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春秋

等出機場的時候, 陳嫣然轉到前麵去, 陳悠然才發現,她何止是染了頭發,她還挑染了五種顏色!

“你咋不染個七色呢, 還能湊一道彩虹。”她忍不住吐槽。

遙想當年, 陳悠然年少無知的時候, 也曾經叛逆過,一度在學校裏鬧得不成樣子。當時陳伯平和林秀英氣得要命, 險些對她動手。陳悠然一直對此不以為然, 時隔多年, 卻突然在陳嫣然身上體會到了當年那兩人的憤怒。

好好的孩子, 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一方麵恨鐵不成鋼,一方麵又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錯。不過陳嫣然是出去這半年才變成這樣的,陳悠然跟全天下的家長一樣,在短暫的茫然之後,便半是推卸責任半是逃避現實地生出一個念頭:我家的孩子肯定是被外麵的人帶壞的。

話是這麽說,但該教訓的還是要教訓。

她腦子裏已經醞釀了不少話, 就要開口, 被藍姍按住了。

“怎麽?”她轉過頭去, 臉上猶自帶著怒意, 雖不至於遷怒藍姍, 卻還是有些不高興。

藍姍搖頭, “大庭廣眾的, 給孩子留點麵子。再說半年沒見, 一見麵就是沒完沒了的訓斥,誰會高興?大過年的,真的鬧崩了又有什麽意思?”

“她那個樣子……”陳悠然歎氣,“上海到底對她做了什麽?”說好的國際化大都市,時尚之都呢?

“小孩子鬧著玩而已。”藍姍說,“也就新鮮這一陣子,過段時間她自己就不喜歡了。你越說她,逆反的心理越重,反而扭不過來了。”

“好吧,你都這麽說了,我又何必做壞人,隨他去吧。”陳悠然終於泄了氣。

藍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但等上了車,她就從自己的包裏取出一包濕紙巾,遞給陳嫣然,“把臉擦一擦吧,這麽濃的妝,對皮膚不好。待會兒見了小米,她該不敢親你了。”

這話就說得有水平多了,陳嫣然雖然知道這是在替陳悠然描補,卻還是乖乖伸手接過去,把臉上的妝擦了一下。雖然多少還有點殘留,但陳悠然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果然順眼多了。

她忍不住看了藍姍一眼,對她的手段心服口服。

一個字的不好也沒說,就讓人乖乖受教,比之春秋筆法,也不差什麽了。

陳悠然也不吃醋,索性把這事交給她去管。陳嫣然從前就跟藍姍關係好,而且大抵兩人的年齡差距太小,她對陳悠然也沒多少敬畏的心思,反倒是藍姍這種懷柔手段更有用,不管怎麽說,總比自己跟陳嫣然打起來好。

陳小米有很長一段時間是陳嫣然帶著的,陳嫣然的性格又有些小孩子氣,愛玩愛鬧,姐倆自然也很親。陳嫣然偌大個行李箱,至少有一半兒裝的是給小米帶的玩具和零食,都是這邊買不到的。

而且陳嫣然回了家,小米就可以從幼兒園解放了,由她帶著。

年底店裏事情多,還要盤賬,藍姍和陳悠然忙得昏天黑地,一時也就顧不上那個劉光明了。結果這家夥估計是被吊起了胃口,電視台明明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他竟然還騰出了寶貴的時間來找陳悠然。

先是在電話裏約見麵,藍姍搪塞了幾次,他就直接跑到店裏來了。

一見到藍姍,頓時驚為天人。可惜藍姍表現得很冷淡,正眼都不看他。陳悠然對他冷淡可以理解,畢竟是身家幾百萬的老板,他願意花一點時間哄著,店裏的員工竟然也敢給他臉色看,算什麽東西?

在失落和惱羞成怒的情緒之中,劉光明就對著陳悠然抱怨起了藍姍,說她這麽冷淡,一看就是有病,讓陳悠然趕快將她辭退雲雲。

卻不知陳悠然已經重新申請了一張手機卡,這張現在放在藍姍這裏,主要就是為了應付他。

收到這條消息,藍姍不由一笑,動動手指回複了一條。

陳悠然:這你就誤會了,她不是我店裏的員工,是過來玩的朋友。人家是清大的高材生,當然要傲氣一點。不像我們,就是混日子。

劉光明:你這番話我不讚同。你是事業型女性,一個還沒畢業的黃毛丫頭怎麽跟你比?清大又怎麽樣?說不定畢業了也隻能來給你打工。不過你以後還是離她遠一點吧,這種人,才能沒多少,一個個架子倒是大得很,你何必忍著她。

陳悠然:沒辦法,她家裏在我的公司也有股份呢,再說,我移民的事還得靠她。

劉光明:靠她?她能做什麽?

陳悠然: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國外除了投資移民之外,還有人才移民,這個比投資移民更受當地政府歡迎,而且也保險。

劉光明:那跟她有什麽關係?

