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連著半個月的陰雨,整個城市都濕漉漉的。陽春三月,卻因為近來雨水不斷,氣溫一點都沒有回暖的跡象,杉市依舊籠罩在一片嚴寒之中。

天灰蒙蒙的,經久不見太陽,人的心情都無端變得沉悶晦澀了起來。

掛了電話,陸貽林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已經一個下午了,雨都沒有絲毫停的跡象。

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喝了口熱茶,陸貽林看了看筆記本右下角的時間,把桌上的文件隨手放進了抽屜,掩門走了出去。

還有四十分鍾幼兒園就放學了,到點去接了。

雨天慢行,上下班的高峰期,連著交通也受到不小影響。等人的間隙,陸貽林看著馬路上的車流,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購置一輛車,總不能一直麻煩別人當司機,短期還行,長期下來總歸是有不方便。對了,若是買車,每天接送跳跳,首當其衝的當然是要考慮車的安全性能。

轉眼四年過去了,習慣使然,現在他無論做什麽決定,都把跳跳放在第一位來考慮。

陸貽林正想的入迷,近在耳邊的一聲鳴笛聲讓他驚了下,下意識抬頭,怔在了原地。

鬱悅勾起了嘴角,不管過了多久,這家夥在外人麵前再怎麽精明,被嚇到的呆樣真是和從前一點沒變,不然以前自己也不會逮著機會就嚇嚇他。

對了,模樣也沒怎麽變,除了……身邊多了個兒子。

鬱悅揮了揮手,“嗨,回魂啦,這裏不能停車,快上來,想什麽這麽入迷。”

陸貽林坐在了副駕駛,開著空調的車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和吹風下雨的車外簡直不是一個世界。陸貽林低頭邊係安全帶邊說,“我想自己買輛車。”,看了一眼車窗前揮動的雨刷,窗外景色朦朦朧朧的像是隔了層霧,陸貽林又加了句,“下雨天開慢點。”

“我的技術你放心。”話雖這麽說,鬱悅卻減緩了車速,“其實你沒必要買車啊,反正接送跳跳又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我也樂意,怎麽說他也是我兒子。”

陸貽林抿了抿嘴,過了會兒才又說,“總歸不方便,而且車子遲早是要買的。”

陸貽林是三個月前回到杉市的,如今在一家酒店任職客戶部經理,酒店是鬱家的,同時,也是鬱悅邀請他回來的。 他現在算是和鬱悅同事,隻不過鬱悅是在自家酒店掛了個職,並不每天來上班。

比如現在,都下班了才來露了露臉。

陸貽林也知道,鬱悅讓他回來,明麵上說是酒店空缺一個職位,但其實是為他考慮。跳跳到了要上學的年齡,這幾年他帶著跳跳走走停停,起初的驚駭已經被時間逐漸衝淡了,他也早就接受了事實。

跳跳一天天長大,他也是時候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跳跳需要一個熟悉的成長環境,需要和同齡人正常的社交,杉市是他長大的地方,他對這個地方有感情,而且跳跳的戶口也在這裏,回來會方便很多。

左右斟酌,陸貽林就帶著跳跳回來了,在上班的附近找了一套兩居室,還托人找了關係把兒子送進了幼兒園,日子漸漸規律了起來,平平淡淡倒也過得舒服。

兩個人下了車,撐著傘走進幼兒園的時候,教室外的走廊上已經等著不少的家長了。老師每念出來一個名字,就有一個小孩從教室裏走出來,被門外的家長牽走。

“陸希。”年輕的老師點完名字後頓了下,“看看你爸爸來了沒有,來了老師才能讓你走。”

被點到名字的小孩站了起來,眼睛溜溜的看著窗外,轉了一圈視線停了下,笑著說出了一句有些驚世駭俗的話,“老師,我來了兩個爸爸。”

兩個爸爸?童真的話語讓走廊上的人暗暗吃驚,大家正在心裏狐疑。便見小男孩奔入了一個男人的懷裏,用孩子特有的軟糯音色叫道:“爸爸。”

回過頭,又對另一個男人親昵的蹭了蹭,“幹爸。”

原來如此,所有人鬆了口氣,收回了獵奇心,這才打量並排而站的兩個男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衣架子身材,一樣的吸引人,卻是不同的類型。穿著夾克,勾起嘴角的男人有幾分倨傲不遜,顯然會是少女愛慕的對象。而抱著孩子,西裝革履卻笑得一臉溫柔的男人則更耐看,吸引女人。

這個男人,第一眼就讓人很難不對他產生好感,這麽說吧,他的身上仿佛有種讓人安定的因素,若硬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剛剛好”。

五官舒服,氣質閑淡,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好看。

連著教室裏點名的年輕老師,都多看了兩眼,心裏道這麽好的基因,難怪兒子這麽小模樣就出挑。

關上車門,陸貽林幫跳跳係好了安全帶,“今天咱們去你幹奶奶家吃飯。”

“太好了,奶奶家有蛋糕吃。”跳跳笑著扒著爸爸的手。

鬱悅摸了下鼻子,“說真的,我覺得我家那兩位,比起我更待見跳跳,今天下午都打了三次電話,提醒我接跳跳吃飯,平時我不回家吃飯,也不見得他們這麽上心。”

陸貽林不以為意,“你一周都不在家睡幾次,他們叫你吃飯,你就會回去?收拾下你的玻璃心。”

