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寧逸慈一頭霧水,這個人怎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把另一隻手舉了起來,“你在看這個嗎”

“應該是在看花樣嗎?”林國威笑著開口說,“我開始也看了很久,很別致不是嗎?”

半餉,徐霄鏑終於放開了手。

他的眼睛怔怔的看著對麵的人,“這個,是什麽時候刺的……”

寧逸慈垂下了眼睛,“其實也沒多久,突然就有了想法,然後就去刺了,有些酷不是嗎?”

他有些不敢和對方的視線接觸,那種炙熱的眼神,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總覺得,對方的眼睛裏有太多的東西。

對方沒有接話,寧逸慈想了下又說,“我其實有些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我們……是高中同學對吧?”

“嗯。”

“我聽以前的班主任說,我們三個人以前關係很好,我有些記不太清以前的事情了,說起來有些遺憾。不過,我們認識了很久了,現在能再聚在一起,也是一種緣分。”

徐霄鏑喉嚨滾動了下,聲音有些晦澀,“我們以前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寧逸慈笑了起來,“我也這麽覺得,我聽到你的名字覺得很耳熟,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徐霄鏑在桌子下的手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國威見氣氛有些不對,忙笑著插話說,“好了,待會兒再敘舊,我們先點菜,逸慈,你忙了一個下午不吃飯,別人總要吃的。”

“也對,我都忘了。”寧逸慈看著另一個人,笑著又問,“有什麽忌口嗎?能不能吃辣。”

“沒有忌口。”頓了下,徐霄鏑快速的報出了幾個菜名。

寧逸慈怔了下,臉上笑意漸漸擴散,“我們喜歡吃得東西居然一樣,我現在相信了,我們以前關係一定很好,至少會經常一起搭夥吃飯。”

“嗯。”徐霄鏑應了聲,他怕再多說一個字,就會控製不住自己。

其實他並不能吃辣,兩個人一吃飯的時候,對方多少也會顧及到他,吃些不辣的東西。

後來兩個人分開口,他不知怎麽的,自己漸漸的可以吃辣椒了,至少不會一沾就嗓子疼。

林國威詫異的看了徐霄鏑一眼,想了下,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吃飯的時候,寧逸慈看著對麵坐著的人,一直在喝水,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想了想問,“是不是有些吃不慣?”

“還好。”林霄鏑的鼻尖上有薄汗,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意誌力都很好,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麽。

他想了想,兩個人有多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以前朝夕相處的那些時光,沒有吃過現在這樣的,一桌每道菜都放了辣椒的菜。倒是多年後的重逢,有了機會。

“你要是不習慣,就不要勉強,不然待會兒得腸胃不舒服。”寧逸慈又叫了服務員,加了兩道其他的菜。回過頭,他笑著看著對方,“你幹嘛這麽看著我,吃飯吧。”

徐霄鏑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好。”

對麵坐著的人,半點不記得自己,可以語氣平淡的和自己說話,和從前比起來,開朗了很多。

他在心裏和自己說,其實這樣也好,至少對方過得很好。

他記得自己曾經對寧逸慈說,要多說話,多笑,不要一天都不說幾句話,這麽多年過去了,對方變成了自己話裏的那個樣子。

但這些,卻再和他無關,連著回憶都不存在,還能剩下什麽,他們終於陌路。

徐霄鏑拿前麵的酒,喝了口,入口辛辣。

這麽多年他滴酒未沾,但是清醒了這麽久,他也想醉一醉,糊塗一把。

寧逸慈看著對方有些紅的眼角,心裏一怔,他想這個菜一定太過於辛辣了。

三個人吃完了飯,服務員收拾了桌子,又沏了壺茶上來。

寧逸慈喝了口茶,“我好多年沒吃過這種口味的飯菜了,還是鄉味好。”

“那你能……留下來,不要走了嗎?”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但是酒量卻出乎自己預料的好,越喝越清醒,想要麻痹自己都做不到。

寧逸慈愣了下,“可能不行,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要回去了,我在那邊呆習慣了,朋友親人都在那裏。”

“你在這裏,不是還有我……們。”

寧逸慈笑了下,“我有機會還會回來,對了,下半年我的婚禮,你們可以來參加。國威,你可以一家人一起來,就當旅遊了。”頓了下,他看著徐霄鏑又說,“你也可以帶著家屬過來。”

“家屬?”

