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好,我能冒昧問一句,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寧逸慈斟酌了半餉,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他很想了解對方,不管是隨便哪個方麵,他就想和這個人,這麽坐在這裏安靜的說說話。

這種渴求來得有些莫名其妙,連著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原因是什麽。

至少以往的幾十年,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陸貽林怔了下,“我有一個兒子,他三歲多了,他叫……跳跳。”

雖然覺得意外,但他也能理解對方為什麽這麽問。

他和這個人,長得實在太像了,路邊隨便拉過來一個人,都會覺得兩個人不會是陌生人。

“你的父母呢?他們的身體都還好嗎?你們……住一塊嗎?”

寧逸慈也知道,才見麵就問人這麽私密性的問題不好,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我沒有父母,準確的說,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們,我很小的時候被人收養了,但我是在杉市長大的,當時……發生了一點意外。”

陸貽林沒有說得太詳細,畢竟他和對方不熟,那些事情太過私密,不算是愉快的過往,他也不想告訴別人。

說實話,對方的熱忱,讓他覺得有些拘束。

陸貽林想起當時趙世承和他說,對方是個大美人,見到了人,才知道趙世承說得那些話都是在調侃自己。

陸貽林側過臉,瞪著趙世承一眼,趙承讓笑笑沒說話,桌子下麵,安撫性的拍了拍陸貽林的手背。

兩個人細微的表情,都被寧逸慈看在眼睛,他立馬就清楚了這位趙先生,為什麽對這件事這麽上心,兩個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在國外待了這麽多年,並不排斥同性之間的感情,但是知道坐在對麵的兩個人的那種關係後,還是有些詫異。

寧逸慈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笑了笑又問,“那你有沒有去試著去找過你的父母?或者是其他的親人?”

陸貽林聲音淡淡的,“都這麽多年了,他們可能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再說了,人海茫茫又何曾找起,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也希望他們能過得很好。”

對方的態度灑脫,有著積極的生活太低,但寧逸慈聽了,心裏卻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

“那你的父母,他們沒有來找過你嗎?”

陸貽林搖了搖頭,過了這麽久,他已經看淡了很多,“可能是有事情耽擱了吧,也許也找過吧,隻是沒有找到。”

頓了下,他打量著坐在對麵的男人,“寧先生好像對我的事情,或者是我的父母,很感興趣。”

對方一連問了這麽多,陸貽林開始在心裏猜測,這個人是不是知道什麽,關於自己父母的事情。

還是這個人,和自己有什麽關係,畢竟兩個人外貌這麽相似。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趙世承這個時候開口了,“不覺得巧合嗎?寧先生之前也在杉市待過,我推算過,陸貽林出生的時候,剛好是寧先生當初移民的時間,外貌的相似可以解釋為巧合,但是幾點都對上了,就有些不尋常了。”

趙世承的話,讓包廂裏的人都很吃驚,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林國威,他突然站了起來,“不可能,逸慈那時候才十七歲,這絕對不可能。”

趙世承沉默了幾秒,“沒那絕對的事情。”

“不可能,逸慈不是那種亂來的人,他那個時候也沒有女朋友!”

趙世承聲音淡淡的陳訴,“所以我才猜想,會不會是個意外,連著當事人都不知道的意外,這樣的案例,也是有的。”

“簡直是胡扯,逸慈那個時候是個高中生,而且我們同學,我天天和他在一起,逸慈不可能和一個女人有孩子,他當時明明就……”

話說到一半,林國威突然打住了,頓了幾秒後,語氣不耐的重複了一遍前麵的話,“你這是胡扯,難道長得像的人,就一定是父子嗎?而且我告訴你,逸慈在杉市也沒用其他的親戚,兩個人絕對不會有關係!沒什麽意外!”

