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森原不退反進,手中菊影插進南宮血樂的心髒。

兩敗俱傷!

不!

南宮血樂明明已經勝了,卻輸了。魔鬥士瞠目結舌,眼前冒出無數不可思議的驚歎號。

因為,石森原麵容自然,而南宮血樂麵孔扭曲,他的胸口有血滲出。

南宮血樂感覺劍尖抵在硬物上,剛觸及他的咽喉表皮,便再不能前進一點。他嗖地一下從菊影上飛了出去,一股血箭噴出,洇紅了昏黃的空氣。他用左手在傷口處撫過,隻見淡藍的光輝閃了閃,血止。顯然,他未傷到要害,是石森原手下留情嗎?傷口是沒了,然而,他暗中的驚駭絲毫未減,沒想到菊影如此鋒利,竟然刺透他身上穿的試驗過千百回的刀槍不入的穹絲陰骨衣——外觀看來閃著淡銀色光輝的黑色皮裝。魔鬥士們的皮裝無銀色光輝。他更驚駭的是,石森原他竟會玄肌鐵壁功,一種曾經突然冒出又突然消失的改變肌肉硬度的功夫,據說練成玄肌鐵壁功的人,全身上下任何部位可以在瞬間讓它變成銅牆鐵壁,刀槍不入。

“你,是玄肌鐵壁功的傳人?”南宮血樂問,這個問題太嚴重,不得不問。

“明知故問。”石森原漫不經心回答。

“山流水那個老怪還在?”

“不知道。那老頭行蹤詭秘,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嗯,不錯,他很怪的。”南宮沉吟,心中繼續說:石森原你更怪,對自己的師父如此輕慢的語氣,看來是青勝於藍。呼一聲,他舉劍擺好攻擊架勢,接道:“你的盛開菊影,我是領教定了。出招!”

“想領教的人我不一定讓他如願,除非你有本事把它逼出來。”石森原昂首挺胸,右手菊影支地,左手抵腰,一副“你有本事就來”的渺視表情。

他媽的,菊影果然是個傲慢的家夥,比大荒四殺還要狂傲。哼,若不是為了看看盛放菊影的風姿,本公子一早就滅了你。南宮血樂的大腦非常不愉快的轉動著。

石妙諦與魔鬥士距離他們較遠,未聽到他們說什麽。不過,看表情知道一個事實,森原老兄悠然得很。石妙諦眼睛中升起一抹笑意。魔鬥士眉頭皺了起來。

叮叮叮!兵刃交擊聲,震徹雲霄。

呼呼呼!兵刃破空聲,旋起暴風。

嘭嘭嘭!氣流爆炸聲,激起熾熱的銀白光圈。

在冰清玉潔猛攻之下,菊影依然以普通的麵孔迎擊。兩件雄威震野的利器在激戰中彰顯它們非凡的魅力,隻見兩道銀色的影子彼此纏繞,上下騰躍,左右衝刺,劃出無數或絢麗或飄逸或剛勁的線條,就算是博采眾家之長的書法家的肆意狂草也比不上這種風韻的萬分之一。

石妙諦與魔鬥士在這一刻敵友不分的流露同一種表情,沉醉,羨慕,自歎弗如!當然他們欣賞的對象是涇渭分明的,一個是石森原,一個是南宮血樂。

森原,你真棒!石妙諦心中讚歎,緊接著腦海中閃過一幕幕與森原老兄共處的或安寧或驚險的情景。他忽然悟出自己為什麽至今未殺過一個人的原因,為什麽在白魔星球時衣明朗脅迫自己殺人時全身巨痛的原因,原來這一切都是森原老兄給他的負麵影響。許多年來,他一直生活在森原老兄強悍的庇護之下啊,這,是喜是悲?……不管怎麽樣,應該是幸福的吧?嗬嗬,為什麽不呢?如果命運之神對我們夠仁慈,我願意永遠享受這樣的幸福。

然後,他的記憶又讓他重溫那件小時候滑倒的事。在那個陰雨連綿的日子,他和森原兩人走在到處是積水的路上。突地腳下一滑,他摔個狗啃泥,他好一頓哇哇大哭。森原扶起他,剛要開展其拿手的哄人絕技,不意他哪來的英雄氣概,推開森原,握緊小拳頭,宣布他要成為強大的男子漢。森原說,成為男子漢很辛苦的,讓我保護你,我不要你很辛苦。他大叫,你如果能次次保護我,就不會發生這次狼狽的摔跤事件了。他幼小的心靈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堅強勇猛的男子漢。他很多天沒理森原,將自己閉關起來拚命地辛苦地習武。等他小小的掌刀能砍斷一棵碗口粗的樹幹時,他興奮極了。他出關,告訴森原他有本事了。不料,他看到的森原已經躺在**,氣息微弱。原來,小小的森原竟從他閉關的那天起就不再進食,每天隻以喝水來維持生命。這是為什麽啊?森原說,你不用我保護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這記驚天霹靂驚痛了他。在那一刻,他發覺自己這些天來所有武學上的成就帶來的快樂不及森原落漠的眼神讓他深刻。從此他就安心地接受森原的保護。不過他還是很辛苦的習武,卻轉變了習武的觀念,僅用來強身健體。在殺人這件事上,全由森原來解決。在強大與朋友之間,他選擇了後者。芬芳的友情最令人感動,我願意長眠此情中,不管其他種種——石妙諦。