“嗯。”寧逸慈頓了下,看著對麵的人,“等下,難道你還沒有結婚?”

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對方這個年紀……雖然性格冷了些,不太愛說話。但不得不說,條件很好。

這個年紀了,對方身材保持的很好,五官深邃俊朗,區別於那些奶油小生,有另一種吸引力。

好吧,其實也沒什麽好意外的,他自己目前也還單身,寧逸慈又想,也許世這人的條件不錯,或許是要求高吧。

徐霄鏑的聲音冷了三分,“我一個人,沒有家屬。”頓了下,他又問,“你喜歡她?所以要和她結婚?”

對方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而且,毫無預警的臉突然就冷下來,語氣也像是在質問自己。

寧逸慈心口一緊,他還沒回答,倒是林國威先開口了,“逸慈都這個年紀了,結婚不是很正常嗎?我見過他的未婚妻,兩個人很合適,其實,結婚隻要相處的舒服就可以了。”頓了下,故意語氣輕快的又問,“喂,你是不是見我們三個就你一個人單著,所以有些不平衡了,你也不要太挑了,這個年紀了也早點成家吧。”

徐霄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對麵的人,“我,永遠都不會和別人結婚。”

寧逸慈的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心裏莫名的有些難受。

他突然就不想在談論這個話題。

房間裏得氣氛異常的沉默,三個人各懷心思,林國威打破了沉默,“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現在還早。”他看著徐霄鏑,換了個話題又問,“對了,你怎麽會找到陸貽林那裏的。”

難道單純是因為兩個人長得像?這樣也太巧了吧……

“因為一個東西。”

“東西什麽東西?”頓了下,林國威又說,“對了,這麽說起來,有人居然說寧逸慈和那個人是父子,你說這不是扯嗎?還提議兩個人去做親子鑒定。逸慈也是,居然說要考慮,這不是瞎鬧嗎?”

徐霄鏑想起了早上的那個人,兩張酷似的臉,還有那塊翡翠,他心往下一沉,聲音肯定的說:“不用去做鑒定,因為他們是父子,不會有錯。”

他不知道為什麽寧逸慈會有一個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看著對方手腕上的刺青,他已經不想去追究這麽多。他現在隻是慶幸這個人沒有事。

他甚至想,寧逸慈知道自己在杉市有個孩子,有了牽掛,會不會重新考慮留下來。

他一直試圖勸說自己,但是放手談何容易,這麽多年已經成了一種執念。

他做不到。

就算是他們不能在一起,他也想這個人能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徐霄鏑的話,像是平地裏丟了一顆炸彈,房間裏的另外兩個人一臉的驚訝,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林國威一臉不可置信,“怎麽會,逸慈不可能會有這麽大的一個兒子。”

徐霄鏑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冷,“兩個人除了長得像,我還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逸慈的玉佩、那塊玉佩,那個人說自己從小帶到大的。這個就不是巧合了。”

頓了下,他的眼睛看著林國威,“那時候,你是不是每天都和逸慈在一起,保證對方什麽事情你都知道。”

被這麽一問,林國威也有些不確定了,那段時間寧逸慈的話很少,後來的半個學期都沒來學校,之後人就不見了。

這麽想起了,兩個人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一起,

他之所以會那麽肯定,隻是主觀的去推斷,寧逸慈不是會做那樣事的人。

看見林國威表情中得猶豫,寧逸慈怔了下。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陸貽林,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難道真像徐宵鏑說得那樣,兩個人會是父子……

他真的有個孩子,孩子都這麽大了,過了這麽多年自己才知道?

