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庭問題

陳伯平辦事幹脆,沒幾天就把摩托車給弄回來了,一輛鈴木125,連牌照都上好了,還順便買了個二輪摩托車駕駛證,被林秀英念叨白花錢。——霧鎮這種小地方,連像樣的街道也沒有,自然也不可能有交警查牌照和證。

也是陳悠然膽子大,在家門口的縣道上練了兩天,就敢直接上路了。

但當她騎著車興衝衝地趕到青山寨時,藍姍卻根本不在家。確切的說,她家沒有一個人在家,鐵將軍把門。

從藍姍家的院子裏出來時,正好被旁邊的鄰居瞧見,身穿苗族服飾的大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你不是那個……抄電表的小陳嗎?怎麽又來了?”

陳悠然發現,苗族服飾是好看,但也要看穿在什麽人身上。上回藍姍穿著,就像是馬上要登台表演節目似的。這個大媽身上穿著,卻感覺完全就是在泥土地裏打滾的裝束。

“我來找藍……阿樹。”有人可以文化,她連忙打起精神,“她怎麽不在家?”

“阿樹上學去了呀!”大媽驚訝地看著她,“她現在上初中,一星期才能回家一趟呢!”

“啊……”陳悠然呆呆地應了一聲,又想起在藍姍家中看到的那貼了一牆的獎狀,心想自己怎麽會忘了這個呢?她自己是畢業了,到處浪,但是大部分人在藍姍這個年紀,都是要上學的吧?!

“她在鎮上的中學嗎?”她想了想,又追問了一句。

雖然霧鎮隻有一所初中,但是不少本地居民也會將孩子送到隔壁鎮上去念書,因為那邊的師資條件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陳悠然才重新振奮起來。既然確定了對方在鎮上,要見麵反而比跑到村子裏來容易多了。她還有心思想,要是在鎮上偶遇,不知道藍姍會不會大吃一驚?

多半不會吧……藍姍好像特別穩得住。陳悠然這兩天經常想起她,也琢磨了一下她的待人接物,感覺她特別懂事,什麽都會。

明明比自己小來著。

為了騰出時間讓藍姍“大吃一驚”,接下來的幾天,陳悠然卯足了勁兒的工作。因為有摩托車的便利,竟然很快就將抄表的工作完成了大半。也就意味著,她可以休息了!

雖然不用“跑腿”,但整天騎車出去,還要攀著梯子去抄電表,其實也挺辛苦的。陳悠然在家裏狠狠睡了一覺,恢複過來之後,便主動從林秀英那裏接手了看店的工作。

之後,她每天的日常就變成了趴在櫃台上,盯著對麵的中學。

沒錯,霧鎮唯一一所初中,霧鎮中學,就在陳悠然家對麵!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占據這樣的地利,有生意頭腦的陳伯平顯然沒有浪費。他自己在外麵跑車,林秀英在家裏當全職主婦,兩個女兒上學之後,就沒什麽要忙的事了,他索性開了一家小賣部讓林秀英看著,專門做那些學生的生意。

雖然都是幾毛一塊,但累積起來的數目不小,每個月賺的錢就足夠家用了。

陳悠然本以為,知道了藍姍就在自家對麵的學校裏讀書,兩人很快就會再次碰麵。然而事實是,霧鎮中學上千口人,大部分時候學生們又都隻待在學校裏不出來,想要偶遇其實並沒有那麽容易。

她光想著學生免不了會來小賣部買零食,到時候自己可以嚇藍姍一跳,卻忘了藍姍家的經濟條件,根本不可能有零花錢買這些。

陳悠然還在下午放學的時間,到霧鎮中學轉悠過幾次。學校不大,格局也簡單。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操場,教學樓、學生宿舍樓、教室宿舍樓和公共廁所等設施圍繞在四周,連個圍牆都沒有,一眼看去一目了然。

陳悠然的初中也是在這裏上的,自然非常熟悉。有兩次,她甚至已經走到了教學樓附近,不管藍姍到底在哪裏,總是要來上課的,真打定主意在這裏蹲守,總能看到。但不知為什麽,她心裏又突然生出一股怯意,打起了退堂鼓。

轉眼四月份就過去了,時光匆匆來到了五月。

五四青年節應該是所有初高中最盛大的節日了。霧鎮中學雖然不大,但每一年這個時候,卻還是要例行舉辦一場篝火晚會。三個年級十幾個班,每個班級出一兩個節目,十分熱鬧。除了學生外,附近的居民也會自帶凳子過來圍觀。

陳嫣然就在霧鎮中學上初三,也參加了班裏的節目。勞動節要放假,所以晚會被提前到了四月二十九號。二十八號這天,吃晚飯的時候,陳嫣然就提到了這件事,“明天我們學校晚會,到時候你們要去看嗎?”