陳悠然:關係可大了,他們清大的畢業生,出個國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去那邊讀兩年書,出來工作,就符合人才移民的標準了。她答應給我介紹學校裏的師兄,都是準備畢業就出國的。等拿到綠卡,我就能跟過去了。

這話雖然說得含糊,但劉光明是個聰明人,藍姍相信她一定能將其中的未盡之意全部解讀出來。所以發完這條之後,她立刻以“還有事要忙”為由,結束了這次對話。

危機出現,應該夠他緊張一段時間的了。

果然,接下來的時間,劉光明頗有幾分陰魂不散的意思,每每能在出人意料的時間和地點出現,讓陳悠然煩不勝煩,“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我怎麽覺得反而起了反作用呢?”

“這是必經的階段,你再忍耐一段時間。”藍姍安撫她。

“忍耐多久?”

“過完年應該就差不多了。”藍姍說。

陳悠然信了她的邪,卻沒想到,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藍姍動不動就捧著手機忙碌,連其他事情都顧不上了。讓陳悠然暗暗生出幾分後悔,感覺沒擺脫劉光明,反而把藍姍也搭進去了。

雖然不覺得藍姍跟劉光明會有什麽,但她心裏還是酸得很。有那應付人的時間,花在她身上不是更好嗎?

而藍姍這邊,則是終於讓那位隻聞其名的“師兄”出了場。她對劉光明的態度從之前的平淡變成了冷落,每次短信聊天,師兄必然占據話題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動輒“師兄說”。

劉光明的性子,自然是忍不了的。藍姍怎麽誇“師兄”,他就怎麽一條條貶低過去,將對方說得一文不值。而藍姍操縱的“陳悠然”,對此則是十分憤怒,毫不留情地反過來指責他。

“你是不是嫉妒師兄比你厲害”“男人就應該像師兄那樣”“師兄已經收到了XXX的offer,比你強一百倍”諸如此類的話,每一句對自信心爆棚的劉光明而言都是暴擊。

大部分男性自信心爆棚歸爆棚,其實心裏對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還是有點B數的,畢竟在這個社會長大,客觀上的判斷力還在。比如TOP2一直備受追捧,劉光明再自大,也不敢說自己比人家的畢業生強。

雖然內心裏必然會不無酸意地想,“要是我也有XXX”或者“要不是我沒有XXX”,說不定我現在也上清大了,但自己心裏卻很清楚吹牛逼和現實的差距。

人往高處走,在他和清大高材生之間,傻子都知道該選誰。

所以他除了憤恨地在心裏咒罵陳悠然,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人家有錢,就是想移民,誰叫他不能在這上麵給陳悠然任何幫助呢?

而這種人又最現實,一旦發現投資可能打水漂,立刻就會及時止損,再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其實如果以他本來的標準,陳悠然自然是很不錯的選擇,畢竟家底豐厚。但陳悠然不過高中畢業,劉光明隱隱也有幾分看不上她的意思。再被陳悠然勾起移民的心思,便覺得她也算不上太好的人選了。

有錢固然好,但陳悠然這點資產,拿到國外估計就算不上什麽了。倒是人才移民的說法,深得劉光明的心。這是去賺外匯,為國爭光的事,說到哪裏都足夠體麵,還不會被人說是為了錢吃軟飯。——真要跟陳悠然成了,他都不好意思帶她去見家裏的長輩。

找個能出國的女學生結婚,是更好的選擇。

替自己的黯然退場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劉光明便義正言辭地給“陳悠然”發了一封分手的短信。

因為要說的話太多,短信太長,甚至還被分成了好幾條,浪費了好幾毛的短信費。

不過,劉光明認為這是值得的,因為在這封短信裏,他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毫無顧忌地數落了陳悠然身上的種種缺陷,將這段時間所受的氣都出了,末了還要惡意揣測那位師兄根本看不上陳悠然,最後必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藍姍便也模仿他的格式和語氣,同樣發了一封回去,原模原樣將對方從頭到腳貶低了一遍,並放言“哪個女人瞎了眼才能看上你”。

然後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把這個號碼停機了,卡丟掉,算是給這件事做了個了結。

如果劉光明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被溜一圈的事。如果他沒有自知之明,還想按照這個標準去挑人,那以後就有得折騰了。他的條件,如果不挑剔,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很容易,但想攀高枝,就得提防著什麽時候摔下來。

而這時,除夕也終於到了。

年夜飯照例是藍姍掌廚,陳悠然和陳嫣然打下手,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的豐盛飯菜。

天剛擦黑,一家人就坐在了飯桌上,準備開飯了。

“別急。”陳嫣然放下最後一碟菜,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裏,沒一會兒就興衝衝地捧著一瓶紅酒走了出來,“當當當當~大過節的,喝一點酒助興吧。這是紅酒,不傷胃不上頭的,我特意挑的進口貨。”

嚴正申明:沒有不傷身的酒存在,廣告詞都是騙人的!

畢竟不管怎麽包裝,它本質就是乙醇,又不會變成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