寧逸慈當時和徐霄鏑在一起,怎麽會和其他的女人扯上關係,還到和別人有孩子的地步。

如果寧逸慈真能想得開,也就不會一意孤行到去想到割腕,而且就算是有個女人幫寧逸慈生了孩子,他不會一點都不知道。

他記得徐霄鏑轉學之後,寧逸慈話就變得少了,經常一沉默就是一天,變得比以前更封閉。

一直到那年十一長假後,再沒來過學校。

就這樣的情況,怎麽可能和別人有孩子。

趙世承的猜測過於大膽,陸貽林也覺得不太可能。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人,隻要一想到兩個人可能存在某種血緣關係,就不太能淡定。

那個男人看起來也就是四十來歲,若是父子的話,年紀顯然不太合適。

包廂裏的氣氛沉靜了下來,某種程度上,趙世承也覺得幾率很小,但既然有了懷疑,他覺得不能就這麽揭過去,應該把徹底弄清楚。

“寧先生,你有時間嗎?介意去醫院做一個檢測嗎?”

林國威拉著寧逸慈就要離開,“我們今天就不應該來這裏,難道長得像的人,都要去做遺傳學的分析,簡直是荒唐無稽,你這是惡意的揣測別人。”

趙世承不為所動,眼睛直視寧逸慈,“寧先生,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被還有拉扯到門邊的寧逸慈回過了頭。

雖然他也覺得不可能,自己怎麽會有個那麽大的兒子,但他又想到了那個奇怪的夢,還有,自己對陸貽林莫名的親切感。

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最好說了句,“我會考慮。”

其實他覺得做個檢測也沒什麽,至少能在某種程度上讓自己心安,但是好友的反應太過激烈,為了安撫對方,他沒有直接答應。

人走了之後,陸貽林終於回過了神,他轉過臉看著身邊的人,“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剛才的提議,倒有些像病急亂投醫,不像是趙世承平日裏的作風。

趙世承站了起來,“我的直覺,而且我前後想了下,很多點都重合在一起,弄清楚了比較好。”

陸貽林還是有些猶豫,“但是,和以前素未蒙麵的人去醫院做鑒定,回不會太唐突了?”

想想,好像比大海撈針強不了多少。

趙世承低頭在陸貽林的額頭上親了下,“反正做個鑒定,花不了多少時間。”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陸貽林也就沒再說什麽,沉默了幾秒,換了個話題又問,“跳跳呢?你們吃過飯了嗎?”

“嗯,我在家做了飯才出來,我把他喂得飽飽的,他很聽話,在家裏玩。對了,你這麽匆匆的趕過來,應該還沒有吃過東西吧,我們吃完了再回去吧。”

“也好。”他確實也餓了,而且回去了也懶得弄,“去隨便吃點吧,再過一會兒到跳跳睡覺的時間了,我怕他等我們等得急了。”

———

兩個人回到家得時候,跳跳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水果拚盤被小家夥吃去了一大半,盤子裏就剩下幾片西瓜。

“爸爸,你回來了。”跳跳看到進來的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陸貽林有些無語,估計是吃得太多,小家夥動作都有點遲緩了……他走過去,摸了摸跳跳鼓鼓的肚子,都這個時候還吃這麽多水果,估計晚上得叫小家夥起來兩次去上廁所,不然得尿在**了。

趙世承剛坐下,跳跳趴在趙世承的腿上,露出一截兒肚皮,“叔叔,我肚子好飽。”

“好飽還吃這麽多。”陸貽林看著自己的兒子。

跳跳笑著不搭話,在趙世承的身上蹭了蹭。

趙世承一隻手托著小家夥的頭,笑著問,“是要我幫你揉揉?”

“嗯嗯。”跳跳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一副小無奈的嘚瑟樣,讓陸貽林氣的有些牙癢癢,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想對著小家夥的屁|股就是兩下的衝動。

陸貽林看著沙發上的一大一小,歎了口氣,“趙先生,你就慣著他吧,算了,我先去洗澡,你們兩個人慢慢膩歪。”

他眼不見為淨,還是不去當那個惡人了。

三個人一張床,跳跳睡在兩個人的中間,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碰碰那個。

小家夥晚上吃得太多,現在還撐著的,有些睡不著。

趙世承捉住了跳跳的手,湊在嘴邊親了下,“爸爸今天很累,要睡覺了,我們也快點睡,不要吵到他。”

