。然後,法力盡失的他就魂飛魄散了。他說他愛我,雖然不能讓我徹底解咒,卻可以給我複原的希望,用他的生命去換也是值得的。”

“飄浮一直在繼續。很久以後,碰到一位預言家,他說一千年後,我就會複原。他又說有個叫地球的星球,一千年後將有一個縱橫宇宙的人出現,他會令我複原,他不會有危險。然後,他也灰飛煙滅了。我有好一陣子想不通,預言家隻是說了兩句話,怎麽也不可避免地慘遭死亡的毒咒?我想啊想,終於明白,他的話也是一種解救,他讓我真的有了希望,不再被無邊的絕望包圍。”

“於是,繼續的飄**中被一塊隕石撞到了這個地球上,落在一個陰暗的穀底。被發現的人拾走,在世上無數次流轉,我一直心情寧靜地等待。最後到了柳十步手裏,大約在他那待了十年,直到這位好哥哥偷走我。”

“在地球上待了許多年,從沒有誰看出我眼中的憂鬱,隻有你,你是叫傅足嗎?”

多麽殘酷的故事!多麽歹毒的魔法師!

傅足心中既憤怒又傷感。他道:“是的,我叫傅足。”

她依然不改姿勢,道:“我叫伊諾。”

她接道:“你握住我的手後,便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流進我的體內。我體內的魔咒與這股能量仿佛戰鬥了很長時間,它們彼此強弱不定。幸好你一直握住我的手不放,能量源源不斷輸進,最終魔咒被滅。”

傅足高興道:“那真是太好了。從今以後,你可以自由了。”

伊諾一點也未高興,她抬起頭,愁容更重,道:“我怎麽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呢?”

呃,這確是個大問題!

好哥哥道:“伊諾,你就不要走了吧,你在我們地球存在了幾百年,也應該算是地球人了。”他指指自己,“你跟著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人家都幾萬萬歲了,甚至更多。

伊諾道:“我恢複自由,好哥哥也有一半功勞,謝謝你。回到自己的星球是一個異星人最渴望的事。”

傅足怎麽聽怎麽覺得,好哥哥三字叫起來要多逆耳有多逆耳,不論是誰叫都是。

他注意到伊諾十分單純,叫“好哥哥”三個字表情自然,沒有異樣。這說明她的心思很純正。

盡管如此,他還是要多管閑事。

他道:“伊諾,他有個更好聽的名字叫阿飛,你叫他阿飛吧。”

好哥哥幹得是飛來飛去的勾當,阿飛,這個名字正適合他。

好哥哥立時反對,道:“傅足,你太不夠哥們了。”

傅足長身而起,笑道:“天都亮了,我要去物歸原……”

他話說一半,突然頓住,意識到一個辣手的問題。

夜光美人已經不在。總不能將伊諾物歸原主吧?

這……如何是好?

還能怎麽辦,除了讓她自由沒有更好的法子。

傅足小心地問:“伊諾,暫時,你準備去哪裏?”

伊諾單純的眼神看著他,理所當然的口吻,溫婉的聲音道:“當然你去哪我就去哪,這還用問嗎?”

傅足訝道:“我?”

好哥哥知道自己沒戲,當下默然地看著他們。送她回家可不是他能辦到的。省卻一個大麻煩並非不是好事啊。

伊諾的眼睛浮上一層受傷的東西,她低下頭,輕聲道:“沒有你,我怎麽回家?你是嫌我麻煩嗎?”

傅足忙道:“不不不。既然預言家都說了我能救你,我就有責任救你到底。”

於是,傅足帶著她走了。

好哥哥與他們分別。他心裏並不酸澀,他救了一個外星美人,應該是高興的。真的高興嗎?真的真的高興嗎?哎,沒有麻煩就是高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