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湊一對

這天晚上, 陳悠然有些睡不著,坐在門口的葡萄架下,吹著風數星星。

玩了一天,陳嫣然和陳小米精力耗盡,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藍姍在屋子裏看了一會兒書,見陳悠然沒回去, 便出來找人。

她走到陳悠然身邊坐下,抬頭看了一會兒星空,才問, “悠然,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啊。”陳悠然笑了起來,笑容爽朗,沒有半分陰霾。出門遊玩放鬆心情的效果十分顯著, 陳悠然身上那種叫人擔心的狀態已經完全消失。

藍姍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 確定並不是強顏歡笑, 便也沒有追問, “那就好。”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頭頂上星河燦爛, 八月的葡萄一串串垂下來, 在夜風裏散發著成熟的甜香,院子裏一片寧謐,可以聽得見不知哪裏傳來的、極細微的蟲唱聲。

屋子裏,陳嫣然忘了關掉隨身聽, 隱隱約約的音樂聲透過紗窗流瀉而出, 一個空靈的女聲在深夜裏呢喃清唱, “你是那美夢難忘記,深藏在記憶中……”

“天上的星星,我隻認識北鬥七星。”陳悠然忽然開口說道。

藍姍說,“我還認識獵戶座。”她指著北鬥七星對麵那片天空,“看,就是那裏。中間那三顆靠得很近,連成一線的是獵戶的腰帶,上下明亮的四顆星星分別是四肢,雙臂中間往上,不那麽明亮的幾顆星星是頭部。非常容易辨認。”

被她這麽一說,藍姍竟然也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驚訝於自己從前竟然不認得,因為真的非常清晰明顯。

她看了一會兒獵戶座,心下忽然一動,沒有轉頭,就這麽仰頭看著星河,問藍姍,“阿樹,你能認出牛郎織女嗎?”

夏日的夜空裏,銀河是最顯眼的存在。但是要在銀河兩岸密密麻麻的星辰之中,找到不甚明亮的牛郎織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陳悠然從未成功過。

藍姍顯然也失敗了,但這並不影響兩人的興致勃勃。

夏天的夜晚,葡萄架,星空,一切都像是一個美麗而迷離的夢境,一些傳說故事也在腦海中清晰起來,藍姍望著星河感慨,“說起來,七夕快到了。”

在故事裏,牛郎織女被王母金簪劃下的天河分開,隔河相望。隻有每年的七月七日能相會一次。於是每年七夕,人間的喜鵲會飛到天上,用身體搭成一座跨越天河的彩橋。牛郎織女,也將踏著這座橋梁,於天河之上相會,傾訴相思之情。

傳說每一年的七月七日,人們若是坐在葡萄架下靜靜傾聽,可以聽見隱隱的仙樂奏鳴和牛郎織女互訴衷腸的聲音。

“我小時候真的相信這個傳說。”陳悠然說,“當時還特別遺憾家裏沒有葡萄架。小時候總是堅信自己是特別的,如果有葡萄架,一定可以聽到牛郎和織女說了什麽。”

而現在,葡萄架有了,聽故事的人卻已經長大了。

“你現在也是特別的。”藍姍安慰她,“即使坐在葡萄架下聽不到牛郎織女的對話也一樣。”

陳悠然笑了起來,轉頭看著藍姍,語氣柔和地道,“你說得對。”

雖然天上星辰璀璨,但是夜裏的視野並不好,能夠看清彼此,卻分辨不出臉上的表情。藍姍直覺陳悠然這話似乎有什麽特殊的意味,但下一瞬,陳悠然已經占了起來,“陳嫣然真是的,隨身聽也不記得關,不要電的嗎?”

“……是否還記得我,還是已忘了我?今夜裏微風輕輕送,吹散了我的夢……”她伴著音樂哼起歌詞,走進屋裏去了。

藍姍自己在夜風中靜靜坐了片刻,也跟著微笑起來。

去陳嫣然屋裏關掉隨身聽,陳悠然洗漱完畢回到屋子裏時,藍姍已經躺在**了,正在翻看一本外國詩集。她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一頁是弗羅斯特的詩:

但我選了另外一條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顯得更誘人,更美麗;

雖然在這條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跡。

“未選擇的路。”陳悠然念了一遍這首詩的名字,微笑道,“如果是我,做出了選擇就不會再猶豫徘徊,即使另一條路真的是更好的選擇,但走好眼下的路更重要。”

“你不一樣。”藍姍合上了手裏的書,“對大多數人而言,瞻前顧後才是正常的狀態。尤其是當事情的發展沒有達到預期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

“你也會嗎?”陳悠然問。

藍姍報以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躺下來,拉好夏涼被蓋在身上,閉上了眼睛。

她當然也會,而且無時無刻。

……

七夕一過,藍姍和陳嫣然就該去新學校報道了。

原本藍姍去了北京,陳嫣然就想報考本地的學校,能夠為陳悠然稍微分擔一些壓力。但這個提議被陳悠然堅決拒絕了。這座城市隻有雨市師院和另一所大專勉強拿得出手,但相對陳嫣然的成績來說,這兩所學校就不太合適了。