林國威冷靜了下來,“既然這樣,你們約個時間,去醫院做個鑒定,這樣自然是什麽都清楚,我們現在爭辯也沒用。”

“嗯。”

如果是真的,他迫切的想知道,那段缺失的記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徐霄鏑喝了酒,自然不能開車,寧逸慈問過才知道,對方也是今天早上才過來,所以他在自己入住的酒店,給人開了一間房,和自己一層樓。

對方喝了不少酒,寧逸慈有些不放心,又讓客房送來了醒酒湯。

唐琦看見徐霄鏑的第一眼,就驚呼道:“天啊,eric,是不是你每個朋友都這麽帥。”

徐霄鏑隻用餘光看了一眼說話的女人,就又把視線放在寧逸慈的臉上,“我很清醒,不喝。”

寧逸慈笑了起來,“快不要逞強了,都送來了就喝了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你不放心我嗎?”

寧逸慈怔了下,“……是啊。”

“我不會喝,你不放心我,今天就留在這裏,看著我。”

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他是那麽的渴望這個人……

寧逸慈有些意外,這人看著蕭冷,不好接近,怎麽這話說得像小孩子一樣。

房間的雙人床很大,就算是兩個成年男人躺著,也不會覺得擁擠,既然是舊友,也沒什麽。

寧逸慈想了下,回頭對唐琦說,“我今天留在這裏看著他,你自己回去吧。”

“也好。”唐琦愣了下,笑著點了下頭。

她總覺得,寧逸慈的朋友有些奇怪,開始那個雖然不算熱情,但也還說得過去,但是現在這位,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敵意。

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敏感,唐琦轉身之前,看了眼另外一個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人走之後,寧逸慈又把醒酒湯又端了過去,“好了,喝了吧,這麽大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子。”

徐霄鏑揚了揚眉,“你是說我老了?”

“也……不是,男人四十一枝花,不算太老吧。”

徐霄鏑沒有接過碗,他直接把頭伸了過去,就這對方的姿勢銜住碗。

陸貽林怔了下,這人也太隨便了吧?難道兩個人以前有熟到這種地步……

他沒有收回手,反而稍稍抬高了些,讓對方把湯喝完。

收回來的時候,手指碰到對方唇的時候,他的心跳恍惚間,像是多跳了一下。

在對方的注視下,寧逸慈的臉開始熱了起來,兩個人這樣太怪異了……

他揮去了那種怪異的感覺,咳嗽了聲,“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你看起來不太好,而且,我明天中午還約了人去醫院。”

“嗯,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

床真的很大,兩個人躺在上邊,彼此碰不到對方,寧逸慈沒有多想,馬上就睡著了。

徐霄鏑身體緊繃,那個人,不設防的睡在他身邊。這樣的時光太奢侈了,但是他卻不滿足,還想要更多。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他側過臉看著閉著眼睛的人,伸手把摟住了人,閉上了眼睛。

他多麽想,兩個人睜開眼睛就已經白發花花,老得那裏也去不了,隻能每天在一起。

這樣,也算是白頭偕老了。

———

陸貽林掛了電話,看了看身邊的趙世承,依然沒從震驚中醒悟過來,“那位寧先生,約我明天中午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你答應了?”

“嗯。”

趙世承放開跳跳,一隻手搭在陸貽林的肩上,把對方摟了過來,“那就去吧,要我陪你一起嗎?”

“不用了,那家醫院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中午去抽個血也不耽誤時間,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現在腦子裏很亂,需要好好得整理一下,以前一直覺得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突然形象化了,變成了一個具體的人。

太突然了,那位寧先生如果真的是他父親……

陸貽林打住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管怎麽樣,明天去做了鑒定自然會知道,現在想再多也無濟於事。

陸貽林翻來覆去,最後把手機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了,他依然沒有半點睡意,他索性從**爬了起來,走出了臥室。

城市還在沉睡中,透過窗戶,隻看到遠遠近近的幾處燈火,陸貽林靠著窗戶坐了下來。

“還是睡不著嗎?”

