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安排

雖然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但藍姍立刻就聽懂了。

其實要說陳悠然多害怕陳伯平, 也不見得。當年她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就能擠兌得陳伯平幾乎淨身出戶,為自己和兩個妹妹留下足夠的錢財傍身, 何況如今?

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 陳悠然早已不再是那個毫無依憑的小女孩。反倒是陳伯平,投資物流的計劃因為非典而意外地夭折, 如今日子倒還過得下去, 但跟陳悠然是沒法比的。

而擁有更高社會地位的人, 總是會更強勢。

陳悠然又不是公眾人物, 不怕陳家這邊鬧起來壞了自己的名聲,她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安分下來。之前一直隱瞞,不想讓那邊知道自己如今的現狀,隻是怕麻煩罷了。

但這種回避,多少也對她自己產生了一些影響。

說是心魔太誇張,但陳伯平就像是過往留下的一個印記, 想要真正不在意, 就必須先去麵對他, 重新定位彼此之間的關係。

而陳悠然認為, 現在是時候了。

藍姍對她的決定沒有任何意義, “你想好了就可以。”

“放心, 我也安排好了。”陳悠然揉揉她的頭發, “先起來吃東西, 然後看看我們將來的廠房該怎麽建。”

米豆腐仍然是曾經的味道,藍姍一口氣吃了兩碗,心滿意足,“別處的米豆腐都不是這個味道。”

陳悠然很喜歡看她此時的表情,生動,鮮活,好像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如此。

其實她們對生活的要求,不過就是這樣。

昨晚天黑了,藍姍隻能借著月光和燈光,隱約地看一眼院子裏的景象。現在天亮了,她才算是看清楚了。

院子裏最惹人注目的,不是角落裏那株最大的桂花樹,而是一樹火紅的沙棘。

沙棘樹被精心修剪成圓形,葉子並不茂盛,一串串小小的紅果子掛在樹梢上,十分喜人且奪目。

藍姍忍不住伸手揪了兩個沙棘果,放進嘴裏嚼了嚼。

這東西在鄉下漫山遍野都是,口感沙而微甜,是村裏那些物質貧瘠的孩子們喜歡的零食之一。藍姍自己小時候,上山時也會采一些甜甜嘴。

藍姍小時候聽大人們講,災荒年間,沙棘還是能救命的東西,被當成主食來吃。

但這東西口感其實很粗糙,吃得多了還會傷胃,從荒年過來的人們多半都不願意吃,也就是哄哄孩子。

藍姍咂摸著嘴裏殘存的一點甜味,忽然意識到,陳悠然選擇回雲縣建廠,固然是覺得這裏最合適,也是想徹底解決父母那邊的事,但最重要的,恐怕還是衣錦還鄉,順便造福父老鄉親。

西風省太閉塞,下麵的雲縣乃至霧鎮,就更是如此了。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永遠不變。

在這裏興建一家工廠,能夠解決十裏八村不少人的就業問題,能為政府創收,還能給這片土地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新東西。

讓更多的人,睜眼看看外麵的世界,追上時代的潮流,不被撇在後麵。

不論各自的家庭有什麽問題,對這片土地,她們還是心懷愛意的。

懷著這樣的心情,再去看陳悠然選擇的這片地點,藍姍便也覺得無處不好了。

尤其是兩人轉到後山上,見到那片桃林,藍姍就更滿意了。

七月裏已經沒有桃花可賞,但樹上的果子已經被陽光雨露染上了一層薄紅褪去厚厚的毛,顯露出飽滿的果肉,沉甸甸地壓著枝頭。

豐收在即。

“我喜歡這兒。”藍姍啃著陳悠然特意爬到樹上精心挑選的熟桃,給出了最終的結論。

……

陳悠然說自己已經安排好了,藍姍本以為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準備,卻沒想到陳悠然的手筆居然這麽大。

廠房還沒開始建,不過是奠基而已,竟然就引來了縣裏的一幹領導,甚至還有市裏和省裏來的人,正兒八經地弄了個奠基儀式,順便對陳悠然這位“本地優秀的青年企業家”進行了表彰。

與會的還有不少的媒體,想必消息很快就會傳遞出去。

民間其實早就已經有了桃花村的地賣出去了,可能會建廠的風聲。這其實也是陳悠然故意為之,為自己的工廠造勢。如今連領導都來了,消息確定,更是引發了不少議論。

——在大多數居民們一平如水的生活之中,這件事絕對是數得上的大熱鬧。

陳家老宅雖然在霧鎮,但年輕一輩大都在雲縣謀生,尤其是這兩年,改革的春風吹進了這片閉塞的土地,越來越多的人不願意麵朝黃土背朝天,選擇進城。

桃花村要建廠的消息,他們自然也聽說了。

一開始,沒人想到這會跟他們有關係,隻是覺得如果縣裏有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工廠,就又多了一條謀生的路子。

不過這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而眾人又都對那位財大氣粗的“大老板”十分好奇,陳悠然的身份又沒刻意隱瞞,很快就被打聽出來了。

本地人,從霧鎮出來的,這兩年一直在省城和雨市創業,如今發達了,要把生意做大,又想照顧老鄉們,所以才回來辦廠。

同是霧鎮來的陳家人接受著眾人羨慕讚歎的視線,仔細一問,卻忍不住心中驚疑。

霧鎮就那麽點地方,彼此知根知底,又是姓陳的年輕女老板,才二十出頭——

所有條件加起來,就算他們不相信會是陳悠然,也不得不生出幾分疑慮。

有疑慮,就忍不住去問。

陳伯平當年離婚的事鬧得挺大,不少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也知道這幾年他們夫妻都另組了家庭,幾個女兒去了雨市謀生,基本沒什麽消息。

如今陳悠然搖身一變成了回來投資的大老板,這熱鬧就更好看了。

也不知道這夫妻倆悔不悔,好好的家折騰散了,如今估計也沒剩下多少情分,否則陳悠然發達了,他們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陳伯平在人前還能撐得住,擺擺手表示“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是很開明的家長,不管孩子們的事。

等人一走,他的臉立刻就拉下來了。

那是一種事情超出掌控,權威被挑釁的憤怒。

他想了想,拿起電話打給陳姑姑。——她是家裏唯一一個跟陳悠然還有聯係的人了。

以前陳伯平不在意這些,也沒有深想過,對此很無所謂。但這會兒,內心深處卻隱隱冒出了幾分慶幸。好歹在他想示好的時候,還有人能說得上話。

但陳姑姑卻對此表現得十分茫然,“怎麽會是悠然,是不是弄錯了?她不是一直在雨市給人打工,幫忙賣衣服嗎?”

語氣篤定得讓陳伯平也不那麽確定了。

他決定先按兵不動,看看情況再說,免得萬一弄錯,那就丟人丟到外麵去了。

摸魚的短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