何況陳嫣然並不想當老師。

陳悠然更不需要她來分擔什麽,所以嚴肅地要求陳嫣然去選自己喜歡的學校,學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用為家裏的事操心。

最後陳嫣然報了外語係,學校在上海,與藍姍一南一北。

應該是好事,但收到錄取通知書,確定離家日期的這一天,陳悠然還是免不了有風流雲散的感慨。以後家裏隻有她和陳小米,可以想象有多冷清。

身為家長,陳悠然肩負起了送兩人報道的責任。好在兩邊開學的時間並不相同,陳悠然和藍姍打算先送陳嫣然到學校安頓好,然後再去北京,這樣中途雖然要拐個大彎,但陳悠然卻可以少跑一趟,而且一家人團聚的時間,又能多上幾天。

提前幾天,藍姍和陳嫣然就開始收拾行李。陳悠然白天那麽忙,晚上回來還要檢查一遍她們帶的東西,然後又塞一些進去。

結果大號行李箱居然裝不下整理出來的東西,不得不打開來重新安排。

陳悠然坐在**,看藍姍將自己塞進去的東西一件一件取出來,不由十分心痛,“這些還是帶著吧,都是在外麵不好買的,萬一要用到呢?”

藍姍隨口“嗯”“嗯”的敷衍著,手上卻不客氣地將大部分東西都清理了出來,總算將箱子騰出了空間。

吃的穿的用的,陳悠然恨不得她們把家直接搬走,但事實上根本拿不了這些東西。而且藍姍雖然沒去過北京,但想來一國之都,政治經濟中心,沒什麽買不到的。

陳悠然自己在一邊糾結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隨身攜帶不方便,到時候請人托運就行了。她放下心來,就坐在旁邊看著藍姍收拾。看了一會兒,見藍姍將一隻十分眼熟的玻璃瓶裝進行李箱,陳悠然不由微微一愣。

“怎麽還要帶這個?”她問。

那是幾年前她送給藍姍的許願瓶。也不知道藍姍放在哪裏,兩人明明住同一間屋子,但她一直沒有見過,直到這會兒拿出來。按理說,這種具有寄托意義的東西,帶去學校沒什麽用處,應該會放在家裏。

藍姍說,“反正還有空間,就帶上吧。”

“唔……”陳悠然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起身,從旁邊的床頭櫃裏取出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遞給藍姍,“那這個也給你吧,湊一對一起帶著。”

早幾年,折星星折紙鶴都十分流行,但到了現在,這股風潮早就已經消失了。市裏的禮品店裏,倒是還有擺著賣的,但那都是店家折好,隻需要花錢就能買到的,已經很少見有人自己動手了。

看到陳悠然拿出這麽一個瓶子,藍姍十分驚訝,“怎麽又有?”

“就……留著做個念想。”陳悠然撓了撓耳朵,“閑著沒事的時候折的,擺著看看吧,就當是跟在家裏一樣。”

出去了,怎麽可能跟在家裏一樣?而現在手底下管著四家店鋪的陳悠然,更不可能“閑著沒事”,但藍姍沒有反駁她的說法,伸手接過去,同樣擺在了行李箱裏,一對兒靠著,看起來就沒那麽形單影隻了。

陳悠然一直堵著的心,便也跟著稍微通暢了一些。

“到了學校那邊,別的不說,得先給你和陳嫣然一人弄一台電腦。”陳悠然說,“方便聯係,平時也總有用得到的地方。”

她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藍姍,“生活費。”

家裏的錢說是藍姍管,但實際上,陳悠然擴張店麵,把這兩年的存款都投了進去,全靠店裏的流水撐著,資金鏈才沒有斷掉。但這個情況下,陳悠然還是為兩人留下了一筆錢。

見藍姍不接,她又道,“陳嫣然那裏我也給了,錢不多,不過以後會按月打進去。在外麵不比家裏,該花錢的地方就花。要知道,你現在的投入,將來會十倍百倍的產生利益回報,沒必要省這點錢。”

藍姍笑了,將卡接在手裏,低頭想了想,說,“放心,我一定每個月都花光,不夠再問你要。”

陳悠然終於高興了,興高采烈地點頭,“這樣就對了!”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收拾好了就早點睡,好好休息,過兩天就要走了。”

“要好好休息的人是你吧。”藍姍合上行李箱的蓋子。

四家店都請了人,但分別送兩人報道,至少要去五天左右,為了騰出這段時間,這幾天陳悠然一直在加班加點安排各種事務,務必要保證即使自己暫時離開,店鋪也能夠正常運轉。

抱頭蹲下,隨便打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