陳嫣然屬於肌膚微豐的類型,因為身材的緣故,這還是頭一回被選上參加節目,小姑娘眸光閃閃,顯然很期待能得到家人的鼓勵。

可惜兩個做家長的都沒有注意到。林秀英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事兒特別多。昨天突然說想吃蝦,今天陳伯平跑車回來,還真給她帶了,一整盤白灼蝦就擺在她麵前。這會兒她正指使著陳伯平給自己剝蝦,聞言說,“鬧得我頭暈,不去。想看表演,在家裏看電視就好了。”

陳伯平麵上頗有些不耐,看上去想法脾氣,不知道為什麽又忍住了。三下五除二剝好最後幾個蝦丟進林秀英碗裏,一邊用紙巾擦手一邊說,“我明天要出一趟車,估計要去兩天。”

“晚上不回來了?”林秀英立刻提高了聲音問。

她的音調有些尖銳刺耳,陳伯平頓時就惱了,“這趟車是去江縣,那麽遠中途怎麽回來?我天天在外麵那麽累,你給我安分點!”

“要死了!”林秀英立刻抹起了眼淚,“我就是隨便問一句,要是什麽事都沒有,你凶什麽?”

陳悠然最佩服她的地方就是這裏,那眼淚當真是說來就來。她捂著肚子靠在沙發上,一臉很難受的樣子。陳伯平的臉色很不好看,卻還是上前勸了兩句,然後借口她不舒服,扶著她回樓上的房間去了。

有沒有繼續吵不知道,但肯定沒人再在意陳嫣然的表演。

陳悠然對著滿桌子的菜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年紀還小的陳嫣然有沒有察覺到什麽,但陳悠然自己,心裏是門兒清的。她媽一直懷疑她爸在外麵有人了,以陳悠然自己的眼光來看,也覺得陳伯平恐怕是真的在外麵跟別人不清不楚。

夫妻倆隔段時間就要為這事鬧一場,大部分時候會考慮避著孩子,但都在一個屋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會露出那麽一點半點。

不過今天也很奇怪,平常鬧到最後,總是林秀英先妥協,今天卻是陳伯平低了頭。陳悠然腦子煩亂,把這段時間林秀英的表現過了一遍,最後停在她時常捂著肚子撐著腰的姿勢上,忽然靈光一閃,意識到了什麽。

頓時惡心得胃口全失。

陳悠然出生的時候,計劃生育的政策剛剛出台。但這裏是西南邊區,少數民族聚居,政策也跟別處不一樣,一家允許有兩個孩子。所以很快林秀英又生了陳嫣然。當時陳伯平已經開始跑車了,因為時不時會從政府那邊接點兒單子,自然不好跟政策對著幹,林秀英生完陳嫣然之後不久,就去上了環。

這幾年陳伯平經常在外麵,生意越做越大,風言風語也越來越多。甚至有傳言說他在外麵另外組了個家庭,那女的給他生了個兒子。不但外麵在傳,還有人問到林秀英麵前來,名為關心,實則是幸災樂禍,最後還免不得要問一句,“你們老陳現在這麽出息,以後這家業畢竟不能交給女兒嘛!”

這番話說得有板有眼,簡直正戳在林秀英的喉嚨管上,讓她又氣又疼。眼看這兩年夫妻關係越來越冷淡,她恐怕是為了挽回丈夫,又冒險摘了環,如今是懷上了。

這些話陳悠然也聽過一星半點。她十八歲了,從年齡上說已經是個成年人。但麵對父母這種關係,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隻能裝作不知道。

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裏抽離出來,陳悠然才注意到妹妹坐在沙發另一頭,一臉的委屈和不高興。她收起桌上的碗碟,送到廚房去清洗幹淨,然後才走到陳嫣然身邊,“明天我去看你表演。”

“真的?”陳嫣然立刻抬起頭來看向她。

“嗯,反正媽不去,讓她看店。”陳悠然無所謂地道。而且表演的時候,估計也沒人會過來買東西。

第二天下午,天還沒黑,陳悠然就拎著一張凳子跟在陳嫣然身後去了學校。操場上,學生們按照班級分片區坐。陳嫣然給自家姐姐加塞到了班裏,沒跟那些看熱鬧的居民在一塊兒。

等天黑下來,暫時充作舞台的主席台上燈光一打,晚會就開始了。

先是今年的新團員宣誓加入共青團,然後才開始表演。每個班都報了節目,但單子上卻是按照類型打亂順序排列的。

陳悠然事先沒有看到節目單,所以當她聽到台上的主持人說“接下來請欣賞由初二(2)班藍姍同學帶來的獨舞《苗族鼓舞》”時,不由微微一怔。

然後她就看到了站在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