在多次廝殺的場合中,他發現自己的確不是一個能殺人的人。每次在有可能殺掉對手的情況下,他會莫名的身體絞痛,手上無力,因此常常險些被對手所殺。在險極關頭,都是森原為他擺平對手。

世上有一種人,不是不會殺人,而是不夠狠心。這樣的人不是懦弱,而是善良。石妙諦就是這種人。

在石妙諦神遊方外期間,戰況發生劇烈的轉變。

好厲害的家夥!還不盛放菊影!氣死人了。哼哼,本公子可沒有時間跟你耗下去,非常時期也不用講什麽公正了。哈哈,諷刺,本公子乃出身強盜世家,跟人談什麽公正,實在是有辱大荒四王的強盜本色。

南宮血樂給自己即將動用幻術找個恰當的理由。他自知純兵器的對決是必敗無疑的了,他自己敗北倒也能接受,但是老大交待的帶走石妙諦的任務完成不了可是要受責罰的。

“菊影,去死吧!”

他大喝一聲,以示提醒。隨即,整個人飛撤,同時扣起左手無名指,施展威力勝過冰清玉潔百倍的暗黑龍波咒。

頓時,戰場上昏黃的旋風暴迅速集聚,同時變色為漆黑,須臾,幻化為一條彌天猛龍,張開血盆大口,嗷叫著衝向石森原。

在石森原就要被吞沒於龍腹的刹那間,扣動機括,菊影盛放!

啊,這就是盛放的菊影嗎?!好美好美……舒服啊……從沒有這樣舒服過……一輩子睡在它的懷抱裏吧……

南宮血樂目為之眩,神為之迷。

無數的,纖細的,柔軟的,華美的,銀色的**花瓣,在旋轉,旋出萬道飄逸的銀光,分裂撲麵而來的巨龍。

場麵壯觀,震人心魄。從觀賞的角度看,那是一條有銀絲環繞的黑色巨龍,兩種神秘的光輝灑滿峽穀的每一個角落,閃閃爍爍,美不可言,盡管殺氣漫空。

啊——

南宮血樂駭叫。

早已躍在巨龍尾處的南宮血樂癡迷的瞬間,銀光穿過龍體,襲向他身,纏繞,收緊,分屍。

他會死嗎?答案是:不。書魔的人會這樣容易死的嗎?

在銀絲即將收緊的瞬間,他驚覺,再度運起幻術,扣起左手中指,施展氣衣膨脹咒。頓時,緊貼他身體的一層空氣膨起,爆出絲絲閃電狀,脹開收緊的銀絲,趁機跳出包圍圈。旋即幻化出數十個分身,圍繞石森原團團旋轉,並向他甩出一顆香蟻迷雷丸。

不管三七二十一,銀絲纏繞幻影,絞碎他們。另一道銀絲擊開射來的丸子一樣的東西。

石森原對幻術不是很精通,他以為幻影中必定有一位是南宮血樂的真身。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狡猾的南宮早已隱身於他設定的結界中,正在竊笑:哼哼,菊影,任你是多麽硬朗的漢子,中了香蟻迷雷丸都要跪地乞饒。啊,本公子還真想看看菊影你哀泣的樣子呢,哈哈。

香蟻迷雷丸,隻有擊破,不能擊飛。此時,被擊中而爆炸的它散發一種奇香包裹石森原。不過,石森原並未聞到什麽香味,憑著作戰經驗的豐富,他斷定這類丸啊珠啊等東西必有毒氣,是以,他之前已屏住呼吸係統。然而,他還是感到全身骨頭湧起痛楚,越來越強烈,須臾間,痛楚便似奔騰的巨浪在骨頭內做著往返的遊戲。他不知道,這種奇香除了通過呼吸道傷害人體,還可以透過毛孔鑽進人的體內。

他疼啊,黃豆大的汗珠密布臉孔。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揮動菊影掃滅幻影,但是力道已經綿弱,於是,遺漏三兩個幻影。這幾個幻影各飛起一腳,踹向他腹部。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他如離弦之箭,向背後的那麵峭壁撞去。

哼,要死也死在我的冰清玉潔之下!撞死石壁,豈不是有辱菊影你的盛名。

南宮血樂現身,以衝殺的姿勢朝石森原閃去。他可以揮動冰清玉潔,以劍光殺死石森原。但是,他骨子裏有一種稀有的名為“尊重”的東西,對名士的尊重,對名器的尊重。讓冰清玉潔的利刃與名士的身體來個深刻的接觸,不僅是尊重名士,更是尊重冰清玉潔。兵器親口品嚐敵人鮮血的味道是一種榮耀——南宮血樂。

“森原!”