趙世承不知道什麽也走了出來,在陸貽林身邊坐了下來,輕輕的擁著人的肩膀。

陸貽林回過頭,“我吵醒你了。”

“不要想那麽多,順其自然就好。”

“我也不想,但是,萬一他真的是……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要是那個人不是,那他的親生父母又在哪裏?他不想再一次麵對失望。

“你還有我,你還有跳跳,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是啊,他還有跳跳……陸貽林抬眼,客廳裏隻開了一盞小燈,朦朧的燈光打在對方的眼睛裏,像是有零碎的星光,他瞬間就被蠱惑了,伸手抱住了對方。

對方傳過來的體溫,讓他覺得很踏實。

趙世承就勢,攔腰把人抱了起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你需要休息,我們去睡會兒吧。”

陸貽林掙紮了下,他好歹也有一百三十四斤,就這麽被人輕鬆的抱了起來,而且還是這個姿勢……

“別動,摔了你我可不負責。”

陸貽林的臉有些熱,果然不動了,趙世承把人放在**,自己也躺了下來,然後手穿過對方的腰,把人摟在懷裏,“閉上眼睛,什麽都不準想,現在睡覺。”

陸貽林本來還想說什麽,最後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被人這麽環著,他漸漸放鬆了下來,什麽也不去想。

趙世承把中午的時間空了出來,陪著陸貽林一起去了醫院。

從取樣室出來,陸貽林看著指尖已經幹了的血痕,怔了下。

這一天,他都很沉默,哪怕是兩個人不是父子,但是做了這樣的檢測,還是會讓他覺得很奇怪。

徐霄鏑走了上來,“一般的工作流程要五天,但我讓人加快了進程,明天中午就能拿到分析結果。”

寧逸慈想了下,那就是還有差不多二十四小時,一切就分明了。

陸貽林把玉佩拿了出來,“你確定這是你的嗎?”

寧逸慈拿了過來,摸著上麵的紋理,他閉了眼睛想了下,“我不知道,但是,我好想見過一樣,我有些不太記得了。”

他也想不通,如果自己有個孩子,當初為什麽還會想到輕生……

他怎麽能舍得……

寧逸慈側過臉問旁邊的舊友,“國威,你見過嗎?這是我的東西嗎?

“嗯。”

林國威怔了下,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那塊翡翠一直是戴在徐霄鏑的脖子上,怎麽會成為了陸貽林父母的東西?

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年的徐霄鏑性格開朗,在學校和大部分人都能玩到一路,而寧逸慈太過於沉默,冷冰冰的讓人覺得不好接近。

而現在,兩個人的性格像是換了過來,分開後沒有交集這麽多年,他們竟然……活成了彼此曾經的樣子。

林國威被自己想法嚇了一跳,他突然從心裏生出了種悲涼,那個時候,雙方都不過才十七歲,他把責任都推在了徐霄鏑身上,不過是想兩個人不再有糾葛。

這樣,其實對另一個人不公平。

寧逸慈斟酌了半餉,最後看著陸貽林說,“明天出結果了,我通知你。”

他突然變得驚慌了,如果這個人,真的和自己有血緣關係,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突然冒出來的兒子,自己沒有照顧過他,沒有盡到半點責任,就長這麽大了。

這樣想起來,生而不養,這麽不負責任,比陌生人更要糟糕。

陸貽林點了下頭,“那我先走了。”頓了下,他把玉佩遞了上去,“既然是你的,那我要物歸原主,其實,我也是剛剛拿到,我也聽人說,這是我父母的東西,但是也可能不是吧,畢竟這麽長時間了,中間也可能有偏差。”

既然已經找到了原主,他自然不能拿著了。他和這位寧先生之間,有種說不出的維和,雖然見過兩麵,但是對方於他來說,還是一個陌生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結果是什麽樣的,萬一是,又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對待對方。

寧逸慈怔了下,自然不肯收,“還是你拿著吧,不管結果怎麽樣,這都是你的東西。”