鬱悅被堵得沒了話,訕笑了聲。

陸貽林和鬱悅是初中同學,讀書的那會兒,陸貽林就經常在鬱悅家玩,鬱悅的父母也都認識兒子的這個朋友。

鬱家在十年前,還不是現在這樣,那時候鬱媽媽還在市場裏開服裝店,鬱悅初二的那年,鬱媽媽把辛苦積攢下來的錢拿給了丈夫去做建材生意。之後鬱家的生意順風順水,有了積蓄之後,鬱爸爸又和人一起承包工程,再到後麵自己單幹,慢慢的,才有了現在這家酒店,夫妻倆算是白手起家。

鬱家的夫妻對陸貽林的印象相當好,以前還經常熱心的留陸貽林吃飯。鬱悅讀初中的那幾年,正是他們最忙的時候,連著回家的時間都沒有,而鬱悅既不願意在外麵吃,秉承著“君子遠離庖廚”的糟粕思想,餓的兩眼發綠光也不願意動手自己炒個飯相較起來,陸貽林可比他們兒子勤快多了,陸貽林在的話,鬱悅也能跟著蹭蹭飯。

在吃的方麵,鬱媽媽也不作多的要求,別把自家的小混蛋餓死就行。

陸貽林比鬱悅小兩歲,但這麽多年,大事小事上,反而陸貽林更仔細些,像是年長者。

陸貽林自從回到杉市,帶著兒子上門拜訪後,鬱家的夫妻倆見過跳跳後,話裏話外就一定讓陸貽林每周帶跳跳過來吃一次飯,還說跳跳是鬱悅的幹兒子,那就是他們的幹孫子,這親孫子一時半會兒是指望不上了,幹孫子得小心寶貝著。

鬱悅和陸貽林向來要好,鬱家的夫妻見跳跳都快到了打醬油的年紀,鬱悅換女朋友挺勤快,但沒有一個靠譜,自然是著急,夫妻倆真是什麽招都使上了,軟硬兼施,鬱悅都不為所動。兩個人折騰累了,這兩年也就消停了下來,一直見到跳跳後,把所有的期盼都轉到了跳跳身上,就再懶得過問自己的混賬兒子。

鬱悅有了張擋箭牌,自然樂於其成,時不時的把跳跳帶回家,每天還抽出半個小時,主動的攬下了接受跳跳上學的任務,這才讓自己父母臉色好看了些。

車子剛停下來,劉新蓉聽到響動就來開門了,她身上的圍裙都還沒摘,把手在上麵擦擦,一把抱起跳跳,左看看右看看,“哎喲,幾天不見,咱們跳跳又長高了,奶奶都快抱不動了。”邊說邊笑著把孩子抱了進去,換了鞋子又抱到衛生間洗手準備吃飯。

被忽視的徹底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也不意外,無奈的聳了聳肩,也跟了上去。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劉新蓉邊給跳跳夾菜邊說,“貽林,我朋友有個女兒剛從廣州回來。她有過一段婚姻,但她已經離婚半年多了,沒孩子,我瞧著你們挺合適,要不我安排你們見上一麵?”

“媽,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小林子這才回來多久,你就別瞎操心了。”鬱悅挑了挑眉,打斷了自己母親的話。“再說了,小林子條件哪兒不行了,你怎麽光介紹離婚的給他。”

劉新蓉不樂意了,瞪了鬱悅一眼, “我和貽林說話你別插嘴,貽林還年輕,遇到合適知心的,能走到一塊當然好。再說了,離婚的怎麽了,失去過才懂得珍惜,一個家裏麵,那就得有個女人。”

“不必了,跳跳有我和小林子兩個人照顧夠了,您要實在看不慣,就把我當女的吧。”頓了頓,鬱悅皺了皺眉又問,“媽,我琢磨著,您說的知心的人不會是李小夏?”

“就是李家的女兒,長得挺漂亮的,二十五歲。”

鬱悅正喝湯,差點沒被嗆到,緩過來了又說,“媽,您以後別聽風就是雨,李小夏是什麽樣的貨色,她前夫就是受不了她天天不回家,還有每個月銀行寄來的賬單才提出離婚的,你把她介紹給小林子,這不是把小林子往火坑裏推嗎?”

劉新蓉十分意外,“這不可能,鬱悅你可別瞎說,這和別人跟我說得完全不一樣。”

“媽,你那些廣場舞舞伴的話,你聽聽就好,千萬別往心裏去,你介紹的人要是她,還不如我紮兩個耳洞嫁給小林子得了。”

“又胡說。”劉新蓉嗬斥完兒子,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和陸貽林說,“那個,這次是我沒調查清楚,下次我一定好好把關。”

陸貽林笑容淡淡的,“蓉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暫時不想這個事情,跳跳一時半會兒大概也不能接受一個陌生人。”

劉新蓉看了看跳跳,像是想到了什麽,重重歎了口氣,“要我說跳跳他媽也是,就這麽走了,兒子幾年都沒回來看過一次,這得多狠的心。”

陸貽林和鬱悅麵麵相覷,這下,誰都沒有接話了。

陸貽林每次聽到劉新蓉抱怨跳跳的生母,都會覺得心虛,那個他胡搜出來的人,不知道替他受了多少埋怨。

跳跳沒有媽媽,兒子是他自己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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