石妙諦的神思及時回到現實中來,騰身而起,閃向森原老兄。在觸壁的刹那間,石妙諦托住森原老兄,以自己的背對著即將刺上身來的冰清玉潔。

南宮血樂大驚,聽說石妙諦功夫平平,竟然閃速絲毫不亞於自己。不用說,一定是愛的力量激發了他的潛能。如果不是老大要活口,一劍雙雕,那才威風呢。他收劍,閃到一旁。

妙諦老兄單腿跪地,將森原老兄擁在懷裏。

“傻瓜,對不起哦,今天遇到高手,我保護不了你。”

“嗬嗬,森原,你威風的樣子很美。”

“美有個屁用。”

“當然有用,它就是引誘我喜歡你的原因。”

“哈哈……咳咳……哈哈……咳咳……”

森原一邊笑,一邊咳。笑的聲音很微弱,咳嗽的聲音很大。

“森原,你很疼嗎?”他臉上的汗,如雨下。以往比這更長時間的戰鬥他都隻是微微的出汗。

“當然疼了,有萬隻螞蟻在骨頭裏比賽誰是啃骨頭冠軍呢。可是,你一抱我,就舒服多了。”

妙諦老兄將懷中人擁得更緊一點,更緊一點。他雖然沒有萬蟻噬骨的煎熬,卻有劇烈的心痛。森原,我很高興,我能跟你一起痛,你不是孤單的痛。真幸福啊,我們是感知相應的朋友啊。

對南宮血樂動用幻術,他們沒有任何抱怨,戰場殘酷,不擇手段,理解。技不如人,怨也沒用,不如不怨,懂得。笑是治療一切疼痛的最佳良藥。他們笑的不多,卻絕對沒有悲哀。

已經恢複如常的菊影緊緊握在森原老兄的手中。兵器猶如主人的手足,隻要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丟棄。

傻瓜,真沒想到我也有這麽不堪一擊的時刻。傻瓜,你的額頭也滲滿小汗珠了,因為心疼嗎?我不想你跟我一起疼啊,可是我又高興我不是孤單的疼。我就是這樣自私的,我疼,我說出來,我不隱瞞。有人說歡樂與好友分享,痛苦獨自承擔,而我不這樣認為。在朋友麵前,卸下所有偽裝的麵具,讓身心全部自由,我要的是這樣的朋友,幸運地,傻瓜你正對我的胃口。這是我一直喜歡你的原因,在我疲累的時候,可以靠著你享受自由的幸福。惟有在你麵前,我才能真正的自由,身體和心靈沒有約束的敞開。喔,我親愛的傻瓜,謝謝你的肩膀借給我依靠了許多年。或許因為我的自私,讓傻瓜你喪失了狠辣的一麵。是的,我是這樣自私,我希望我的傻瓜你是純潔的,是輕鬆的,雙手永遠不要染上汙濁的叫做“血”的東西,不要那麽辛苦。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總之這許多年來,我在你眼裏沒有看到像我這樣雙手浸滿血汙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的那種對殺戮的厭倦,我看到的都是你一雙純潔歡快的眸子。喔,傻瓜,你怪我嗎?……不管你是否怪我,現在,我要享受你懷抱中溫暖的幸福。

嗬嗬,南宮,我就是這樣幸福,你狠狠地忌妒吧,我就是不痛哼一聲,你憤怒吧,你期待的乞饒永遠別想看到。

森原老兄神遊片刻,看到南宮正凝視他,仿佛在拚命地尋找什麽?哼,還能是什麽,當然是看他的表情有沒有痛苦的痕跡,除了冷汗之外。於是,他一直在半合著的眼睛,原先隻有幸福的目光加入強硬又傲慢的東西瞄向南宮。

真他媽的感人啊,兩個情意綿綿的怪物。你這個死菊影不要這樣挑釁我,你真的是硬漢中的硬漢,居然哼都不哼一聲,似乎本公子的香蟻迷雷丸隻是讓你體驗汗水之浴。哎,自信心大受打擊啊。算了,總之你是敗下陣來了,本公子是贏家,本公子的心胸有時也是廣闊的,嗬嗬,哼哼。

南宮血樂看著他倆說:“既然你們這樣好,一起跟我們走吧。”他嘿嘿兩聲,陰陽怪氣接下去,“我一向成人之美。”

峽穀,暗影蒼蒼,景象殘敗,寒風拂來,發揮它天生的清潔行家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