跳跳果然不動了,陸貽林實在是困了,本來還想發表下意見,捍衛下一家之主的地位,但有心無力啊,他沒多久就睡了,也忘了叫跳跳半夜起床這回事。

陸貽林再睜開眼睛,外麵天已經亮了。

這下壞了!陸貽林伸手去摸了摸跳跳睡得那塊地方的被單,還好是幹燥的,昨晚沒有發大水。

趙世承也睜開了眼睛,聲音帶著早起特有的低沉,“昨天是我抱著跳跳去衛生間的,沒有叫醒你。”

陸貽林從**坐了起來,拿著手機看了下時間,才六點多一點,他剛起身穿衣服,身後就有一雙手摟了上來。

趙世承把下巴擱在陸貽林的肩膀上,低聲的問,“怎麽不多睡會兒,現在還早。”

“不了,都已經醒了,也睡不著了。”他的話剛落音,身後的人又貼得更緊了些。

“既然這樣,我們做點讓人清醒的事。”

腰間抵著的東西讓陸貽林怔了下,男人早上特有的生理反應,他這下完全清醒了,連懵懂的睡意都徹底消失了。

“我等下還要上班。”

“不會多久,就當做晨間運動,你不是一直想健身嗎?”

健身?這怎麽能一樣!?

半推半就的,陸貽林被人帶到了衛生間,洗臉池的開關被打開,嘩啦的水聲掩蓋掉了其他的動靜。

陸貽林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八點多了,他收拾了下,三個人去樓下的早餐店吃東西。

趙世承送跳跳去幼兒園,他直接起了公司,這樣省下了兩個人早上用來胡來的那點時間。

工作的間隙,陸貽林起身倒了杯水,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見得那個人。

他的手指輕輕的叩擊著桌子,真的要因為長得像,這麽不靠譜的原因,而去做遺傳學上的分析嗎……

說真的,他其實也想不出自己親生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大致的輪廓都沒有。

他倒也不抗拒去做鑒定,如果對方首肯的話。

這僅僅是源於對趙世承的信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那個人在自己心裏的份量,已經重到連著他自己都吃驚的地步。

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陸貽林回過了神,抬眼打量著來人。

這人,怎麽門都不敲?

這兩天的事情,搞得陸貽林有點神經過於緊繃了。

徐霄鏑看著房間裏的人,幾秒之後,才聲音聽不出情緒的問:“你就是陸貽林?”

陸貽林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您好,我是客房部的經理陸貽林。”

眼前的男人,全然陌生,他也拿不準對方因為什麽事找自己,陸貽林不由在心裏揣測,難道又是那位趙夫人派來請自己過去的人?

徐霄鏑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人的臉,和那人肖似的五官,雖然第一眼,他就認出了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還是被震懾到了。

徐霄鏑展開了手心,麵容鐵冷,“這個東西,是你的嗎?”

陸貽林低下頭,看到男人掌心通透的翡翠的時候,怔了下。

這是他曾經在陸晨脖子上看到的那塊翡翠,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他的東西。

“這是不是你的?”男人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是我的沒錯。”陸貽林回過了神,他也很詫異,那塊丟了的翡翠,怎麽會出現在這個突然到訪的陌生人手裏。

“你憑什麽說這個是你的?有什麽證據?”

開始問東西是不是自己的,現在又問自己憑什麽說……陸貽林雖然覺得奇怪,卻依然如實回答,“這是我父母給我的東西,很久之前,他們把這個放在我身上。”

他在心裏琢磨,這人不會是辦案的警|察吧?可是氣勢有些不像啊……

徐霄鏑眼睛眯了下,“你父母給你的。”

他突然伸出手,鉗住了對方的下巴,逼迫對方抬起頭,能便於自己更仔細的打量。

看著和那人肖似的五官,他的心往下一沉。

“你竟然是他的兒子。”

陸貽林一頭霧水,但被一個男人鉗住下巴,顯然不是什麽好的體驗。而且對方的力道很大,他的下巴被捏的生痛。

他伸手去掰對方的手,幾秒之後,那人卻又主動放開了手,隻是眼睛一直盯著他,聲音帶著些暗沉嘶啞。就像是有股子鐵鏽的味道。

“他在那裏?”

他?哪個他?陸貽林聽得更糊塗了,若不是這人手裏拿著翡翠,還叫出了自己名字,他幾乎以為對方是走錯門了,也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